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猪圈中的男孩
迁西县位于河北省,城北就是有名的万里长城。按古时的话说,长城以北就是关外了,迁西县和邻近的遵化县,从古时就是边关重镇。
1930年的冬天,天还是那样的冷,10岁的刘志靠在猪圈的一角,屁股底下草草垫了一些稻草,这样可以保一些暖,可是坐了两三个小时,地上的凉气早就打透了本来就不厚实破破烂烂的棉衣。
刘志的头发是平常男孩的短头发,不过坑坑洼洼很是不平,头发是父亲用镰刀剃的,按当地话说就是狗啃的一样,大大的脑袋细细的脖子,脸上黑了吧唧,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本色了。他的身上没有一点肉,远处看去就像一幅黑褐色的骷髅,近看也不过多了一层皮。
刘志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摸着破兜里的一个窝头,这是他一天的口粮,虽然他饿的已经前心贴后背,但是现在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刘志有自己判断吃饭时间的标准,中午的时候主人家干活的下人会来喂猪,那才是他吃饭的时候,要不一整天就这一顿饭可是受不了。
刘志在猪圈墙角靠着,心想要是能睡一会就好了,睡着了就不知道饿了。他闭着眼,实际上已经闭了半天了,天太冷了!正在朦胧中,就被跟他一个圈里的大母猪用鼻子拱醒了,刘志不情愿的睁开眼,郁闷的要命,好不容易要睡着了。突然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老母猪正在他身边啃着什么东西,定眼一看,不是窝头又是什么?刘志一下就清醒了,赶紧摸摸兜里,兜里空空如也。他赶紧使劲向老母猪拱去,可是几百斤重的老母猪岂是他一个孩子能撼动的?三口两口刘志今天的口粮就落入了猪嘴。
老母猪吃完窝头就摇晃着屁股扭到一边去了,刘志傻傻的又靠在了猪圈的角落里,脑袋里一片空白,已经没有什么主见了。
刘志生活的这个村子是河北省迁西县台头村,村北边不到10里就是迁西县城,县城在往北几十里就是著名的万里长城。长城坐落在燕山山脉,燕山山脉西起洋河,东至山海关,北接坝上高原,西南以关沟与太行山相隔,是整个华北数一数二的大山。
台头村边上也是山,只是比燕山的喜峰口矮多了,不过虽然矮,但是山上怪石林立,连上山都成问题,山上全是草,连树都不爱活。俗话说靠山吃山,这句话在台头这里和迁西大部分地区都是行不通的!山上连柴火都没有,更别说开荒种树种地了。
由于在山区,而山上有什么都不长,造成了台头的耕地面积少的可怜,村里的好地,都是大地主刘家的。不过这个刘家和刘志可没有什么关系,虽然都姓刘,但是刘志家却是地主刘家的长工。
刘志一家三口,还有一个父亲和一个哥哥,刘志从小都没有看过母亲。据他哥哥说,他们的母亲是生刘志的时候难产死了。结果就导致今年已经十六岁的哥哥看自己总是不顺眼,大概哥哥以为母亲是自己害死的吧!父亲和哥哥每天天不亮就去给地主家干活了,父亲怕刘志到处乱跑,家里又没有人看,每天上工前就把他放到地主家的猪圈里了。
地主每天管两顿饭,每顿饭都是一碗菜汤和两个窝头,刘志兜里的窝头就是父亲每天晚饭省下的,留给他一天的口粮。
可是现在,这唯一的口粮落入了猪口。刘志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人来喂猪了。喂猪的也是地主家的长工,叫什么刘志不知道,只知道姓朱,家里排行老三,别人都叫他朱三。朱三很会说话,比较讨东家喜欢,所以才能混到这么个本该妇女干的喂牲口的活。朱三拎着一个大木桶,木桶里是剁碎的白薯秧子煮水,还掺杂着一些刘志没见过的东西,大概是地主家吃的剩饭一起放到了猪食里了吧!
朱三一马勺一马勺的往猪食槽子里填猪食,老母猪哼哼唧唧吃的不亦乐乎,刘志捂着肚子,眼睛值转泪。眼看着母猪吃了多一半,朱三把木桶里剩下的猪食去一股脑的全倒进了猪食槽子里,拎起木桶,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刘志,掉头走了。
刘志看着走掉的朱三,红着眼睛,爬到猪食槽子旁边,伸手捞起一些槽子里的猪食填到了嘴里,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真香!还是热乎的,刘志从来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抓紧的又抢了几口,还没有吃饱,就被猪头拱到了一边,等他再冲到槽子前,就看见老母猪已经在用舌头舔槽子了,没办法,刘志又两眼空洞的回到了墙角,靠在了墙边。
还在回味着刚才吃到的美食,刘志不知道的是,走远的朱三在和老母猪抢食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真好看见了这一幕!朱三虽然也是长工,但是却非常势力,一直看不起在猪圈里的刘志。
朱三回到放下猪食桶后,径直就跑到了东家刘连富处,添油加醋的把刘志抢猪食的事告诉了东家。刘连福虽然是地主,不过也是苦日子出身,直到现在自己也下地干活。听了朱三一顿抱怨后,叹了口气说道:“老三,你就别和刘家老二一番见识了,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娘,天天吃不饱,也够可怜的了,抢了点猪食就别到处宣扬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朱三一愣,没想到东家这么说。不过他马上一低头说道:“东家说的是,朱三知道了,我那里还有活,我就先去忙了。”
刘连福摆摆手,朱三转身走了。刘连福又叹了口气,也转身去忙了。
刘志靠在猪圈墙角,肚子里有了点食,身上也感觉没有那么冷了,美美地睡了一觉,一睁眼太阳已经下山了,就等着父亲下工带自己回家去了。虽然家也不过是两间茅草屋,不过对于刘志而言,每天晚上回到家是最开心的时候,晚上不用守着老母猪,有时候父亲会给自己讲一些山外边的故事。
没过多久,父亲就来了。父亲给刘志从猪圈里抱了出来,脸色非常不好看,一句话也没说就径直往家的方向走去。刘志还没有发现今天父亲的不对,还是和往常一样开开心心的一路小跑跟着父亲往家的方向跑去。
