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细细的月牙依旧在努力的发光,微弱的月光映着地上的积雪竟也十分明亮。
本丸里安静的只能听见细微的虫鸣,那是短刀们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蛐蛐蟋蟀,放在藤编的笼子里挂在温暖的屋檐下。
雪色满目,连它们也不由得放缓了声音,轻轻的微弱的鸣叫着。
在这安静的,日未升月未落之时,走廊上坐着一个深色的影子。
它倚在与拐角相距不远的柱子上,安静的像是一个幽灵。
九叶安静的看着庭院里的积雪,以手作梳,五指穿插与三千青丝,一下一下的梳着满是水汽的长发。
湿哒哒的头发被她笼在怀里,披着一件薄衫迎风看雪似乎也不觉的寒冷。
庭院里的樱树簌簌的落下大捧的白雪,空荡荡的枝条惬意的晃悠着,似乎在欢呼褪下了重担。
明明她还记得四天前花满枝头的粉色盈眼。
她还记得,它却似乎忘记了一般。
走廊上穿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一声一声间隔的极为规律,似乎来者的每一步都踏着相同的频率迈着相同的间距,如同掐着秒表比着尺子。
九叶微微转头,这个时间有谁会起来吗?
本丸里的刀剑要是无事都是要日头升起才会起床出门,作为主人的奈奈生有着普通人再睡一会儿的习惯。
突然一个影子浮现的九叶的脑海,与此同时一片蓝色的衣角也映入九叶的眼帘。
那是一件袈裟上的一角,自胸前垂下的长长的深蓝穗子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摇晃。
这么早起来的人是江雪左文字。
昨天刚来的太刀。
和尚……,说来那群佛修有做早课的习惯,这位也是算是和尚吧?毕竟佛刀也是修佛的嘛!
对了,奈奈生昨天好像忘记了锻刀室里还有两把种类不明的刀?
“江雪道友,早。”
“善水君,早。”
九叶微微点头,得到回应后,她转过头继续看着庭院梳笼着长发。
九叶听到脚步一点点的靠近,然后抬起迟疑了一下又放下,在她的身边停住。
“江雪道友?”九叶疑惑的侧侧身子,扭头看人太累了。
“战争何时会……消失?”他的声音依旧疲倦悲伤,有着一人独立滚滚红尘的沉重。
九叶不知道这个人,不,这把刀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也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自己这个问题。
但她的回答是——“不会消失!”
“只要这世上还有生灵的存在,战争就不会消失。有形的无形的,只要还有争斗,战争就会存在!”
“毕竟战争,就是,争斗中未解决的矛盾累积下的大爆发……”
在九叶背后静静站立的江雪左文字,一双蓝色的眼瞳随着话语更添了几分沉重的疲惫,或许是因为屋檐下的暗影,那双本应透彻的眼睛一时之间显得有些阴郁。
“甚至,就算所有的生灵消失,争斗也不会停止。”
“生灵,本就是碰撞之下的产物。生与死、光与暗、人与妖、人与鬼、人与人、妖与鬼……世界真是因为无数的斗争才变得精彩。”
“一潭死水,注定要被消亡……”
身后半响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没有话语也没有脚步声,听不到衣袂翻动的声音仿佛连风都静止了。
九叶将梳的差不多的长发撩到脑后,反手顺了几下。
她微微偏头,看向站在阴影里的高大青年。
冰蓝色的长发在黑暗中显得像是倾泻而下的流银,让九叶想起了白日见到的刀刃,一样的寒光璀璨。
“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战争吗?”
“嗯。”
就算形式改变,战争也还是战争。有时候不见血的战争更为可怖。
“那么和平还会有到来的一天吗?人与人之间注定不能够和睦相处吗……”
“人,不,生灵都有自己的渴求,也就有自己的心思,如果能够互相理解,和睦相处也不是不可能。”
“但你认为,和平和睦,有事什么?全员吃素吗?”九叶忍不住冷嘲了一句。
“你吃素,焉不知草木也可开智。猫吃鱼,虎吃肉,兔子还要吃草。生命总是在不断消耗循环再生。”
“和平,是不死吗?”九叶不喜欢佛修,所以对江雪左文字的态度有些过于尖锐了。
“……不是。”
“趋利避害延续生命是生物的本能,你要让所有生灵抗拒违反本能吗?为了不让老虎饿死,让羊群分出羊来喂虎,为了不让草木损伤,不让羊群啃食未落之叶?呵——!”
“剑尊和我说过,要想世界完全和平,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毁灭世界,另一个是用你的思想取代所有生灵的思想。如此,成功了则天下太平。”九叶嗤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可这样做的人都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头了,是必须消灭的恶!”
“也不能说是失败吧?只要当有一个统一的目标需要推翻的时候,生命之间总是能够更互相体谅些。”
“想要人族之间太平都难,何况世界。”
“存在了这么多年你不会光去想这些了吧?”
