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中秋节，秋苑围墙周围是一圈的高木，到了深秋落下一地的金黄，别有一番景致。
苏琉璃每日起来不让丫头打扫院子非要在上面跑上几圈，听够了鞋子与落叶发出的沙沙声才回房用早饭。
中秋节前半个月府里就开始着手准备了，中秋聚会的膳食，节目表演，还有各个院的打赏，管家苏忠把列好的单子呈给苏夫人。
苏夫人大致看了一遍就递还给他：“忠叔办事我和大人都很放心，就按上面的办吧！”
苏忠行了礼转身出去，还没跨过门槛又听到苏夫人喊他：“忠叔，往山上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苏忠转身恭敬道：“已经准备好了，夫人计划哪天过去？”
苏夫人稍微思索了一下开口：“就后天吧！”
苏忠走后苏夫人盯着院中平时她下棋的石桌看了很久，表情莫测。
听竹是苏夫人房里的大丫头，她在苏夫人还是陆家小姐的时候就已经在她身边，大概能猜出苏夫人所想。
只是，别说是她，就是苏夫人自己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当年所做是对是错，但既已做出选择，无论对错，也只能这样走下去。
苏夫人到走到苏琉璃房里的时候看见她正一脸沮丧地盯着手里的东西，问道：“前两日学刺绣兴致还很高，今天怎么这样没精神？”
苏琉璃难得地红了脸，双手盖住绣架上的东西，苏夫人看她这样欲盖弥彰的样子觉得好笑：“还有什么是不能给母亲看的？”
苏琉璃犹豫了一下把自己完成的第一件刺绣作品递过去，苏夫人看了半天：“你这是？”
“……荷花。”
听竹站在苏夫人身后自然也看到了手帕上的图案，听见苏琉璃的话笑出声来：“姑娘的荷花当真是……与众不同！”
苏琉璃嗔怒地瞪了听竹一眼：“听竹姐姐！”
听竹看苏琉璃是真的害羞了，不敢再逗下去，安慰她：“姑娘刚开始学刺绣，已经很不错了，我记得夫人第一次绣鸳鸯的时候，我还以为绣的是野鸭！”
苏夫人笑骂：“死丫头，都敢拿我寻开心了！”
听竹作讨饶状：“奴婢错了！夫人饶命！”
几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听竹正色道：“不过夫人后来的绣技却是出神入化，连为夫人做嫁衣的李绣娘看了夫人闲时的绣品都说自愧不如呢！”
“又胡说！”苏夫人训斥：“李绣娘是天下第一绣娘，她说的不过是几句场面话，你倒是好记性，一直记到现在！”
苏夫人说完看着苏琉璃，叹息：“母亲最想绣的，就是我们琉璃的嫁衣，就是不知道……”
不知道她的身体能不能熬到那时。
苏琉璃未等苏夫人说完就扑过去抱住她，大声道：“母亲不是说琉璃是您的开心果吗？有琉璃在母亲一定能开开心心，长命百岁！”
苏夫人身体不太好，大夫说她活的每一天都是在熬，没有人敢说她能熬到哪一日。苏琉璃不敢想象如果这世界上没有了苏夫人她会怎么样。
苏夫人心下宽慰，低头看苏琉璃眉眼之间与另一个人的相似，问她：“琉璃想不想见见你姑姑？”
苏琉璃听苏砚之说过，他们有一个姑姑面容出众且才德兼备，但是不知是何原因待到出嫁年龄时上山当了尼姑。苏家每到逢年过节便会给她所在的尼姑庵捐些香油钱，苏夫人身体好时还会上山看望她。
苏夫人对这个传说中国的姑姑兴趣不大，但是对出去游玩很高兴，听到苏夫人问自然是鼓掌同意。
这是苏琉璃第一次离开苏家的大门，出发前一晚兴致高昂得难以入睡，一直拉着她的贴身大丫头绿蕊说话，直到苏夫人说她再不入睡第二天就让她待在家里才熄了灯躺下。
马车走上街道时，听见马车外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苏琉璃心痒地掀起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她时常听苏砚之和府里的丫头说京都的街道如何的繁华，现在她终于有机会见识了。
谁知她刚掀起帘子，外面的东西一件没看清就被苏夫人在手背上轻轻拍打了一下，帘子随着她的手一起垂下。
苏夫人低声训斥：“平时夫子都怎么教你的？帘子掀这么高，被别人看见你的容貌怎么办？”
苏琉璃受教地点头，重新轻轻地掀起车帘的一个角，透过这个角落看外面的景色。
那是和相国府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车马辚辚，街道两旁有大声吆喝的小贩，举着许多糖葫芦的老人，在街上边走边看的公子官人，扎堆蜚短流长地说笑的妇人，追逐嬉闹的孩童，他们的表情不论是讨好，是欢笑，还是闲适，都那样生动。
