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象一场智力测验。测验的结果是:常青果然头脑简单得令上帝发笑!我曾经引以为傲的脑细胞正在经受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
我试着从千头万绪、千丝万缕中理出一个头绪。
在我入行以来长达一千多个日子里,谭行长没有早一分,也没有晚一秒,扔给我一顶九品芝麻官的帽子,用意何在?果然是瘦田无人耕,耕起来有人争吗?
这个分理处副主任之于我就象一个人老珠黄风韵尽失的黄脸婆之于色心不老的男人,吸引力早已衰减为零。谁都知道,全行机构大改革就要轰轰烈烈地开始,凡是规模小、位置偏的分理处都要进行撤并,张宣整天念叨自己的主任是免子的尾巴长不了,主任尚且如此,何况副主任呢?
这是谭行长的单方决定,还是与陈嘉良达成的一致?陈嘉良分明不象一个心思活泛,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为什么说变就变?以陈嘉良在行里的声望,他金口一开点名要常青,谭行长敢不卖给他这个情面?
是什么左右了这个结果?
难道是杨威?他有这个能量吗?
看来真如张宣所言,我命里犯小人,所以才瘸子进煤窑,步步倒霉(煤)。
谭行长以为她这样就可以把人在曹营心在汉的我留下?而我以为我果然功夫了得能够跳得出谭行长的如来神掌?
关于我的去留,在陈嘉良和谭行长之间究竟有过一场怎样的谈判和妥协?
乱!乱!乱!我即使问个不休,也不过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我打定主意,决定去找陈嘉良,也许他能够借我一双慧眼,让我把这纷扰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第三次来到总行。
刚进门,四个值班经警突然全体起立,立正敬礼。
我被吓了一跳。对常青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银行小职员,这阵势来得未免夸张了些吧?
正在诧异,一辆奥迪A6稳稳停在门前,一个经警动如脱兔奔跑至车边,眼疾手快拉开车门,从车上走下一个身材挺拔、表情严峻,年龄五十开外的男人。
原来是借了他的光!
我经常见他,不过是在行刊上。他是本行举足轻重的人物,董事长兼党委书记。
不禁暗暗地想,常青,你什么时候能够得到董事长的御笔亲点就有指望了,那时候谭行长即使不气得吐血,也够她消化一阵子。
突然觉得自己好阿Q,这个时候还在这儿发癫做白日梦,快点找到陈嘉良是正事。
怎么跟陈嘉良开口呢?
说,陈嘉良你这人怎么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呢?让我白白高兴一场,多浪费我的表情啊?我显然没吃豹子胆。
说,陈总求求你让我到研发部工作吧,我实在对谭行长那个老女人忍无可忍啦!可是常青还从来没有开口求过人哩。
说,陈总千金易求,一才难得,错过了常青这个人才,你会后悔的。可是常青真的长袖善舞吗?对这一点,我自己也充满了怀疑。
说,陈总有道是士为知已者死,我对您的才华仰慕已久,愿为您效犬马之劳。这马屁拍得太没水准了吧?
我象热锅上的蚂蚁,心浮气躁地徘徊在1012门口。
最后把心一横,是死是活管他呢,先敲开门再说,看见陈嘉良即兴发挥说到哪儿算哪儿。
结果敲了半天门,没把陈嘉良敲出来,隔壁办公室探出一颗脑袋,陈总出差了。
我一下子如释重负,一下子又如临深渊。
他出差了我可怎么办啊?
在电梯口竟然又碰到了杨威,他刚从外面办事回来。
我情不自禁地就把注意力转向了他的手,苍白枯瘦,通常会让人联想到手无缚鸡之力,如果不是在夏绿蒂见过他疯狂地揉搓女人的身体的话。
人啊,真是不可貌相!
和他匆匆打了个招呼,上了电梯。
长青,等一下!杨威突然按住电梯开关。
我以为此时的杨威见了我应该象老鼠遇见猫一样,三十六计躲为上,但是看他一点想要回避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我巴不得立刻消失。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是反的。
我从电梯下来,礼貌地问,杨老师,您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一下,你前两天去过夏绿蒂吗?
我没想到他有此一问,愣了一下回答,没去过,怎么了?
哦,没什么,在夏绿蒂见到一个女孩长得很像你。
呵呵,您看错了吧,我比较喜欢去真爱唱歌。怎么杨老师也很喜欢唱歌么,有机会一定要一睹杨老师唱歌的风彩哦。
我为自己不打腹稿、张嘴就来、面不改色的撒谎本领真是很惊喜。这世道真的是逼良为娼的世道啊,连常青这样的老实孩子都学会撒谎了。可喜可贺!
杨威的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笑容。
要是他愿意自欺欺人,我干嘛不行行好配合他一下呢。鬼才知道,他那天从软玉温香中抬起头,是否真的没看清楚常青同志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激情四射的缠绵在一起。
其实,这样弄真成假也好,大家都免得尴尬。
从总行出来,我再一次陷入困惑。
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等着陈嘉良出差回来?不行,我已经在等待中浪费了太多光阴。我必须马上搞清楚一个事实,这样一个结果是否谭和陈达成的一致,如果不是,那就还有转机。可是,知道个中缘由的除了陈嘉良就只有谭行长了,问她,问她那不等于与虎谋皮吗?罢!今日即使山有虎,常青也要再向虎山行。
谭行长显然没料到我的到来。
我敲门进去的时候,她怔了一下,然后继续俯在宽大的板台上接听电话,不时爽快地大笑几声,象被人点了笑穴似的。完全不在意一桌之隔有个人正在肃立静候。
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我焦燥的目光差不多快把一屋子四季长绿的植物都观察得要枯萎褪色的时候,谭行长终于结束了冗长的电话。
不等我开口,便开门见山地问我,有啥想法说吧?
见状如此,我也开门见山,谭行长我觉得我更适合到研发部工作,不适合做分理处副主任。
你是党员吗?
是。
既然是党员就要服从组织安排,你回去吧!谭行长的回答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靠,这是什么混帐逻辑。我党难道只讲究服从组织不讲究因才适用吗?
我要是这会儿跟她解释自己干研发多么的有优势肯定是对牛弹琴,但是弹弹试试吧。
我尽量语气平和地说,谭行长我是学金融投资的,毕业后这几年我又通过了会计师、经济师和法学硕士在职研究生的考试,我觉得以我的知识储备,在研发部工作更能发挥所长。
谭行长冷冷一笑,从鼻子里哼出四个字,书生意气!
我还想据理力争,突然觉得没有意义。
告辞出门。
出门前谭行长扔过来一句话,把我的心砸入谷底。
她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陈总也觉得你缺乏经验,需要继续磨炼。
这个陈嘉良是在逗我玩吗?
营业室里几个人对我的态度由随便变得恭敬起来,这顶九品芝麻官的帽子看起来还不是一文不值。
张宣有时候会看着我若有所思。而我自己听到常主任这个陌生的称呼也经常恍然不觉。角色转换得有个过程,况且,我根本没打算进入新的角色。每天掰着指头数着陈嘉良归来的日子,给杨威的电话打到不好意思再打。
就在差不多快要望穿秋水的时候,陈嘉良突然从天而降。我没想到他会跑到分理处来找我,天神一样降落到我快要绝望的视线里。
坐在陈嘉良的车里,我的眼泪摆脱大脑的控制不听话的落下来。
陈嘉良竟然还雪上加霜地笑!
他不知道失去即将到手的幸福要比压根没见过幸福长什么样痛苦一百倍。他给我制造了一个幸福泡沫,就想拍拍屁股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