两人停留一阵,向东而行,路上沈夕问他岳山所在,都被王天宝以别的话题岔了开去。
正行走间,忽听南面店铺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王天宝眼睛一亮,摸了摸口袋,转身就要冲进去。沈夕拉住他道:“道长,你还去偷东西吗?”王天宝不乐意道:“什么偷不偷,别人是偷,我是顺手牵羊,与偷无半点关系。这里面很有趣,你要不要来瞧瞧?”不容分说,拉着沈夕闯了进去。
那哗啦声是摇骰子的动静,这面店原来是家赌场。迎客的走上来,双手不住搓动,说道:“大爷玩玩不,看你面相不错,今天肯定好手气!”
王天宝打量他一番,问道:“我手气好不好你能看出来?”迎客的笑道:“小的以前算过卦,最能识人机运,大爷鸿光冲顶,气度不凡,定能赢个大满堂!”王天宝哈哈一笑,抛了锭银子给他,说道:“赏你的。”迎客的喜出望外,追着他又是一阵猛夸。
沈夕没来过赌场,也不知是做什么的,心里无比压抑,丝毫感觉不出哪里有趣。
王天宝循着骰子声过去,走到桌前,大手一拍,道:“谁是庄家,开几轮了?”
其时桌前围了八个人,又有几人跟着押注,一听王天宝喊叫,齐头看向他。王天宝见桌上堆满了碎银,骰子掷了个人牌,偏偏压人牌的最少,那赢的哈的一叫,把钱全揽到自己跟前。
王天宝兴奋无比,掏出一锭十两官银也压在人牌上,喝道:“开庄!”
掷骰子最忌讳押同牌,那八人心中嘿嘿冷笑,原来是个雏啊,纷纷押到别的点上。
庄家晃动骰蛊,哗啦哗啦几声,开蛊看来,赫然两个四。王天宝哈哈大笑,道:“对不起,我命好。”把钱圈了过来。其他人又是摇头又是叹息,这把王天宝一人独赢,手头一下多了数十两银子。
又来了几把,王天宝都押输了,眼见银两不多,哎呀一声道:“你们会不会摇啊,把骰蛊给我!”
顺家一人道:“还没轮到你做庄,着什么急。”王天宝道:“怎么不着急,等到老子做庄,裤子都输没了,快拿骰蛊来!”那本来要做庄的无奈,将骰蛊推给他。王天宝晃动骰蛊,口中念念有声,道:“双六,双六,通杀,通杀,开!”开来骰蛊,正是天牌。
王天宝笑嘻嘻道:“又对不起了。”正要敛钱,一人按住他手掌道:“且慢,你这家伙使奸!”王天宝道:“骰子你们的,盅也是你们的,哪来的使奸,闪开!”用力一挣,那人被震倒在地。
其余七人哗地围上来,眼露凶光。王天宝道:“不服气啊,好好,一人掷骰也没什么意思,大家一起来,谁的点大谁赢如何?就算使奸,有技术好的,也能把老子赢去!”那七人一想有理,一人掷一轮,就算这人行骗偷换,难道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奸不成?
最上家那人道:“我先来做庄!”两粒股子换成六粒,连摇三次,终于掷了长幺。长幺又叫地牌,仅次于天牌,不禁拍手大笑,叫道:“老子今天命也好!”
轮到第二人掷,只掷了个尖七,大为失望,连连摇头。一人一人掷下来,到王天宝时,又是边晃边念词,哗然开来,也是长幺。长幺对长幺,那是庄家赢了,王天宝道:“看,这不就是机会,天下哪有只赢不输的道理。”
沈夕远远站到一边,看他们玩的热闹,凑上去观看,却被押注的挤了出来,喊道:“道长,道长!”王天宝哪里听得见。
玩了两轮,轮到王天宝做庄,他见时机差不多,把身上所有银子拿出来,啪的一声按在桌上,道:“老子拼了,谁有本事就把这些钱全赢去!”心中却想:“反正是县衙的钱,输了有什么打紧,再偷些就是。”
其余人也是赌性大发,都押的极大,有的甚至堆上了金元宝。王天宝首开,默默念道:“六!六!六!六!”一开蛊,原来是梅花,是第四大的牌了,微觉有些可惜。
下面六人也接蛊连摇,都没有对牌。王天宝暗叫有戏,谁知最后一人开了个双六,是天牌,按赌场规矩,不仅全输,还要多输一倍给店家。这下远出王天宝所料,没了银子,去哪抵这一倍的赌资,正想办法开溜,一眼瞧去,屋门早被人把了个严严实实。
店掌柜笑着走过来道:“大爷好手气,一共八十三两银子,在下却之不恭了。”王天宝眼珠乱转,灵机一动,心思转到沈夕头上,招招手道:“小夕过来。”把沈夕叫到身边,对掌柜道:“我输光了,现在没银子可拿,你看这样,小夕是我孙子,暂且把他抵押在这,我回家去拿。”
小夕道:“道…”刚想喊‘道长’,被王天宝捏住脖子,哎呦痛叫蹲下身子。
那掌柜将信将疑,打量王天宝一番,心想他没银子,若来硬的怕会影响赌场生意,这孩子是他孙子便罢,不是的话也没关系,区区八十两银子,难道还抵不过一个孩童?颔首笑道:“既然如此,快去快回,来晚你孙子可有苦头要吃了。”
王天宝道:“一定一定,我最疼爱的孙子,押你这还不放心呢!”向沈夕眨了眨眼,大摇大摆走出了赌场。
沈夕满心糊涂,实不知这王道长要干什么。等了半日,王天宝始终没来。那掌柜的走到沈夕跟前,扬手就要打他,一旁的伙计忙拉住掌柜,劝道:“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就到了。”掌柜的怒道:“等什么,这毛小子是他拐来的,你们看不出来?哼,爷爷,孙子,有长得这么离谱的吗,他俩根本一点不像!那混账输了钱耍赖,分明是个地痞流氓,来人啊,快去找那混蛋,拿活的见我!”
