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和张延民两人在书房里的谈话进行的很慢。张信知道张延民一路上都没有休息,并且没有吃早饭,吩咐下人们端上了点心和果品。
等他们吃完早饭,下人们退出书房后,张信续道:“延民,你已经长大了。而且你是一个聪明人。更要知道,很多时候不是你不去争,不去抢就没有危险。相反,一无所有的人命运是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自己的手中握有的权力越大,自己才会更安全。今天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们父子已经误会了太久了!现在邯郸城的局势很微妙,所以有些事我必须给你交代清楚。你来书房的时候,碰见你三伯父了吧?”
张延民道:“不错,孩儿在内院的门口见到了三伯父。”
“他有没有单独的跟你说什么话?”
张延民苦笑道:“是的,不知道父亲如何得知的?”
张信嘴角一撇,冷笑道:“因为他今天来根本就不是来找我的,而是专门来等你的……他跟你说了什么?”
张延民毫不犹豫的道:“三伯父跟我说,现在邯郸城的情况很复杂,让我劝您不要接受皇命……”
张信沉吟了一阵,慢慢的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三伯父也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哼哼,哪会这么容易!……你三伯的事我们暂且不议……对陛下指婚这件事你自己有什么看法?”
张延民不知道张信问他这些话的原因,但仍然冷静的说:“其实儿子的婚事自然是父亲您做主,这样的事情您实在不需要征求我意见的。不过既然您问了,孩儿就大胆说几句。据我所知,善德公主不但是陛下最喜欢的小公主,还是佟佳皇后所生,是太子唯一的同母胞妹。她身份尊贵,而且还不到十三岁,根本未到及笄①之年,陛下这么着急的把她指婚给我这么一个出名的纨绔公子,背后一定有他的打算……”
张信看着张延民,眼中射出期待的神色,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们得到了一个没有得到证实的消息,宫中前些日子传出陛下的身体好像在近期得了一种隐疾。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张延民知道张信其实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现在问他只是想考量一下他的能力,就接着问:“请问父亲,在出师的问题上,您有没有在暗中帮我的忙?”
“没有,为父不但没有帮你出师。相反,我还暗示王博涛,让他想办法留你在‘战神书院’。”
“恩……那么如果陛下生病的消息是真的……不!不是如果!这个消息应该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我实在想不出王博涛山长为什么会逆您的心意,非要赶我出师。那是因为皇命他是无法拒绝的。那么我们顺着这个思路走。陛下为什么要着急这场指婚,应该是他的隐疾很可能很严重。那么咱们昊清国储君之位的争夺就已经迫在眉睫了。这个时候,以我们张家的地位和实力是不应该也不会轻易表明立场的。但是陛下显然不想让我们张家只看戏,非要逼着我们支持太子……”
“延民,你想的和你三伯父分析的一样,这亦是为父心中所想。”张信站起身来,“其实为父根本就不想让你回邯郸城,你不出师在‘战神书院’里拖着对我们最好。可是陛下却把这条路给封死了。在这个时候,如果你娶了与太子同母的善德,就等于把你和我绑在太子这辆车上。那么我们张家也就在这节骨眼上被陛下推到前台,要帮助太子对抗几位亲王……呵呵呵……如此的话,我们张家要不就是有从龙之功,再享百年荣华;要不就是和以前那些在新皇登基前站错队伍的名门望族一样,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可怜咱们张府的上上下下除了几个明白人外,大部分人都还觉得咱们张府是受到陛下恩宠,你才被指婚……”
张信说到此处,脸上也隐隐的表露出一种难言的愤恨。
张延民刚刚从震荡的情感中略微了平复了一下,就听到了张信对现在局势的分析,一时之间感到脑袋有些晕眩,他万万没有想到局势居然恶劣到了这种程度。他不甘心的对张信道:“难道咱们就不能想个理由推掉这门婚事,不去蹚这场浑水?”
