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牛二起了个大早,太阳才从山尖上冒出来,红彤彤的煞是可爱,草尖上的露珠还没有退去,空气带着一股子青草的香味。
狠狠的吸一大口,在肺里咕隆一下再吐出来,整个身子骨仿佛都轻便了几分,不知道后世哪个混蛋说的,山林是大自然之肺,牛二觉得这纯粹是扯淡。你家的肺里能呼了这么新鲜的废气来?
做两个扩胸,醒醒骨头,牛二又跑回牛老大的新房,对不起,昨晚盖的那床新被子牛二不打算还了,直接抱进了自己的牛棚,省的还要跑去买,牛老大新婚除了为小媳妇扯了块布做新衣裳,就置办了这唯一的一件嫁妆。现在就这么属于牛二了。
相比于牛二的松爽,牛老大显然就不那么好过,瞪着一双黑眼圈胆战心惊的看着牛二打劫自己,根本不敢出声,他昨晚提心吊胆了一晚上,根本没睡踏实过。
不比后世抠门的小庭院,家里的院子甚大,是舞弄身手的好地方,成为了一个凡人,一切都必须从头开始,这副身体是他现在唯一的本钱,想要在将来的乱世中生存下来,不好好操练操练怎么成,尤其牛二还害怕身体和灵魂不对等,会不会留下一些什么后遗症。
于是全家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牛二在耍起了拳脚,庄家人虽然不懂这个,可是看牛二那虎虎生风的模样,就知道不是样子货。只是什么时候牛二会这么些个东西了。
牛老大从房子里刚出来,然后又钻了进去,半响不见人影,妹子满月儿睁大了眼睛站在一旁,小嘴就没合上过,一个黄黄的小脑袋从堂屋伸出来,怯生生的,脸上既惊又带着一丝的迷惑,不是说婆家的老二是个傻子,是家里最没用最没地位的吗?可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不是这样?这可怜的丫头在昨晚可吓的不轻。
牛魏氏手里攥着一杆扫帚疙瘩,本来想给牛二一下子,想看看能不能将儿子的疯魔病治好,昨晚发生的一切着实让她气的够呛,牛家在村子里脸面算是彻底的摔到河沟里去了,再不用抬头了。她可以想象整个村子里恐怕都捂在被窝里谈论着自家笑话。
可现在嘴巴张的老大,手里扫帚疙瘩掉在地上也不自知,狠狠的掐了把自己,很疼,不是做梦?
可是这还是自那个废傻的牛二吗?初生的太阳将牛二的影子拉的老长,影子的脑袋上似乎长出了两只长角,一双腿也在变弯,腿肘子似乎移到了前边,牛魏氏的脸一下变的无比惨白,家里活计也没交代一下便慌慌张张的出了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打了半个时辰的拳脚,又耍了一通刀,直到全身见汗牛二才停歇下来,用葫芦瓢从水瓮里舀水洗了把脸,再折一根树枝通了通牙,没办法这个时代的农村可没有刷牙的概念,最多就是吃完饭用清水漱一下,用手指头呱啦几下就算完事了。更有脏人,连这个过程都省了。就更别说牛二这个傻货了,一张嘴别说别人,他自己都能熏一个大跟头。虽然昨天洗澡的时候,牛二也狠狠的洗漱了一番,可是依然总是觉得嘴巴里还是有股怪味挥之不去。
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新的身体,新的人生,牛二很讨厌开头,创业艰难,已经不适合自己这么一个一千多岁的老家伙了。
逼迫一个一千多岁的老家伙创业,那简直就是犯罪。
肚子又饿了,这个肚皮好像怎么也填不饱,早饭是野菜糊糊,闻着很香甜,吃起来很苦很涩。黑绿色的汤水看着就让人作呕,别说还要将这东西吃到肚子里去了。
这里是大明末年,天灾不断,易子而食的惨剧虽然还没有发生,但是也不远了,在秦淮河边牛二就看到无数面黄肌瘦的流民。能有口吃的就算不错了。这是一个该死的时代,当李闯起来的时候,这些饥饿的农夫便彻底的化成了蝗虫,将整个苟延残喘的大明咬的千疮百孔,并最终将它送进了历史的坟墓之中。
牛家村还没到那个程度,但是粮食依旧不够吃,剩下半年只好靠野菜度日,就这也吃不饱。
一家人围着院子里的石碾子吃的恓惶,尤其是瘦瘦的小嫂子,整个黄黄的小脑袋埋在黑陶碗里,将陶碗舔的油光水滑,昨天还吃了半只烧鸡,那只野鸡也进了她们的肚子,真不知道这野菜糊糊有什么好吃的?
