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累得倒在一大石旁,终于走不动了。陈落俗只觉浑身酸痛不堪,心想徐抹秋一个小小千金怎能吃这种苦,不念自己救人之德,却反觉抱歉,道:“你、你没事吧?”
徐抹秋嘤了一声,道:“我好累……”陈落俗道:“他们应该找不到这了,就在这休息一晚上吧。你睡,我守着。”脱下仅有的一件衣服盖在她身上,自己光着身子。
徐抹秋她把衣服递回给陈落俗,道:“你不冷么?我不要,我不冷。”陈落俗笑道:“没事,我还热得紧呢,我打小四处流浪,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徐抹秋执意要把衣服还他,他只得把衣服穿上。
徐抹秋躺了一会,忽然问道:“你说你从小就一个人?你爹爹跟娘呢?”陈落俗道:“他们……”说到一半,陈落俗转过头去却不再说。
徐抹秋等了半天不听陈落俗说话,但觉眼皮越来越重,不觉间睡了过去。
醒来时阳光刺得人眼都睁不开,徐抹秋揉揉眼,见陈落俗坐在不远处的溪边,生火烤起了鱼。原来他们睡的地方是在一个靠小溪的山坡上,昨晚天太黑,徐抹秋倒没发现。
岸边草绿如茵,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溪中游鱼细石,直视无碍。徐抹秋走到陈落俗身边道:“哇,好香啊!”
“你醒了?等等就可以吃了……啊!你的脸,你的衣服……”陈落俗此时才看到徐抹秋粉嫩的脸上被荆棘刮了几道口子,一身漂亮的衣服也是“伤痕累累”。她这么小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脸被刺成这样昨晚竟哼都没哼一声,陈落俗又是心疼又是惊讶。
徐抹秋抚摸着脸颊,照着溪面看了看,也吓了一跳,“我的脸……哥哥,还会好吗……”她终于被吓得快哭出来了。
陈落俗让徐抹秋拿出手帕,浸湿了,小心翼翼的给她擦了脸,道:“没事的,只是点皮外伤,两天就好了,不会留下疤痕。我手上、脚上以前经常被弄伤,也就几天痊愈了。”
“你经常受伤?对了,哥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徐抹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陈落俗嬉笑着回答了。
二人双脚戏水,一边吃着烤鱼,徐抹秋一边讲着自己的故事,她要比陈落俗小两岁,今年十岁。
“你爹不是姓王么,你怎么姓徐?”陈落俗很奇怪。
徐抹秋道:“因为我娘姓徐啊。其实我爹也不姓王的,他姓萧,到底为什么他有这么多姓,爹说等我长大了再跟我说。哥哥,你会带我去找爹爹么?”
陈落俗挠了挠头,脸上一窘,暗叫:“坏了!当时只想着救这小女娃,现在却去哪儿找她爹……”看着徐抹秋那无助而又期待的眼神,他禁不住脱口道:“好,我带你去找你爹!我们今天就先去登封县城看看,你爹爹应该在那。”
因两人年纪都尚小,脚力甚慢,天气又热,到登封县城时已是黄昏时刻。寻至夜深,最后在一家客栈打听到王淡然他们昨晚在此通宵狂饮了一番,中午已经退房离去。
徐抹秋急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陈落俗又急又慌,哄了好半天,结果拍着胸膛承诺一定会把她送到江南她才止哭。
二人走了一天,疲乏不堪,陈落俗便用方有德昨天给他的银子跟徐抹秋好好吃了一顿,要了一间房。刚进二楼房间,便听得大堂外一人大叫道:“老板,快,给大爷们准备一桌上好酒席。”却正是青朱双魔的萧霸的声音!
徐抹秋“啊”地一声,吓得差点叫出来,陈落俗忙捂住她嘴。只听客栈老板笑道:“好嘞,客官里面请……请问,您们要几间房呢?”
“三间。”只听耶律飞答道。
陈落俗安抚好徐抹秋,便走到窗边推开了一点缝隙,向大堂窥探,只见耶律飞、青朱双魔、余老太都在,余老太似乎受伤了。不一会儿,上了菜,几人埋头吃饭,极少交谈。吃完饭,小二便带几人上楼,陈落俗忙关严了窗户。耶律飞竟住在他们隔壁。陈落俗抱着徐抹秋蜷缩在床上,紧张得瑟瑟发抖。
只听他们谈话的声音,隐隐从隔壁传来。
萧天道:“耶律大爷,我们找了一天了也没找到那两个小娃娃,现下该如何是好?”
