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凇挂满了枝头,雪树梨花,冰清玉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柳湘南看着入了神。
今早消息传回,东西带回来了,同样,内容也是预料之中的。柯景昨晚收到消息就动身了,直到今早也没有消息传来。
这个新年过不安稳了,李佑和余斯的阴谋一旦破土就是一场血雨腥风!
当年二人设计国进大将军通敌叛国之罪,让大将军一家满门抄斩!国进大将军是将门之家,也就是柯景的爷爷——柯勐。大将军陪着先祖打天下,后来柯景父亲柯律子承父业,柯律早年一直带兵跟东境蜀国征战,柯律也是青出于蓝,蜀国为除之联系了当时皇子中初露锋芒的李佑。
当时正是双方战事僵持之时,一道密信呈上朝堂,当柯律被下旨收押时,才知道自己的副将竟作为发现他通敌叛国的证人,而他手里拿着的是从他房里搜出来的证据!柯律心灰意冷,几次想面见圣上不得,直到听到满门抄斩,他闭上了眼睛,用血写出了他的遗书后自尽了。
柯律的妻子当时怀着七个月的身孕,收到遗书后受到刺激小产了,传言说她没挺过那个夜晚就带着孩子随着柯律将军去了。可谁也没想到当时小产的孩子还能活着,被贴身丫头浑着乱救出了府,并且抚养成人。
柳湘南叹了口气,白雾遇到冰冷的空气就消散了。事情像卷毛线一样越卷越多,而柯景不在身边她能用到的人少之又少,而且郭离……
冬日的天黑的特别快,刚吃过晚饭天就擦黑了,白日的喧嚣到了夜里就削减了不少。
子时刚过,柳湘南站在了酒楼后门,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她才轻手轻脚打开一点门缝,一个身影走出一条街左转了,她才慢慢跟上去。
皎洁的月光洒在雪上,照的街道就像白日一样,她皱着眉紧贴着墙跟。手脚冻的冰冷,呼吸放慢像按了慢放键一样,这时竟是一点白气儿都没有。
郭离的状态一直不对,总是分神。前几次柯景提起她阻拦着,觉着郭离不是小孩子,会自己处理自己的事,若他想说他会说出来,她也一直在等着郭离说出来,谁想到这孩子这么能憋着!
之前柯景说郭离半夜时分出门天亮前回来,柯景想跟但柳湘南拦住了,这次柯景不在身边,郭离竟又半夜出门,柳湘南决定跟着打探打探。
郭离显然并没有察觉身后不远的她,也看得出来他熟识路线,走的不带犹豫的。这片不属京安区,她不怎么识路,眼看着郭离左拐进了另一个胡同,她抬脚跟着,转角却撞上了一个硬物,踉跄退了两步被人拦住腰才扶墙站稳。
她都没脸惊叫了,低着头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你脑子有病!
“梦游吗?”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头上方响起,柳湘南刚准备抬手扒拉下还扶着她腰的手就活生生的顿住了。
她猛地抬头,月光足以让她看清眼前的人不是郭离!她咬紧牙才没把脏话喊出来,不是郭离!郭离呢?
她一把推开眼前眼里带笑的人,眼前只剩明亮参半的小胡同和几串不清晰的脚印在嘲笑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抬脚就走。
那人却抬手一拦,“撞了人就想走?”
柳湘南暗里咬了咬牙边的肉,这是遇见地痞无赖了?面上不显,转头看他一眼,长的还是挺帅的,但是,柳湘南低声道:“刚是在下不对,天黑路滑还请见谅”。
那人嘴角慢慢勾起,“这大半夜的,公子一人赏月?”
柳湘南微挑眉,“与你无关”,说着推开他就走。
那人什么也没说,就一直跟在她身后走着。刚才一直关注着郭离的行动,现在反应过来脚已经冻木了,手指僵硬只能狠狠的攥着拳头。身体已经冻透了,牙齿不断打着颤她不得不用力咬着才能不发出声音,腮帮子都僵了。
她心里憋着火,出来跟踪郭离她心里很不爽,半路被挡了失去了郭离的行踪她更不爽,道了歉还反被跟踪,不,跟着她更不爽,更更不爽的是,她迷路了!
柳湘南在一家关了门的酒楼前停下脚步,直到身后的人慢慢晃到身边,“不走了?到地方了?”
