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便是华山派掌门童谦童先生。”徐墨指着那白衣如雪,留着个八字胡,约莫五十来岁的男子说道。
“原来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渡劫君子’童大侠,失敬失敬。”苏雁抱拳道,心中却想:“也不知是什么急事,让这一派掌门不顾身份,骑马在闹市冲撞。”童谦微一欠身,道:“近几个月来,苏兄如雷贯耳的大名我已不知听闻多少回了,此番姑苏走一遭竟得见真容,也算幸之。能逼得幽泉门传下幽泉旗,却依然全身而退的人,我看江湖上也没有几个吧?”
苏雁听他话中带刺,只微微一笑,并不再接口。却见钟天一拍手,续道:“那还用说!苏小哥的手段,我反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徐大侠,你就不用介绍我了,我跟他是老‘交情’了,你晓得的。”苏雁打了个哈哈,道:“钟兄,一别不过两个时辰,我们又见面了。钟兄的快剑,小弟也是佩服得紧,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这位是小婿王淡然。”徐墨终于指着最后一个神情委顿,很是消瘦的男子说道。此人年纪看来也不过四五十岁,但是花白的头发都要赶上徐石了;深陷的双瞳写满了愁绪,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只见他懒洋洋地朝苏雁抱了抱拳,有气无力的说道:“看来江湖又到了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时候了,很好,很好。”
“王淡然”!竹青老人嫡系传人,这三个字,江湖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相传其剑术通神,内功亦是已臻化境,他的年龄却是《沧海志·煮酒簿》高手榜上最小的,恐怕已称得上“天下第一”了!
但,眼前这个病怏怏的颓废汉子,苏雁看着真的不敢相信他就是传说中的王淡然,特别是对方那无神的双眼,一个内功超凡入圣的人会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久仰王先生神剑无敌,今日得见,荣幸备至。”苏雁还是不痛不痒的说了两句客气话。
王淡然虚眯着双眼,道:“闲话少叙,说吧,你找小女是替谁传话?要说什么?”“严格来说,我是替朋友的朋友传话,要对徐小姐说话的那人名叫陈落俗……”苏雁一吐出“陈落俗”这三个字,其他人的脸色都“唰”的一下变了,特别是王淡然与徐墨。
“什、什么?你说是陈落俗?他……他还活着?”王淡然忽然之间颓唐之色尽去,来了精神,激动地问道。徐墨徐石也是满脸期待,又略带紧张的盯着苏雁,仿佛生怕他吐出了“他死了”一类的话。
“看来陈落俗不但与徐抹秋关系匪浅,与整个徐家也是情深义厚啊……”苏雁心想着,轻轻咳嗽一声,挤出一丝同情与惋惜的神情,道:“很遗憾,他已经去世了。”
沉默。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天妒英才,陈落俗这样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武林俊秀,英年早逝,的确令人惋惜,但人死不能复生,诸位还请节哀吧。”最终还是章恨笑打破了沉默。徐墨叹了一口气,颔首道:“章姑娘所言甚是呐。苏少侠称落俗是朋友的朋友,想必是不认识他了,不知你们那位共同的朋友又是何人?”
徐墨一问这问题,连章恨笑也很是好奇地转头看着苏雁,她虽然知道陈落俗答应了别人,要来苏州办这样一件事,但至于是谁托付的他却守口如瓶。果然,只听苏雁满带歉意的说道:“这个恕不能透露。也并非在下有意隐瞒,只因那位朋友从不在江湖上走动,他不希望因为此事被打扰,抱歉。”
王淡然疑惑地看着苏雁,道:“是吗?阁下可能有所不知,陈落俗是我唯一的一个弟子,他竟然有这样一个古怪的朋友,我倒不晓得。”苏雁一耸肩,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其中究竟了,说透了,其实我不过是个传话的。”
王淡然道:“你既如此说,我们自然也不便强人所难。陈落俗要向小女传什么话,你也就直接说了吧。”苏雁沉吟片刻,道:“私以为这些话对令爱当面说好一些。以她与陈落俗的关系,我想王大侠定然也能猜个十之一二。”
“唔……”王淡然不由转头与徐墨互看了一眼,似乎真大概猜到了陈落俗要说的话。徐墨道:“如此也好。不过,抹秋她出门去了,苏少侠恐怕得等上一等。”
“当然没有问题!徐前辈与王大侠不对在下见怪就好。”苏雁听他们竟然答应了他与徐抹秋单独见面,喜出望外,心想:“看来劝那徐姑娘答应与什么姓莫的成亲,成功的机会又大了许多。”
“苏少侠,老朽与童掌门、钟大侠还有事物要处理,便不再相陪了,还请你与章姑娘去侧厅休息等候吧。”徐墨说着,向徐石招了招手,让他带二人去侧厅。
苏章二人朝徐墨等人一施礼,正待随徐石离去,此时忽闻一爽朗的女声府外大门处传来:“贫尼玄幽,携岭南向家庄二当家向异前来拜访徐大侠,还请赐见!”
