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突然痛哭流涕的跑过来,抽抽搭搭的哭诉,说大龙把他从滑梯上推下来了,摔疼了屁股。此时,陈大龙正在游乐场里上窜下跳,欢实得象匹脱僵的小野马。
他们要是真的离了婚,苦了这两个可爱的孩子。我难过地想。
陈大龙——,大姐冲着脱僵的小野马用高分贝大声呼喊。
陈大龙显然是个必须采取强制措施才能服管的家伙。大姐再次把陈大龙从游乐场里捉拿出来,糊涂官乱断了糊涂官司。然后对我说,常青,今天不能聊了,有这俩兔崽子在,肯定不得安生。改天我把他们安顿好了咱们再好好聊。
我看着她一手拎着一个顽童,纠缠不清地走出大门,真是不知道应该替她感到幸福还是头疼。
把他们娘仨送上出租车,大姐坐在车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勾着头出来问我,常青,你后来还和高远见过面吗?听说高远过得不怎么好!
哦?是嘛。我支唔着回答。
我还以为她会回避这个容易引起不快回忆的男人。当年,以高远为导火索的一场意气之争直接导致我们的友谊中断了五年。
我对高远的求全责备她说是烧得不轻,我挥利剑斩情丝的决绝她说让她浑身发冷,我的自负与要强基本上已经让她神经崩溃忍无可忍。我们互相说了很多发狠的话,我说的最狠的一句话至今记忆犹新。
我说,我不是你为了少给国家交点税笼络高远的工具!
大姐的精品店在高远的管片内。我看到她被我的小人之心气得嘴唇发紫、浑身哆嗦。
我当然百分之百地清楚她不是为了偷税漏税才苦口婆心以至于恶语相向来阻止我与高远分手。她有她的生活观和价值观,并且她作为一个年长我几岁的过来者,对自己对生活的判断在我面前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而我,作为一个初涉世事懵懂无知的后辈晚生竟然毫不客气地否定她对生活的判断力。我们被彼此的自大气疯了,争吵到了最后偏离了初衷,成为一场互相揭短和伤害的比赛。伤害,当然要捡最恶最毒最能让对方心碎的话来说。
她象被蝎子蜇了一样,脸上肌肉变形,声音颤抖,指着门对我说,滚滚滚!
我愤怒地摔门滚掉了。一滚就是五年。
中间也有过后悔,特别是在被满肚子的心事憋得抓狂的时候,会特别想念这个性格豪气的女人。人这一生,面子上的朋友可能会很多,但心灵上的朋友却真的可遇不可求。我并不是一个容易找得到朋友的人,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我原以为五年的时光足以在我与大姐之间筑起一堵厚厚的墙,但当我们在肯德基门口四只手相扣在一起的时候,那堵原以为无法逾越的墙谈笑间便灰飞烟灭了。原来我们之间的问题这么简单,简单的只是谁先伸出手而已。
时光逆转,一切与五年前并没什么不同。我习惯挽着她的胳膊或者亲密地拉着她的手,看着她柔软的嘴唇一张一翕,犹如她经营的那家精品店的门,繁忙地一开一闭。
她的嗓门还是那么大,分贝还是那么高,象年三十晚燃放的炮仗。
我们还是那么容易深入彼此的内心,她向我絮絮叨叨地诉说陈金龙的混蛋,一如我当年絮絮叨叨对他指责高远的肤浅。
女人的友谊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东西,既坚固又脆弱,既深刻又浮浅。
我不能确定她此时问及高远是什么意思。从前她一直都以为我和高远是天生绝配,并以将我俩顺利送达婚姻为已任。难不成她至今还在为一对佳偶一拍两散而遗憾,或者她怪我误了高远的幸福生活?再不就是替我庆幸,幸好没嫁给这个连日子都过不好的男人?
我不知道对于高远的不幸福我是否负有一定的责任,毕竟他是为了和我赌气才仓促成婚。看来,纵然象高远那种门当户对,强强联合,有着雄厚的物质基础和深刻的社会背景的婚姻,假如缺少了爱情原素,也如船行险水恶浪翻啊!
但是,且慢!陈金龙和大姐当年还不是爱得死去又活来,现在为啥照翻船不误呢?婚姻这东西,还真难伺候。往往是你撒下了龙种却收获跳蚤,播下了希望却收获牢骚。我真想对着世界喊,有没有没问题的婚姻站出来让俺常青看看!
几年后,傻根站在火车站操着一口方言大喊,有没有贼站出来让俺老乡看看!
我觉得,那时的常青就是傻根!爱情傻根!
傻根提着准备登山的牛仔裤和T恤衫心情天翻地覆,心里惊涛巨浪。以前,离婚都是在电视剧里,在小说里,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别人的生活里,现在,离婚这个怪物已经开始入侵并滋扰我的生活。这怎能不让人惊悸。就象死亡,当它只是一个概念时并没什么可怕,只有当它成为一种现实的威胁并降临在自己、亲人或朋友的头顶时,才会让人感受到强烈的震撼。
我拨通常勇的电话,劈头盖脸地质问,我国的法律为什么这么混蛋?那些第三者插足搞婚姻恐怖活动的人为什么没有法律能管?
常勇顿了一下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受刺激了?
然后紧促地嘟嘟声提示我,对方已经粗暴地结束了与我的通话。
我无视他的无理,又拨了过去,我问你,一对男女,男的比较混帐,把女的结婚前的财产卖掉开了自己的公司,然后有了第三者并且要抛弃糟糠,有什么办法能给糟糠多争取占赔偿?
常勇压低声不耐烦地说,我正在开庭呢!然后嘟地挂了电话。
这个混蛋的常勇,对他唯一的亲爱的姐姐总是如此无理加没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