那话里的笑意就快压不住了,柳湘南动了动木了的脚趾,不管用,沮丧的发现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脚趾的存在了。
“你知道富贵酒楼吗?”柳湘南低着头问着。
不用抬头她也知道那人嘴角已经裂开了,声音透着浓浓的笑意,“迷路了?”
“你知道吗?”柳湘南不想废话,现在觉着她的脾气太好了,忍不住抽空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句。
“不怕我把你拐了?”说是这么说,但还是继续朝前走了,“跟上”。
柳湘南想走,想动,想喊他又喊不出口,她咬了咬唇,前面那人走了几步发现她没跟上,转身很诧异的看着她,“怎么不走?我不会真的卖了你的”。
柳湘南有些脸红,她膝盖疼,走路就像针扎一样,“你,你先走吧,我记起路了,多谢”。
那人走到柳湘南面前,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头顶看,然后毫无预兆的伸出手推了她一下,柳湘南差点条件反射抽他一巴掌,但站不稳膝盖突然抽疼,眼看要摔倒了,那人动作极快的拦腰将她扶住。
柳湘南是真的怒了,她一把扯开他的手,踉跄的膝盖跟拧着螺旋似的一阵刺痛,她压着声音,平静的说:“公子可以走了”。
“你走不了路?”那人有些诧异,随即皱了皱眉。
柳湘南不答,咬着牙抬脚走着,每次脚一落地,膝盖内部就在针灸,如果不硬控制这腿能拐到天上去。走不到三米远,她竟出了一身汗,腿不能再走一步了。
她扶着身边一棵光秃秃的树,树上的雾凇在夜光下十分的漂亮,如果不是人物时间不对她真能好好欣赏一番,可是现在就觉着再走一步她就能跪下。
身后渐渐靠过来一个热源,她不知道为什么竟能感觉到那人身体散发的热量,身上的汗这会儿被风吹个透心凉,牙都快咬碎了,这热量让她忍不住想靠近。
那人似乎叹了口气,再次走到她面前,“我送你”。
然后不等柳湘南说话打横抱起了她,柳湘南失衡瞬间想着自己脾气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这一巴掌竟还没拍下去。
她阴着脸咬牙说道:“多谢公子”。
“你太矮了,背你本…我还得蹲下,就这么着吧,你也不沉”,说完那人转身,衣角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柳湘南巨想上手撕了他的脖子,近在眼前,她咬了咬牙。
一路走过哪里她不记得,只有跟他接触的部分不断传来热量想让她暖和不少,随着走路一晃一晃,她头有些昏沉,眼睛酸的不行。
“你若困就先睡,还得两条街才到,到了叫你”,他偏头对眼睛快睁不开的人道。
柳湘南几乎是话音落她就闭上眼睛了,头靠在了他的肩头,这个动作让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不可思议。
可没走几步他就觉得肩头热的厉害,他眉一皱,偏头想看他,下巴却碰上了他的额头,“这小子发烧了!”
他赶紧加快步伐,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什么时候他这么有善心了?
他一路冲到富贵酒楼后门,提力翻过了围墙,走了两步从暗中窜出一人直逼他面门,他眉头一皱,侧身躲开,那人还要再来一击却顿在原地,然后立刻收了动作抱拳,“将军得罪了”,说完隐回暗处。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似乎没醒,这才继续进了前厅。
一路脚步不停直奔三楼,到门口他停下来,看着门上没有上锁叹了口气,推门直接进入,将柳湘南放到床上。
柳湘南刚脱离温热就醒了,寒意瞬时袭遍全身,迷糊着发现床边的人,迅速咬了咬牙边的肉攥紧了手,拾回一些逃窜的意识。
“多谢公子相助”,柳湘南撑了撑床坐起来。
那人挑眉,“不客气”。
“公子贵姓?”
“在下…免贵姓安”,那人顿了顿,“你受了风寒,给你叫个大夫吧”。
柳湘南闭着眼睛,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能清楚的看见她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不必,多谢安公子好意,今日之恩柳某记住了,他日必定相报”。她扣了扣手心,疼痛微乎其微,“时间晚了,安公子请回吧”。
“好,记住你说的,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出了门。
柳湘南放松身体栽倒在被子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寒风带刀刃似的挂着,街上一片清冷,月光下的京安区静谧又唯美。
李澈慢步走在街上,他是故意拦住柳湘南跟踪郭离的,一是郭离那边不能让柳湘南接触,二是他想看看那个让陆丰年另眼相看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今晚的相遇让他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他没那么有善心,却一而再的帮他,这并不是他以往的作风。尤其想到他那弱不经风单薄的身体,操持那样一副身躯他来到这里为的就仅仅是好友遇难吗?