张信冷笑道:“推掉?呵呵,除了你老爹我现在死了,你必须守孝,能暂时不娶,还有什么办法能推掉圣旨呢?况且现在是非常时期,陛下非常的敏感。最近几个月,六部的官员有了不少变动,陛下的脾气也暴躁了起来,很多时候已经有些一意孤行了……过几天圣旨就会被中书省明文发到各府衙、州县。我们……我们张家已经被陛下推到了台前,骑虎难下了。”
想不到刚刚对家族和父亲有了一点归属感,就遇到这么棘手的情况,张延民默不作声,想着可以化解危机的手段。这时,张信走到张延民面前,拍拍他的肩,道:
“你也不必烦恼,什么事自有为父为你承担。延民,听好。举行完国婚,你就装病,我会请旨让你带着公主回绵阳老家养病。就让为父留在这邯郸城和这些王爷们好好的斗一斗,凭我张信这么多年的布置,鹿死谁手,也未可知。记住,如果我们张家侥幸赢了,那么你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如果我们张家真的在这场夺嫡的争斗中失败,不论我们是侥幸逃脱可以幸免,还是被满门抄斩,一个不留。你都不要想着回来,更不许报仇。躲起来,一定要躲起来,好好的活下去。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也尽量保住公主的性命。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父亲……”张延民听着听着,又不由自主的留下眼泪来,他听着父亲近乎于交代后事的话,脑中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平复了一下情绪后,道,“其实,父亲,您大可不必这么悲观,我觉得咱们还是有办法可以跻身事外的。咱们是不能抗旨,但是咱们可以让皇帝陛下自己收回成命啊?”
看着张信期待的目光,张延民续道:“咱们张府里不是一直流传着我是一个灾星的说法吗?我出生时就克死了母亲,接着就克死了我的三个哥哥,十年之后刚回府,再把您克的重病卧床不起,那么……”
张信皱起眉头道:“有损你名声的事,万不可提,为父就是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张延民道:“父亲,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只要钦天监再能把我归于天煞孤星,或者是命格有损这类,到那时候不用我们说什么,那些忠于皇室的忠臣们自然会蜂拥而上,对皇上苦谏的。”
张信看着张延民道:“其实你三伯父刚刚来说的也是这个意思,但是他没有安什么好心。一旦这么做,不但张家族长的位子你是永远也别想染指了。而且你还可能要一辈子被人嘲笑鄙视……这个牺牲实在是太大了。我万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张延民非常坦然道:“呵呵,父亲!这不正是我们心中所想吗?我本来就是一个异类!我只是想活着,活着去享受生活的美好,权力也好,荣华也罢,只有活着才能去享受不是!这个家主的位子我根本就不愿意做。振兴家族的责任我也不想去背。所以,您就当是为了我自己,我才会这么做吧。不要觉得我有什么委屈。二房、三房的那些人天天盯着您的这个位子,就给他们好了……”
“……延民,你真的考虑好了?!真的不会后悔?!”
“是!父亲,就让我这个异类既为我自己,也为咱们张家做点事情吧。”
张信静静的想了半天,仰天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延民,你就受些委屈……此事过罢,我也告老还乡,咱们父子俩一起回绵阳老家,过我们想过的日子吧……”
父子两个人的谈话持续了将近一个上午,张延民终于从张信的书房出来。接着他在张得寿的引领下,分别去张府的西院和北院拜见了张家二房和三房的长辈,大家嘘寒问暖,一团和气。
晚上张信大邀亲族,为自己的儿子接风。席间众人推杯换盏,热闹非常。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张信侯爷在众人面前突然脸色苍白的晕倒了……
第二天早上,邯郸城的百姓惊奇的发现,‘火鸟’张府满邯郸城的邀请知名的大夫。邯郸百姓们都知道张府里本就有不少有名的医生,他们已经多少年都没见过张府在邯郸城里找医生看病了。现在连张府里的医生都束手无策,城里的百姓都有着张府里生病之人不但身份尊贵而且病情严重的猜测。
晌午不到,整个邯郸城突然流传着张府家主——元帅张信大人突发急病,而且病情严重的流言。邯郸城百姓都知道张信一身武功,一些小病小灾基本上是不药自愈的。现在张府的人为了张信的病弄的如此满城风雨,实在是令所有邯郸城人感到心惊莫名。
没到下午,流言就被证实。皇帝陛下朱志命太医院御药局的四位提监一同来张府为张信诊脉。但是他们进了张府,却直到晚上都没有出来。不但如此,晚上接着赶去会诊的两位尚药御奉也没从张府出来,这一下,邯郸城几乎人人都知道元帅大人的病很严重了。
不但如此,后一天的早朝,在宣读指婚圣旨前,照例要由钦天监的官员,审看指婚双方的八字。当然,这种审看纯粹是一种形式,没有哪个钦天监的官员会没脑子的对皇帝陛下的指婚说三道四。但是今天,监副李冠禹大人从金瓶中抽出写着张府四公子张延民的八字字条时,突然面露惊容,细细观看后继而口吐鲜血,惊呼道:“好强的天煞命格!”说完后竟然昏死了过去。把坐在龙椅上的朱志气的当时就发了火,一拂袖子散了朝。
一时之间,整个邯郸城热闹了起来。
注①及笄:贵族间女孩子长到十四周岁,要召集家族成员为她举行一个仪式。仪式上把女孩子的头发盘起来,表示已经成年。然后就可以给这个女孩子提亲,论婚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