沈夕听他左一句混蛋,有一句混蛋,怒气上涌,叫道:“不许你侮辱王道长!”
掌柜的道:“原来他姓王,是个道士么,骂他算轻的,他敢空手回来,老子不打断他的腿!啧啧,父债子偿听过没有,他口口声声说是你爷爷,既然如此,先折你一条腿再说!”伸脚朝沈夕膝盖猛力踹去。
沈夕道:“他不是我爷爷!”往后退了一步,恰巧避过对方这一踢。掌柜的呆了呆,伸掌抓来,沈夕又是一退,把这掌也避了开去。那掌柜的或出掌,或出拳,都被沈夕一一避过,两人开始相隔半丈距离,打完之后仍是相距半丈。
明眼人已看出沈夕身怀武艺,从后面围上。掌柜的叫道:“对,堵住他,别让他跑喽!”摸到一根铁棍,挥舞击来。沈夕一矮身,如泥鳅般从棍底下滑过,双指连点,把那掌柜定住。这时门口的打手也纷纷抢上,刀棒一齐招呼。沈夕常年跟地尊习武,跟桓若卿过招,拳脚力量尚弱,闪躲的功夫却快的出奇,穿来跃去,竟无一人能打到他。
掌柜的被点中穴道,半刻即解,气急败坏的骂道:“都没吃饭吗,白养活你们这些废物!”抓来一把骰子朝沈夕洒去。
沈夕正全心躲避刀棒攻击,被几个骰子砸中脑袋,痛的眼泪直流。见门口人少,抢步过去,纵身一跃抓住门梁,翻上屋顶。那掌柜的带人追出屋来,又喊又骂,无奈房顶太高,只得挪梯子往上爬。沈夕做了个鬼脸,不等掌柜爬上,飞步便奔。
那掌柜的大叫:“站住,来人啊,谁能抓住他赏十两银…”沈夕从屋顶揭下一片瓦,正砸中掌柜嘴巴,哈哈几声笑,转身又奔。那掌柜速度本就不及沈夕,在屋顶更跑不快,眼见沈夕一跳一纵,大骂几声,再也跟不上了。
沈夕连跑数里,在城东角翻下屋来,捂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又觉后怕又觉刺激。
这时身后一人道:“跑出来了啊,还以为你会被他们打死呢。”
沈夕吓了一跳,见是王天宝,大怒道:“你…为什么丢下我!”王天宝道:“哪丢下你了,老夫不过想试试你的功夫而已。”沈夕再笨也知道他在骗人,转过头不去理他。
王天宝道:“哎呀,哎呀,生什么气啊,你看这是什么。”沈夕哼了一声。王天宝道:“这东西小孩子都喜欢,你不爱玩么?”说着一摇手,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
沈夕经不住诱惑,回头一看,是个小灯笼,里面有个铁球,一撞击发出叮当叮当响。满腔怒气登时抛到九霄云外,喜道:“给我买的吗?”王天宝笑道:“拿去。”抛给沈夕。
沈夕哪见过这等市面玩意,把玩一阵,忽然板起脸道:“我知道了,你刚才输了钱,人家才找你,这东西不是买的,你是偷来的!”
王天宝猛拍他一下脑袋,道:“老夫是那样的人么,臭小子!”当天傍晚,王天宝又溜到一家富宅中‘顺’了百两银钱,找了城中最大的酒店,大吃大喝一番,和沈夕住了。过了两日,行出宁京府,将到荣京府时,忽听道上马蹄匆匆,来了几个灰衣人。为首的灰衣人背了把大砍刀,面目极其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