余老太道:“老娘早就知道那小鬼不是什么好东西,昨晚就该赶走他,我们费了这么多力,到头来竟然被个小鬼坏了大事!抓到那小子,我一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太息怒,现在生气也无济于事,怕是那小子都找到王淡然了。看来我们还得走趟江南。”耶律飞道。萧霸道:“我们打伤徐家人,掳走他女儿,现在想请动他恐怕比登天还难了。”
耶律飞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大辽危在旦夕,女真人也不知从哪请到这么多顶尖好手,我们这边的武林高手有限,寡不敌众,又防不胜防……唉,诸位回去早点休息吧,明天还需赶远路。”
余老太、萧氏兄弟告辞回房,一切归于平静。
陈、徐二人大气不敢喘,缩在床脚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被耶律飞听到什么声息。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隔壁传来了微微鼾声,他们才松了口气,也晕晕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落俗很早就醒了,没敢起床,一直全神贯注留心着隔壁的动静,终于听得耶律飞等人结账离去了。又过了很久,他才叫醒了徐抹秋。
结了帐,陈落俗用剩下的银子买了许多干粮,给徐抹秋买了一套换洗的衣衫。出了城,他找到个路人问去江南的路,路人惊讶的说道:“你们两个娃儿去江南?咋可能!你们晓得江南有好远么?”不过还是给他们指明了路,道:“江南在那个方向,你们沿路打听吧,我也没去过江南,不晓得究竟怎么走。”
陈落俗叫了声“妈呀”,叫苦不迭,事已至此,心想也只能走一步看一部了。
行了近两个时辰,二人坐在树荫下乘凉,陈落俗拿出干粮跟清水。徐抹秋咬着大饼,望着绵延到天尽头的墨绿色的青山,问道:“哥哥,还有多远啊?我脚又酸又痛,走不动了。”陈落俗茫然道:“多远?我也不知道。不怕,我一定会把你送回家的。”
“哥哥,以前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徐抹秋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
陈落俗一愣,实在也想不出自己为何对她这么好,是因为自己内心对武功高强、潇洒超逸的王淡然的崇拜?还是因为自己从小就是孤儿,不忍看见他们父女分离?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昨晚看见徐抹秋听见她爹已经离开时哭得那般伤心,他在心底就已经下了决心,不管这江南到底有多远,也要把她送回家,反正自己四处漂泊,到哪都一样。
陈落俗笑了笑,说“因为看你这小妹妹可爱呗,呵呵,走吧。”
徐抹秋嘟嘴道:“我脚真的好痛,再歇歇嘛,你给我讲个好玩的事,好不好?”陈落俗挠挠脑袋,道:“故事?我想想,我就给你说说我前两天的一件事,你可别笑话我、看不起我啊。”
“不会,你说吧!”徐抹秋拍手道。
“那天下午,我饿得慌了,身上又没钱,又找不到吃的,最后见一农家屋后有几只老母鸡‘咯咯咯’在找虫子吃,我瞅了半天,见没人在家,那时饿得受不了了,也没管那么多,捉了一只鸡就跑。忽地角落里冲出一只大黄狗‘汪汪’直叫,好在是拴着的,不然我肯定被那狗咬惨了,因为我压根儿就没发现还有一条大狗!”
“我偷了鸡,慌得紧,一口气跑出老远。最后在一个山头烧了鸡毛,烤熟了,刚想好好享用,那大黄狗突然又冲了出来,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挣脱了绳。吓得老子……噢,呸!你看我骂人骂习惯了,嘿嘿……吓得我好个手忙脚乱,魂飞魄散,直往身后的树上爬。那狗咆哮着,在树下转悠了几圈,竟然叼起烤鸡跑了,差点没把我气死。那天又只有饿肚子了。”陈落俗说完,一脸自嘲的窘态。
徐抹秋却并没笑话他,一张小脸满是同情,道:“哥哥,你吃了这么许多苦,真是可怜……到了江南,你就住我家吧。对了,你的爹娘呢?”
这是徐抹秋第二次问起陈落俗爹娘了,陈落俗原是打算避而不谈,现下听徐抹秋说他“好可怜”反觉不忿,心想:“我才不可怜,你爹武功厉害了不起?”哼了一声,道:“你这么想听我爹娘的故事,说出来你到时候吓得不要哭!”
徐抹秋人小,不会瞅眼色,听陈落俗愿意说,反觉十分高兴,道:“不会的,你说吧!”陈落俗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面色狰狞,咬牙道:“你真的不怕?”徐抹秋吓得往后一倒,颤声道:“哥哥,你、你怎么了?你是生气了么……”
陈落俗看到她那副楚楚可怜、莫名其妙的样子,不由心一下软了,颇觉愧疚,又不知怎么开口逗她开心,四处扫了一眼,只见对面山坡上长着几棵大棕树,计上心来,道:“你等等我。”
他跑去折了一大堆棕树叶回来,三下五除二,便编织出了两顶遮阳的帽子,给徐抹秋戴了一顶,自己一顶。徐抹秋戴在头上,只觉好生新奇有趣,破涕为笑,但到底不敢再问陈落俗爹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