大家听到“玄幽”这个名字,不免都是一惊。“夺天侠尼”玄幽,在二十岁初出江湖那年,便以一柄拂尘,独闯太行山跳虎寨,诛灭聚集在山寨中的八个赫赫有名的独脚大盗、六十二名喽啰,救出众多被掳的女子。自此一役,玄幽之名,响彻武林。数十年来,其嫉恶如仇、狠绝毒辣的手段,令黑道上的人物,无不闻风丧胆,得了个“夺天侠尼”的称号。
“却不知哪阵风把玄幽神尼吹来姑苏了,淡然,走,我们一起去迎接神尼!”徐墨喜色溢于言表。他与玄幽交情甚笃,老朋友多年不见,自是高兴。
却见苏雁一回身拦在他二人面前,道:“徐前辈,在下与向家的纠葛,我想你也有所耳闻,所以,不管向异与玄幽侠尼一同前来,是否事干于我,在下现在都不便与向异碰面。还望你稍后,不要立刻透露了我在此……”
“这——”徐墨一愣,但觉好生为难,如此一来他岂非成了“故意包庇”。童谦哈哈一笑,道:“苏兄武功盖世,原来也有退缩之时!果然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啊!”
苏雁从进徐府至此,一直言语有礼,恭恭敬敬,可说是已经大违其跳脱孤傲的本性了,现在再次听童谦出言讽刺,怒气陡生,面色一沉,冷冷道:“放心,待稍后我将陈落俗之言转告了徐小姐后,自会出面与向异对质,他有本事,便来拿走我项上人头!倒是这位童掌门,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三番两次对我冷嘲热讽,有机会一定得要领教一下童掌门高招!”
“好说好说!明人不说暗话,童某与幽泉门章央年私交甚好,他既传下幽泉令缉拿你,童某作为他朋友,自然当出一份力!现下身在徐大侠府上,且不多说了,日后你我再来算过。”童谦锐利的目光直逼苏雁,丝毫不作退让。
徐墨虽武功了得,侠名远播,但他天性醇厚,不善言辞,见二人针锋相对,竟不知如何打圆场,又急于去迎接玄幽,便连连摆手让徐石快将苏章二人带下去,也算同意了苏雁的请求。
苏章二人跟着徐石来到了园东的侧厅,一等就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二人真是百无聊赖,你瞪我我瞪你。
“看来这徐石老管家很是担心我们偷他府上的古玩字画宝贝儿,这么久了竟然一直守在门口,寸步不离……”章恨笑凑到苏雁耳旁,打趣道。苏雁却痴痴望着房梁出了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答话。
章恨笑轻轻一推他,道:“诶,你想什么呢?不会又在想你那消失的小屋子吧?你就别忧心忡忡了,等办完这事,我们再去查就是了……”苏雁一回神,抱歉的笑了笑,道:“没、没有,我只是从进了徐府那刻起,就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总对这里有种熟悉感。”
章恨笑扑哧一笑,道:“我看你是即将要见到徐家风华绝代的千金,紧张了吧……”苏雁佯怒道:“我是有夫之妇,小丫头片子莫乱嚼舌根。再则,你怎知徐小姐就风华绝代了?”
“这还不好猜?如果那徐小姐不是位绝世美人儿,陈落俗至于临终之前还对她念念不忘么……”章恨笑原是说笑,说到此处,念起苏雁跟她说过的陈落俗、徐抹秋、席岚三人恋情纠葛,忽然心中一沉,玩笑话再也说不下去。
二人正谈笑间,只见一个家丁行色匆匆地跑到门口,对徐石说了几句话,徐石便立即转身大踏步走了进来,不冷不热地道:“她回来了。苏雁,你跟我走吧,还请你这位朋友在此稍待。”
后院是一片花的海洋,五彩斑斓,或红或白或蓝,煞是好看。
苏雁站在花丛中的小亭里,看着这些开得正茂盛的花儿,怔怔出神——此番情景,我却似乎又在哪儿看到过呢?不过,好像那花比现在多得多,地方也更宽阔……
徐石领着苏雁到这儿后就走了,留他一人在此等候。苏雁思绪纷飞,想着想着,但觉头脑有些眩晕,而此刻那徐抹秋却还未来。
也不知这样脑海一片混乱地过了多久,苏雁忽然感到一双柔软、温暖的手从背后抱住了他,对方的喘息与醉人的香气同时传了过来。苏雁一下子彻底清醒了过来,但他一时间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动也不敢动。
“你、你到底还是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可能死了……爷爷、爹他们还骗我说是……”一个轻柔、悦耳的声音说道,说着说着却变成了啜泣,紧接着,一张脸轻轻贴在了苏雁的背上。
苏雁一愣,随即明白了是徐抹秋竟将他当成了陈落俗。但他被这样一个女子温柔地抱着,轻声耳语,说着情话,也不禁有点飘飘然了,那张布满刀疤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此时此刻,再浓密的胡须与再杂乱的头发,却也无法再掩盖住他的窘迫。
“苏雁啊苏雁,你竟下流至斯,这样占一个姑娘的便宜……”苏雁自己都不能容忍自己了,终于用力一挣,挣开了徐抹秋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