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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落花逢君

BGM:慕寒、五哥、smile_小千、苏郁青《长相忆》

未及重明开口,百部上仙就将手中的长剑递出:“于你而言,‘琼林剑法’当是不难。”

重明点头道:“大略记下八成而已,”说着恭敬接过百部上仙的长剑,走到一旁,舞起剑来。剑光明亮清澈如同初露晨曦,温柔和缓,又带着三分犹疑与生涩,仍是流畅。重明轻皱眉头、全神贯注,一招一式毫不含糊,曾无数次看过这剑法,纵然初次舞起,依旧有着难以言说的熟悉与亲切。

剑法舞毕,重明迫不及待地向百部上仙投去问询的目光,百部上仙轻轻摇头道:“‘琼林剑法’各式,均取意于天文一系,似你这般软绵,哪里有半点天地浩淼无垠的意蕴,若观万物、天地为一,这套剑法学不好,便是于‘万物齐一’之念并未参透,又怎能习得愈加高深的剑法。”

听得一席话,重明惭愧颔首、轻抿薄唇,细细摩挲手中长剑,缄默不语。百部上仙见状,脸色和缓一些道:“你也不必心焦,仙界日久,慢慢领悟研习便好,凡事过于执着眼前,岂非偏着一端而遗落全体。”重明抬头,就见百部上仙慈霭笑意中含着温热,似一泓暖流拂过心间。

白云苍狗,于凡间已是沧海桑田,而在仙界,纵使千年亦是过眼云烟的转瞬一瞥。

重明日日照料药田、苦练剑法,不知早已几千年倏忽而逝,仿佛流年不惊便是永恒。只是,他愈来愈感到,药草医理学了不少,却总是难比剑法变幻莫测更令自己心向往之,剑光流转间的行云流水,总是以莫名的酣畅淋漓之感,重明常常沉浸其中而不能自拔。可是,终究守护药田无数年头,重明自觉当是以医理药理为先,只得将对剑法的喜爱深深埋在心底。

又是一日灿烂,重明正忙于浇灌药田,就听百部上仙的声音远远传来:“今日不必做了,随我赴芝草宴。”重明微微一怔,抬首就见百部上仙衣袂翩跹,似已驾云飞出山坳,不暇多想便匆匆赶上。

晴照朗朗,惠风和畅,淡雅竹香若有似无,云烟散尽处,重明方看清脚下仙家云集,便是听筠园。方丈洲上数万散逸仙家,大都如百部上仙一般耕种芝草,每五千年聚在一处,享收获喜悦,亦是难得切磋剑法的机会。

一峰高耸入云天,悬泉澄澈似白练,缓缓推动山下红木水车悠然转着,数间小巧精致的宫室错落其旁,山势蔓延平川,一方池塘镶嵌缓坡其中,清波无澜宁静,白莲翠叶点缀,棕木小桥斜跨。四围遍长青竹,将这方天地紧紧拥住,风过竹鸣,即为“听筠”之意。

重明随百部上仙落在莲池旁,百部上仙与一干仙家作揖寒暄,虽有不少仙家注意到他身旁尚嫌稚嫩的重明,却并无过多关注,重明亦听得出言语间的客套,和冷落。

一番热闹极盛后,众仙家归座,而早已有仙家对切磋剑法跃跃欲试,立于莲池前的青石板上叫开阵来,亦有仙家应战。一时剑光点点,身影交错,叫好之声偶然响起,观战的众仙家甚是惬意,又似乎有着几分漫不经心。

虽然这芝草宴上,仙家对阵随意一些,对于成仙不久的重明来讲,终归难得,自是专心观察、细心思虑。正在重明醉心剑招时,忽有仙家唤道:“百部上仙莫耽于清茶,也与我等比试比试,难不成五千年不见,百部上仙剑法精进,不屑与我等过招?”

“方木次仙,此话差矣,”百部上仙放好手中茶盏悠悠道,“我剑法低微,还需哪位仙家怜悯怜悯,既然方木次仙开口,我自是毫无推脱。”言罢,便飞身落在莲池前,轻托长剑、捏个剑诀,方木次仙见他这般痛快,长剑一挺,两位仙家瞬间斗在一起。

绿衫飘动、白须轻柔,步履稳重、剑招深沉,百部上仙采药理田般镇定淡定,任方木次仙如何进退攻守,都阵脚不乱,看得重明心下暗自佩服。

两位仙家收剑而立,方木次仙斜斜瞥了一眼重明,眉开眼笑道:“百部上仙,名师出高徒,不如让爱徒一展身手罢。”话音甫落,百部上仙不屑道:“你打不过我,就要与我徒儿斗,不觉修为相差过大么。”

“我何时要与你徒儿斗,”方木次仙转身看向身后道,“你有徒儿我也有徒儿,清晓。”

重明望去,一袭淡紫衣衫的仙女款款而来、顾盼生姿,娇声道:“清晓仙人见过百部上仙。”