他猛地顿住脚步,这一路都在想着他的事!他眯了眯眼,看着前方的空荡,继续走着。
京都两天没有下雪了,所以百姓很高兴能继续摆摊,冷风肆意的穿梭在人群中,似乎想融入那片喧闹就能变成热量。
带着京都独特的口音吆喝出的叫卖声十分带劲,柳湘南就是被着些吆喝声吵醒的。
头昏昏沉沉的,床边是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柳湘南知道是郭离,一想到昨晚的事她就郁闷的不想醒过来。
可是她伸手推了推郭离,屋里有些冷,他这么睡下去会着凉的,也不知道他这样待了多久。“阿离?”
郭离动了动坐起身,半迷糊的拉着她的手问:“阿南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你等会,我去给你端药”。
柳湘南看着他出去,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
一会郭离回来,手里端着一碗药,“起来喝了再睡吧”。
柳湘南喝过药,看着自己的一身,她抿了抿嘴,抬头看着郭离,郭离却转开了视线。
她咬了咬牙边的肉,拍了拍郭离动的手。
郭离低着头,闷着声音说着:“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不方便让……你们知道”。
柳湘南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我的错,你回去吧,我晕着呢,想再睡会,有柯景的消息叫醒我”。
郭离看着柳湘南睡下,在床边坐了很久,他知道柯景发现他的行踪了,这几天他有些心不在焉,但是他没想到柳湘南会跟踪他,不知道昨晚他走后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发现什么?可柳湘南什么都没说,让他有些无措。
清晨空气格外清新,晨光暖暖的洒在街道上,百姓忙碌的游走着,闹哄哄的十分热闹。
陆丰年下了朝回到府中,给母亲请安后回到书房。
站在门口时他皱了皱眉,推门进去就看见书房内的三个人,他关了门。
“你可算回来了,赶紧让他们下去。”李澈坐在软榻上一副大爷模样朝陆丰年摆摆手。
另两个人朝陆丰年抱了抱拳,陆丰年点头说:“先下去吧”。
两人迅速消失在书房,李澈啧啧两声,“真是好气派啊”。
陆丰年不理他的调侃,坐到软榻上倒茶,“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何进展?”
李澈抬眼瞅他一眼,低头拿起一杯茶,“你想问什么?”
陆丰年放下茶壶,眼神微冷,“你去找他了?”
李澈一笑,“见识一下让你陆大丞相赏识的人。”
陆丰年垂了眼帘,“他们接触的怎么样?”
“那小子再不愿意他也得接着,他只是在拖延时间”,李澈摩擦着茶杯,“李佑快挺不住了,急的跟疯狗似的在家里大发雷霆,如果不能阻止崔月华回京,他就会炸了”。
“两天后皇帝就会封宝,他只要挺过这两天即可,这是皇帝给他最后的机会”。
李澈起身走到地龙边烤着,“李晟也有动作了,真是不自量力,不过这样才够热闹”。
陆丰年转着茶杯,“李佑必反无疑,他的动作倒还不慢”。
李澈冷哼一声,“不慢又如何?自寻死路罢了,李晟那边递了消息了,他会行动的,这样一个立功的机会他眼红着呢”。
“龙德军一直是皇帝的心里的梗,虽然现在他掌握不了,但也要早做准备”,陆丰年顿了一下,抿了一口茶,“他的病似乎又重了,早朝时脸色很不好”。
李澈嘴角微微上翘:“他怕死着呢,竟找了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据说是天山上的修仙人给他炼丹药,妄求长生不老,真是越老越糊涂”。
陆丰年皱着眉头,他不是没调查过,但是消息没李澈的清楚,看来李澈在皇宫有不少眼线,不过这也是必然的,不然他也不能在那里长这么大而且拥有让人畏惧的地位。
李澈转身回到软榻上,拿了茶壶倒茶,“皇帝心里门儿清,李佑这次拿不到证据就会谋反,可以说不论东西拿不拿得到他都准备反了,所以等封宝那天就等着看好戏吧”。
“你不出演就不算好戏”。
李澈盯着他看,陆丰年面不改色,他淡淡一笑,“压轴戏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