街道两旁，酒肆饭馆，医馆绣坊林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苏琉璃看得蠢蠢欲动，讨好地看向苏夫人，苏夫人苏琉璃的表情便知她心中所想，毫无商量地开口：“不行！”
苏琉璃赌气地放下车帘：“只能看不能碰，还不如不看呢！”
苏夫人这次没有宽慰她，苏琉璃赌气也不过一刻钟，过了一会儿她自己先坐不住，再次挑开帘子。
马车已经出了城，时值深秋，城郊外的树林已经渐渐染上金黄，远处可以看见一些在田地里弯腰忙碌的庄稼汉。
苏琉璃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冽的空气在胸口充满，却让她觉得舒畅而怀念。
他们到山上的时候，南山庵的主持静尘亲自带着庵里的所有尼姑来迎接。
南山庵只是不起眼的一个尼姑庵，平时鲜有人来烧香，苏夫人的香油钱就是她们一年的用度，当然是不敢怠慢的。
静尘向苏夫人行礼之后看见站在苏夫人身边的苏琉璃，略感疑惑地问：“这位是？”
“小女琉璃！”
静尘向苏琉璃微微点头：“原来是苏小姐，贫尼有礼了！”
苏琉璃回礼以后，静尘亲自带着苏夫人走到南山庵的正殿，南山庵虽小，里面各处建筑却是摆设却比一般的尼姑庵奢华舒适许多。
苏夫人带着苏琉璃烧香跪拜许愿结束后已经到了午饭时间，静尘道：“夫人和苏姑娘且先到厢房休息片刻，稍后就会有人将饭菜送过去！”
苏琉璃和母亲在厢房坐下不到一刻钟，便有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尼姑端着斋菜进来，苏琉璃在折腾了一半天这时候早就饿坏了，小尼姑刚退出房间苏琉璃就拿起筷子夹起一道菜，为口中的美味惊讶：“这斋菜看起来简单，这厨艺却比我们家的厨子都好！”
“要不要见见这个厨师？”
苏琉璃心下疑惑，这饭菜好吃是好吃，那也不必非要见做饭的人吧？
不过苏夫人既然问了，她就点头应下，突然想起一件事问苏夫人：“我们不是要见姑姑吗？”
“一起见！”
苏琉璃看见苏槿烟的时候心中道：原来这人就是姑姑。
难怪刚才在那群尼姑里看见她的时候，她除了惊艳就是觉得这名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现在仔细看来，这个尼子的眉眼和她父亲很像，当然，和她也很相像，她的脸盘像母亲，眉眼像父亲。
苏槿烟一身素服跪坐在地上，此时她没有带帽子，可以看出来她并没有剃度，是带发修行。
苏琉璃向苏槿烟行礼后毫不吝啬地称赞：“姑姑的厨艺真好！”
苏槿烟冷淡无波的脸上出现一丝松动，微微垂下眼皮淡淡开口：“苏姑娘谬赞了！”
苏槿烟说完便不再开口，苏夫人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苏琉璃摸了摸鼻子，为什么她觉得母亲和姑姑之间的气氛这么诡异，是她的错觉吗？
苏夫人看苏琉璃坐立不安的样子，开口道：“琉璃你刚才不是说山上风景不错想四处看看吗？去吧！”
苏琉璃正苦恼怎样打破或者离开这种诡异的气氛，听见苏夫人的话高兴地起身离开。
南山只是一座小山，这个时节更是满目萧条，景色算不上多好，苏琉璃心情却是很好。
自从四年前进了相国府她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苏夫人说大家闺秀是不可以随意抛头露面的，而且她单单是学会像一个人一样生活就用了三年时间，苏家更是不可能轻易让她出门，相国府外的一切都让她心情愉悦。
苏琉璃迈着欢快的脚步和绿蕊沿着南山庵四处看，绿蕊不觉得景色有什么好看的，走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和苏琉璃打商量：“姑娘，咱们歇会儿吧！”
其实绿蕊想说我们回去吧，但是看苏琉璃兴致这么高她也不好这样扫了她的兴致。
苏琉璃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大声道：“绿蕊你先休息吧！”
绿蕊停下捶腿的动作，抬头大声道：“小姐你不要……”
“走远了”几个字还没说出口，抬头一看已经没有苏琉璃的影子了，绿蕊心里一惊，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拐角，松了一口气起身追上去。
走过拐角，是一片菜园，菜园的边缘是山崖，根本没有苏琉璃的影子！
绿蕊心里一惊，快步跑到悬崖边，也是空无一人！
绿蕊这下是真的害怕了，颤着声音大喊：“姑娘！姑娘你在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