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回头,迎面一双深遂的眸子,里面盛满了深深的痛惜与水样的温柔。这让我极不习惯。一个人假使被虐待惯了,对友好总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不过我很快便觉出,其实这痛惜和温柔比任何的冷漠、挑剔和暴戾都更杀人。难道,我已经可怜到连这样一个暴戾的男人都要来滥施同情的地步?
我听到自尊心倔强地说不。是的,我不需要同情,谁的都不要。于是摆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无所谓,调侃道,陈总,你从哪儿冒出来,吓死我了,三魂给你吓掉了七魄,你得负责哦!
陈嘉良没有被我的表演迷惑到,目光里更多了一重让我生不如死的同情,声音里的温暖如刀锋般划过我的心,你看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你一个人猫在黑漆漆的办公室里做什么?
我觉得狼狈万分,象是一下子被人扒光了衣裳拖在光天化日之下展览示众。
观众不上道,演员便没了表演的兴致。我对着夜幕深处怏怏道,不猫在办公室难道要狂奔到街上展览孤独?
为什么要展览孤独,男朋友呢?
男朋友还踏破铁鞋无觅处呢。我如实相告。
胡说!陈嘉良望着蓝色妖姬,好象那束妖治的植物比我更能带给他一个准确而真实的答案。
送花的人呢?陈嘉良问。
我对他耸耸肩,这花是一个无名英雄送来的,每年一束,只见鲜花不见人。
哦,那一定是暗恋你的人。你应该给人家一点鼓励。其实,男人不都是象你们女人想象中的那样,光屁股撵狼,胆大不知羞。男人有时也是非常害羞的。
呵呵!我被他的话逗乐。有点居心叵测地问,陈总,你是不是一个害羞的男人?
我?陈嘉良不置可否地笑笑,突然侧起耳朵好象在捕捉某种声音。
怎么拉?我环顾上下左右,不解地问。
你这放的什么歌?女人是老虎?陈嘉良蹙起眉头。
电脑里,老和尚正在一本正经地教训小和尚,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我冲陈嘉良顽皮地一笑,对,就是女人是老虎,不过您放心,我可是只乖乖虎,不吃人的哟!
陈嘉良望着我片刻的失神。然后快速向门口走去,我听到咔的一声响,门上了锁,心里不由骤然一震。
陈嘉良转过身的时候,眼睛里燃起两团火焰,不容回避,又不能正视。
他缓缓地向我伸出手,我象被施了魔法,怔怔地向他走去,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掌握里,把我的爱情,我的相思,我的未来都一并放进这只温暖有力的可以操控一切的手掌里。
他低头在我指尖上留下一个温热的吻,喃喃道,你这只老虎虽然不吃人,但是诱惑人,怎么办啊老虎已经闯进我的心里来!
刹那之间,电光火石。
这是我熟悉的一个梦境,陈嘉良的温存、情话、呵护和怀抱。我要的并不多,不过是两情相悦的感觉。
深深地凝视,久久地拥抱,他的怀里有让我不能自持的诱惑。
突然,一个面容冷艳的女子飘然而至,筑起一道冰冷的墙硬生生地横在我们之间。我从魔法中挣扎着逃出,恍然清醒。
悦华酒店遇到的那人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陈嘉良与她一起出入酒店?而在今天这样一个情义绵绵的日子里却各安一隅?他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想问,却始终张不开嘴。只好把我的手,我的爱情,我的相思,我的未来从他的掌握里再抽回来,兀自背过身去。
陈嘉良的手从背后环绕过来,嘴里喝出的热气顺着耳根灌进我的脖子里,麻酥酥的要摧毁人的意志。
常青,要是今天晚上你真的没有约会,我请你吃饭好吗?他柔声问道。
我苦笑。什么话,要是今晚我有了约会或者他有了约会,我们就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吗?现在我们之所以抱在一起,难道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寒冷?倘若如此,我宁愿抱着一个热水袋或者暖水瓶,也不愿意成为一个空虚寂寞的填补品。
想至此,我转回头坚定地看着他,用我自己都惊讶地决绝大声说,不,我不去,我要回家。
陈嘉良象是受到了惊吓,蓦地松开环在我腰上的手,脸上滑过一抹尴尬,嘴角浮起一个让人心碎的惨笑。好吧,不勉强你,祝你今天晚上开心快乐!
说完,怆惶而去。
我追到门口,泪水潸然而下。他踉跄的背影为何让我如此心痛!我对自己说,只要陈嘉良回头看上一眼,我一定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他,不管他有多少女人,不管他爱不爱我,不管是不是做了填补品,我只要今晚的相守,只要一夜的柔情。
而陈嘉良始终没有回过头。
办公室里让人窒息,我一口气狂奔到街上。
情人节的夜晚,一个孤身女子一脸幽怨的踯躅在街头,差不多是在向世人昭示一场有始无终的悲惨恋情,或者一个无人问津的孤苦故事。各种各样的目光投射而来,疑惑的,同情的,怜惜的,甚至不怀好意的。我不管,只慢慢地走着,一盏一盏地数着街灯,一直数回家。
找钥匙开门,才发现忘带了钥匙,按门铃,又无人回应。
打我爸的手机,问他在哪,说我忘带了钥匙。
他惊讶地说,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今天不是情人节么?我跟你妈在外面欢渡情人节呢。你别急啊,我们马上就回去!
这老两口,年轻的时候峰烟滚滚,战事频频,老了老了倒越来越恩爱了。恩爱了好,省得**心。
我连忙说,不急不急,你们欢渡你们的,千万别马上回来,我这会儿也准备找个人欢渡去。
挂了电话,我疲惫地坐在楼梯上,把自己抱在怀里。二月的风真冷,可是也没我的心冷。
手机铃响,接通,一个幽怨地女声如泣如诉,常青,你在哪儿呢这会儿?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刚才,我刚才看见陈金龙跟一个女的在一块,我跟那个**打了一架……
什么?我大骇。那天陈金龙和大姐请我吃饭,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要好好过日子,这才几天,就故病重犯了?
真是,男人若是靠得住,母猪都能爬上树。女人啊,宁愿相信世界上有鬼,都不要相信男人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