刘志的家就在地主大院的墙外,靠着大院的院墙用石头活着黄泥码了剩下的三面墙,屋顶是稻草的。屋子分里外两间,里间盘着土炕,屋地下放着一个大树根做的小桌了,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这大概是家里最值钱的物件了吧!地下还放着几个木头墩子,应该是当板凳用的。外屋更简单了,一个水缸旁边有一个木桶,还有一个锅灶,不过灶上的锅早就已经能看到灶坑了,看来这个灶火只是烧炕用,并不能开火做饭。外屋的门洞和里屋的窗洞都挂着厚厚的草帘,门洞和窗洞上并没有门窗。厚厚的草帘被北风一吹,掀起一角,顿时让这个屋子充满了寒意。
刘志屁颠屁颠的跟着父亲回到家的时候,哥哥正在给灶膛里填火烧炕,看到刘志进屋瞪了他一眼就不在理会了。
父亲径直走到里屋,往炕上一座,大声喝道:“刘志,你过来。”
刘志不明所以,走到父亲身前站好:”爹。“
父亲台头看了刘志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刘志,你小子怎么这么没有出息?竟然跟猪抢食吃,这一下午让喂猪的朱三闹哄的全庄的人都知道我有一个跟猪抢食吃的儿子,你让我的老脸往哪里放?”
刘志愣了愣,委屈的说道:“是猪把我的午饭给吃了,我没吃的,才去吃的它的吃的,为什么它能吃我的,我就不能吃它的?”
******说完,父亲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把刘志打得一个踉跄,眼泪径直掉了下来。
“没出息的东西,咋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货,跟猪抢食,你还有理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父亲说完,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刘志站在里屋地下,眼泪不断线的一直在流,他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错。
父亲走后,在外屋烧炕的哥哥走了进来,看见刘志还在哭,一脚就给他踹了一个跟头,骂到:“败家玩意,还哭,一家人的脸都让你丢光了。”看到刘志坐在地上,又踹了他两脚。继续说:“你就是个害人精,娘就是你害死的,天天啥也不干,爹每天干那么重的活,还得给你留吃的,你就知道吃,咋不撑死你?好让我和爹都省心,你就是个多余的,要不是你害死娘,咱们家也不会拉饥荒,弄得现在人不像人家不像家。你滚!这个家里不需要你。“说着又踢了刘志一脚。”你滚,你咋不滚,死的远远的。“
刘志再也受不了了,一骨碌爬起来,夺门而出。一边跑一遍哭,背后还听到哥哥在喊:“滚远点,别在回来了!”
跑出家以后,还没有多想,一直跑到村西头,眼看要出村子了,刘志才反应过来,这天都已经黑了,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的10岁孩子能去哪里啊?
没有地方可以去,刘志漫无目的在村子里绕着,心想:“一会儿父亲就会来找自己回去了,还是不要走远,省的父亲不好找。”
绕着地主大院走了三圈了,三次路过自己家门口,也没见父亲出来找自己。刘志又冷又饿,就靠在离家不远的一个柴火垛上,往着家的方向,不明所以,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没有来找自己。心想:“父亲不会是还没回来没有发现自己不在家里吧?”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望着家里的油灯都已经灭了,那应该是父亲睡觉了!
刘志有些愣了,不清楚是什么情况,难道是父亲也不要自己了?他不敢想,可是这个想法还是慢慢充斥了内心。靠在柴火垛上,越来越冷了。要不要回去?不是一次问自己,但是被抛弃的理念一直占据上风。没办法,为了御寒,只能钻进了柴火垛里。
柴火垛虽然四面漏风,不过还是多少能挡一点的。刘志在柴火垛里瑟瑟发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在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了。
钻出柴火垛,抖抖身上的柴火,想了想,还是往家里走去。
已经做好被父亲教训的准备,掀开门口的草帘:“爹,我回来了!”但是,刘志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屋里竟让没有人。
出门看了看天,出来太晚了,父亲已经上工去了。一晚上就在家门口的柴火垛里,自始至终没有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这下最后一点侥幸也没有了,自己真的被抛弃了!
进屋想找些吃的,可是屋里什么吃的都没有。见外屋的水缸,拿起瓢,凿开水缸上冻的一层薄冰,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灌了个水饱,肚子咕噜咕噜的,感觉更饿了。
掀开水缸旁边地下的一个草帘子,原来这是一个小型的菜窖,只有一米多深。菜窖里有两个荆条编成的框,两个框里还都有半框东西,其中一个放了十来块白薯,另外一个有几个土豆。看着这些东西,这些吃食是家里一冬天的存货了。
刘志跑到里屋搬了一个木墩跳到菜窖里,拿了两块白薯,又拿了两个土豆,想了想又把土豆放了回去。踩着木墩爬了上去,木墩却拿不上来了,没在纠结,直接把草帘盖上了。
揣着两块白薯,走到屋外,冲着父亲干活的方向扑通跪倒在地,直接磕了三个响头,嘟囔道:“爹,你不要我了,孩儿就走了。”还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拿了家里两块白薯。”刘志又说了一句,再也不说了,直接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决定要出走了,可还是不知道往哪里走比较好,台头村村东边没有路,紧挨着山,北边的大山也能看得见。刘志还没有进山的勇气,漫无目的的往村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