“我……错了吗……”
“没有。追逐和平并不是错。”
“……”江雪左文字皱眉,她的话有理又矛盾,令人糊涂……
“存在这么久,你也看到了吧?所谓天下,所谓大势,不过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和平与战乱、安定与乱世从来都是相对而言的。就像人如果不想饿肚子就一定要有东西被吃掉,化为人的能量,然后人死归天地。窃而取之是为贼,老而不死是为贼,修道者更是天地大贼……咳咳,扯远了。”
“沟通可以产生理解,减少许多不必要的争斗将战争延后。”
“你想让别人听你说话,你想让别人赞同你的观点……”
“世人多欺善怕恶,欺软怕硬,你的刀你的实力才是确保一切实行的保证。”
“强者镇压万古,横扫诸宇,可不只是形容实力的呀……”
九叶跳下走廊,赤脚站在体院里的积雪中。
九叶不喜欢佛修不仅是因为他们参与了白云山的覆灭,还因为‘慈悲剑’。
“你真的需要询问这些吗?你的刀刃不是一直雪亮锋锐吗?”
“想的太多可是会忘掉本心的。”
“答案是找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拿起你的刀践行你的道,你总会得到自己的答案。”
“一味苦思冥想,唔,对了!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每个人的道都不同,无处去学,就只能自己去走了。”
“前面的话别太上心,不过是诡辩罢了!毕竟你问我的也不是什么世界和平,佛陀的众生也不是众生。不过你的世界是什么,要想清楚啊!糊涂的话,可是会九死不能赎其罪会悔恨终生的,特别是神明的生命还很长……很长……”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月牙的光辉也黯淡了下去。
九叶并指如剑,在庭院里挥洒自如带起一片片飞雪,肌肤近之生寒,目光触之疼痛。
“你的世界是什么?”
“之前是白云山,将来吗……谁知道呢!”
舒展开筋骨,九叶瞥到蓝发蓝瞳的高大青年还在走廊上静默。
不由的放缓剑法,她轻唤道:“喂,和尚,再不走你的早课要迟到了!”
“……”青年的嘴唇微微蠕动,最终还是不发一言的静默走开,带着一身的寒风冷雪。
九叶在庭院中舞得更急了,无形的剑气自她的指尖透出,绞碎掀起的风雪。
远远看去少女娉婷舞姿超然,但靠近了可是会要人命的。
当真是应了那一句:可远观而不可渎玩焉!
挂在九叶腰间的短剑始终不曾出鞘,但随着四周剑气的弥漫纵横,腰间的剑也透出一股子的冰冷锋锐与之交呼相应。
庭院里已经看不清九叶的身形,只能看到一抹模糊的湛蓝与团团雾散的白雪。
纵横的锋锐剑气惊动了本丸里的刀剑,短刀们一骨碌的从被褥里翻起抓起本体刀就朝着奈奈生的房间疾驰。
蜂须贺虎彻、歌仙兼定的房间较近,在短刀们到达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奈奈生的门口全神戒备。
药研藤四郎随着短刀一起到达。
确认审神者无事后,药研想想留下五虎退和乱藤四郎两把短刀,无论是乱的女孩子形象还是五虎退的羞涩都是能够令人放松的形象。
信浓藤四郎跟着其他刀剑付丧神前往剑气所在的庭院。
本来是次郎太刀跟着一起的,却被三日月宗近主动提出交换。
当诸位刀剑付丧神赶到庭院的时候,只看到一抹紫气自遥远的天面射来,徐徐落入长发披散的少女眼中。
泛白的脸色似乎也好了几分。
当少女的衣摆、头发停止飘扬飞舞,庭院中为诸多刀剑忌惮警惕的剑气也随之消散。
若不是地上细腻的仿若烟尘的白雪,这个早晨和以往似乎并没什么区别。
“早。”少女微笑着打招呼。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静默。
“啊呀呀,这可真是吓到老爷爷我了。”还是三日月宗近开口打破了这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安静。
“抱歉抱歉,太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一不小心就闹出了大动静。”九叶相当自觉的道歉。
“是吗!”大和守安定的手还按在刀上,看那表情像是想要拔刀来上那么一下。
“别这么吓人嘛!那边的江雪道友可以证明在下除了练剑真的什么也没做。”九叶摊手。
众人这是才注意到更早到场的江雪左文字,因为九叶周身气势凌厉存在感太强,众刀剑竟是忽视掉了江雪左文字。
江雪左文字默默点头。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位似乎比昨天更不好相处的样子。
早餐的气氛有些尴尬,除了九叶吃的津津有味,奈奈生也觉得有些吃不下咽。
好不容易吃完饭,在前往手合场之前,奈奈生看看江雪左文字悄悄的拽了拽药研藤四郎的白大褂:“药研君,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觉得江雪(小公主)更不高兴了?”
“我想这事,您可以问问善水殿下。”
“唔……”(⊙_⊙)?
“善水殿?”奈奈生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看着大家鱼贯而出的九叶。
至于江雪左文字,他是第一个离场的。
“这个啊,我和江雪道友探讨了一下和平与战争的问题。”
“那您觉得呢?”奈奈生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觉得,战争不会消失,和平也是短暂而相对的。”
“……”!!!∑(‵□′ノ)ノ——吓!
您说了什么!!!善水殿,您这是要搞事情啊!
您是要拆了我的本丸吗?(T▽T)
您到底看它哪里不顺眼,她该还不成吗?
她还没有锻出有着惊吓丸之称的白鹤,就已经每天都是惊吓了。
想来,以后不会被鹤丸吓到了。
这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个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