重明不觉两颊爬上红晕,忙看向百部上仙,谁知他轻捋长须唤道:“重明。”重明只得乖乖飞到师父身旁,忍着脸上发烧、耳鸣轰轰作揖道:“见过方木次仙,见过清晓仙人。”

方木次仙笑嘻嘻地后退两步,百部上仙将长剑递给重明后也退开,若有所思地望着,目光意味深长。

“清晓成仙不久,还望重明仙人手下留情,”清晓见重明一瞬晃神,不由分说便刺出长剑。重明慌忙横剑在胸,挡住清晓剑势,脑中也清醒许多,略略镇定,长剑翻转画弧,与清晓斗在一处。

重明强迫自己凝神静气,还是忍不住眼神游移向清晓,身姿袅娜、面庞朗润,让他如何不心动。转念一想,初次在如此众多的仙家面前博得一点机遇,这般心不在焉实是对师父不起,重又静心,使出最为熟稔的“本草剑法”。百部上仙种药制药,也从药草中悟得玄机,自创这套“本草剑法”,毫不吝啬地教给重明。就见重明手腕翻飞,剑光纷纷,时而如灼热金乌炙烤,时而似寒凉冰山在前,时而又中正平和若深湛沧海。只是,重明竭尽全力,仍是为清晓一剑拍飞手中长剑,顿时红晕又起,不过此时却是惭愧。

“早闻百部上仙的‘本草剑法’融以温热、寒凉、平和的药之三性,今日对阵,真是大开眼界,”清晓娇滴滴的声音传来,重明还是不禁心微微一颤,却听她续道,“不过,重明仙人尚未得这剑法三昧,终归难以兴尽,颇为可惜。”

重明一怔,抬首看向作揖的清晓,方才还暖如春阳的心瞬间便冷若冰霜,更有三分愤懑郁积胸中,正要辩说,就听有仙家喊道:“白泽仙将!白泽仙将到了!”众位仙家纷纷抬首望向晴空,霎时没了方才热闹。重明也曾听闻白泽大名,顾不得方才的失望落寞,抬头看去。

一道纯白身影从云端缓缓落下,白衣漫展飘扬,温润玉冠束发,横眉修长、深眸微眯、嘴角轻挑,一丝散漫不羁的笑意隐约可见,仿佛望见众仙,又似不见一仙。

“见过白泽仙将!”白泽甫一站定,众仙山呼海应,重明也随着作揖,暗自赞叹白泽的出尘绝世,耳边传来清晓更加甜美三分的声音道,“白泽仙将总是这般姗姗来迟,还好我等仙家不致徒劳一场。”重明看向白泽,心中一点吃味,又有一点苦涩。

白泽负手而立,嘴角弧度大些,打量清晓道:“清晓仙人方才还沉醉对阵,这时却是视其为无用,初成仙家就这般,甚是不妥。”白泽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清晓闻言怔住,忙又镇定自若道:“我等小辈仙家切磋剑法,自是因了仰慕高深剑法,期冀有朝一日亲眼目睹,学得一点皮毛,今日幸遇白泽仙将,真是天赐良机,还望白泽仙将屈尊赐教。”话音刚落,众多仙家附和,方才看白泽看得入神的仙家也纷纷大声应和,听筠园一时重又沸腾。

望望不远处清肃如竹的白泽,重明紧了紧握剑的手,心道:“原来,白泽仙将果然名不虚传,虽不知剑法到底几何,偏这份潇洒,怕也无几位仙家可及。”

任众仙家如何劝说,白泽依旧长身玉立,没有半点舞剑的意思,斜睨清晓,清晓见状忙开口,声音甜胜蜜糖道:“久慕白泽仙将雪意长剑,不知我等仙家今日是否有幸见其英姿。”

白泽略略思虑,向清晓微微倾身,嘴角弧度愈大道:“既然清晓仙人相求,我自是应下。”说完,飘然于莲池之上,淡淡云烟荡漾,抬手凝出雪意剑,转身便舞起剑来。银光晶莹如满天星辰,簌簌似漫漫落雪,又若无数纯白落英缤纷。白泽剑招绵延、一气呵成,杂糅百部上仙、方木次仙和清晓仙人使出的剑法,还有重明使的“本草剑法”。

而此时的重明,已然惊住,他怎么也没想到,所谓过目不忘,竟是这般光景,不仅一眼便足,而且不过瞬时就融会贯通、别开生面。至于那“本草剑法”,在白泽手中愈加三性明晰,轻若浮云、重如千钧、静似流深,令重明不禁呼吸为之一滞。

收剑推掌,白泽挺立天光波影间,玉树临风,明亮银光刹那冲天而起,于危峰前洒落,青翠听筠园一时淡紫花瓣兀自纷飞飘扬,久久不离。

落花间,重明望着温润如玉的白泽,眸色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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