当看到满月儿也是一般模样的时候,牛二再也忍不住了,将没动半口的野菜糊糊重重的放在碾子上。
“走带你们吃好吃的去,这东西是人吃的吗?”
牛老大闻言,喝到嘴里的糊糊差点喷出来,看牛二的眼神很怪,这东西不是人吃的是啥吃的?貌似你以前吃的连这个都不如。
一说好吃的,满月儿立刻不成了,立刻想到了昨晚的烧鸡,口水流的稀里哗啦的,“有昨天的鸡好吃吗?”可怜的孩子,就没吃过几回肉。
旁边的小嫂子也是一个劲的咽着口水,使劲的吧嗒着眼睛,新媳妇害臊,想去又不好意思直说。
“爱去不去。”好不容易好心了一回,还敢怀疑。
“去,谁说我不去?”满月儿立刻大叫,抓住牛二不放,她不仅自己要去,还一个劲的怂恿小嫂子,女人就这样,自从小嫂子昨天才进的门,两人立刻便成了最亲密的闺蜜。从前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子,现在多了一个和差不多大的,所以大哥娶媳妇最高兴的就数她了。
“娘说,家里没人的时候要我不要和他在一起。”小嫂子盯着牛二,绞着手神情既紧张又有些害怕。
说这话为什么盯着自己?该死的,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小嫂子这一眼差点把牛二的鼻子气歪,不理她们,牛二拔腿就走。
牛二不打算去南京,那地方太远,守着山,有山有水,堂堂一个魔王还怕没肉吃?在去南京挣银子之前,牛二决定要将身子好好的调养调养,现在的身子骨太虚,空有副架子,像昨天那几个笨蛋如果真的换成高手的话。自己不一定能全身而回。再带着两个拖油瓶,那简直是找死。
既然是野炊,调料自然必不可少,只可惜翻遍了整个厨房,也只找到二两盐,还黑粗黑粗的,别地啥也没有。这到不是抠门,穷人家谁吃得起那些个调料,能吃饱喝足就算知足了,甚至有人一辈子不知道醋是啥东西,这绝不是一个笑话,而且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吃饭多放几颗盐,那就堪称是败家子般的行为了。
调料和香料,那是富人家才享受得起的,与寒门无关。
说是不去,可是等牛二出门的时候,小嫂子还是跟在身后,饿怕了人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吃饱的机会,只是离的牛二远远的,藏在妹子的身后,把自己看成啥人啦?
不理她,都是可怜的娃,连谁好谁坏都分不清了。
不过三人一走,牛老大做贼似的跟在身后这就不对了,瞧他眼睛在牛二和自己媳妇身上扫来扫去的担心模样,牛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昨晚说的明白,这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有剩的会给你带回来,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再敢跟着,腿给你打折。”打老太婆怕给人浸猪笼,可是揍牛老大就没那个心理负担了,虽说长兄如父,可是寒门没那么多规矩,很多时候分家产的时候,靠的就是谁拳头大。
上前给了牛老大几脚,将他赶回去,笑话都走了家谁看?自己的五十多两银子还埋在牛棚底下呢?最主要的是,这家伙跟着实在太过恶心人了。牛二恶心不起。
回头看看,那家伙还扒门口,一副心痛模样,好像要失去什么宝贵的东西一般。看的牛二又是一阵的来气。
刀子没带,带一把柴刀就好,那玩意是个违禁品,敢于明刀直仗的不是官家人就是恶匪,普通老百姓敢带,被官府抓住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大明朝太平盛世的,你拿着把刀子干什么?更何况上面还有明明晃晃的戳印,那简直就找死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