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离开这被我诅咒过几万遍的破烂地方了。这里的每一片纸,每一枚图钉甚至每一寸光阴都是那么令人生厌。
跳出火炕应该是一件让人欢欣雀跃的事。
其实说这地方是火炕有点言过其实,尽管这里房子很窄、设施很破、工作很忙,客户很刁,但为啥别人比如姚小江能活得有滋有味,而常青就觉得自己象被扔进了滚烫油锅里煎炸的鲇鱼一样苦不堪言呢?
心态问题!野心家常青心里藏着一个野心勃勃的梦。这个梦带给我许多额外的痛苦和无法消释的沉重。
我一点也雀跃不起来或者说不敢雀跃。
本来你的走运就已经让人家心里的酸性物质开始发酵了,再不检点一下自己的行为躲一边偷着乐去,故意显摆给人看,这不是成心给人添堵么。人家有啥义务为你的春风得意欢喜,不在背后小李飞刀就已经很厚道了。
况且世事无常,万一我刚雀跃到门口,陈嘉良突然冒出来,再次宣布,常青大家伙是在逗你玩,那我把人可就丢大发了。
于是一切都在低调中进行。
交接手续很简单,除了一串钥匙其实没什么可交的。财政大权都在张宣手里,常副主任的工作主要是到处攻官拉存款,从公司的大小头目到政府的大小官僚,无不在我攻官的范围之内。将这些人拿下你不能严刑拷打、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用子弹和尖刀进行威逼,据说得念好马屁经,还得酒精考验,两袖勤俸,攻官了这么久,我依然总结不出个一二三,在这方面我确实缺乏天份。
但张宣说在攻官方面女人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特别是有姿色的女人。这话真让我心里犯咯硬。MD,这不是让我出卖色相吗?
张宣继续大放厥词。常青,我这么说你可别往歪里想,女人漂亮是资本,现在这社会祖宗睡觉的地方都能挖出来经营,你的脸蛋有啥不能经营的。再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美貌也一样,折旧比较快,过上十年你想经营都没有资本了。
这,我能不往歪里想吗?
我说,主任,你这不是明目张胆教唆良家妇女学坏么?
切,你一个黄毛丫头吃过几碗干饭,张宣傲慢地撇着嘴,我这是苦口婆心地传授你生活哲学知道不?
张宣的观念若果真开化至此,又何必千方百计把整天在男人堆里抛头露面干销售的美女老婆调到机关办公室里雪藏起来呢?男人都一个烂德性,老婆以外的女人他巴不得你是个**,自己才好有可乘之机。
对X行,常青可以贡献智力、贡献劳力,但绝不献身。
想虽这么想,但诚如所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生活中总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迫使你不得不束手就范。那些斛筹交错的场合有时候愿意得上不愿意也得上,一些披着羊皮的狼愿意得周旋,不愿意也得周旋。因为,存款指标就象一只高高扬起随时会落下的皮鞭,在身后威慑着你。
要是倒霉加不小心遭遇一只咸猪手,只要不算太明目张胆欺负人,就揣着明白说糊涂装傻大姐好了。卯足了劲抡他一个耳光固然痛快,但会把客户扇跑了钱扇没了,想想得不偿失,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吧。MD,人不是金钱的奴隶,可人有时候不得不为钱这么作践自己!
一次和张宣一起请一个客户吃饭,酒至半酣,那个喝酒之前还人模狗样估且算得上文明人的家伙突然语出惊人,从座位上窜出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要与我喝交杯酒。任张宣使出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把他的爪子从我的肩膀上移开。
五十万一杯,常青你喝不喝?他嘴里喷出的酒气熏得我除了想呕吐简直万念俱灰。
一百万一杯,常青你喝还是不喝?MD,财大果然气粗!
二百万一杯,常青你今天喝还是不喝!
我火起,喝就喝,又不是上床怕什么。挽起他的胳膊豪爽地一饮而尽。
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他在外地读研究生的女儿打来的。他那闪着油光、猴屁股一样通红的脸突然之间慈爱泛滥,语气温柔得能把顽石化掉。叮嘱女儿要注意饮食啦,早点休息啦,天凉多加衣服啦,注意安全啦,小心坏人啦,苦口婆心有如唐僧GG再现。但是撂下电话马上变脸,不依不饶地纠缠着比他女儿仅仅大两岁的常青喝交杯酒。
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为什么年龄相仿的她可以呆在象牙塔里过那种衣来伸手悠哉游哉的神仙日子,而我里却必须为五斗米在这个混帐男人面前折下高贵的腰。心里禁不住一阵酸楚。我对自己说,常青,你就是一株生长在岩石缝里的野草,哪怕只有一点点土壤和水份,也要努力让自己的生命在岩石上绚烂一季。
好在这一切都将成为历史,成为一个忘却的纪念。攻官小姐常青终于可以以一个华丽的转身谢幕了。
分行履行程序,还象模象样地从会计科派来俩人对我进行离任审计,结果审出一个两袖清风一尘不染的清官。
离任审计结束后,收拾好东西去跟张宣辞行。其实也没啥好收拾的,除了几本工具书,最需要收拾的反而是心情。
我的心情很古怪。突然就陷入一种无边的孤独感中不能自拔。我的痛苦无人分担,快乐也无人分享,我走的每一步或步履蹒跚或举步轻盈都没有观众亦无人挂念无人喝彩。突然很想投入一个男性的充满阳刚之气的怀抱里。我听到贺媛媛与男朋友通电话时声音中的**觉得很羡慕很心酸。我想念可憎可恶的李明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