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慕寒《苍山负雪》
星光飞逸,成巨大漩涡,愈转愈快,流光漫散,钟山负雪。
蕴含几十万年深厚仙力的北天星光,如天来悬瀑,恣肆倾泻,无心亦无情席卷浓重无边的翻滚黑云,裹挟淡淡血色,成初绽桃华,盛放海天之间,淋漓,尽致。
鬼帝见状,匆忙携旁施与一干亲兵飞身后退,无奈星光势如奔腾海浪,瞬间便冲散浩荡鬼阵,将鬼帝与旁施重重撞出,点点身影掠过苍茫海面,徒自投落下一闪即逝的黯淡。
不多时,天流漩涡和缓下来,纷繁星光渐渐疏散,飘逸流光澄澈似练,不知是谁手持舞动,慢慢淡了,慢慢散了。四面山之南,北海波涛起伏、汹涌不定,飘云之上,仙兵仙家依旧阵列整齐,仿如振翅欲飞的苍鸿,胸揽万里。方才还倾覆墨云的北海,此刻已然空余玄色淡烟薄雾兀自浮动不知归处,天光渐明,海风轻拂,重又是一派安宁平和。
云天清朗间,一点纯白蓦地悠然坠落,似苍羽飘飞,无限孤寂,偏又划出绝美鲜红弧度,宛然天际一线晚霞,残照钟山。重明见白泽昏迷,不顾喉头涌上的腥甜,驾云挥剑,却发觉金光淡淡,怎么也画不出半点弧度,脚下不停,仍只是望着那点雪色缓缓飘落。
银光飞逸成圆盘,如同明亮月轮,轻轻承托昏迷不醒的白泽,玉壶上仙神色淡定为白泽切脉,回首向身后的上祁上仙道:“烦请师兄诊治重明仙将,”又看向摇晃落在云端的重明,“白泽仙将仙力耗损颇多,但性命无碍,重明仙将不必忧心。”
重明一边点头一边接过上祁上仙递来的反生香,微微颔首,轻声道:“多谢司香宫屡次救命之恩。”言罢,仰头服下,望着抛染霞色的晴空,目光悠远。
几日虽不过弹指一挥间,于战场却是漫漫,自那日四面山下击退鬼族,重明便率兵守在元洲西南,与退守玄洲的鬼族隔海对峙。见紫微大帝与东华大帝君驾云而来,作揖道:“见过紫微大帝,见过东华大帝君。”
“这些时日,数战不分胜负,鬼族攻不得半点元洲,仙界也收不回一分玄洲,”紫微大帝凝望浩淼北海,不无忧虑道。重明略略犹豫,还是道:“而且,这几日,并未见到鬼帝与旁施,恐怕,鬼族又在筹谋。”
东华大帝君道:“重明仙将所言极是,自此次鬼仙大战以来,仙界处处被动,扶桑岛上勉力保全,炎洲南岸人族深受战火荼毒,如今已为鬼族杀戮殆尽,而鬼族竟攻到四面山下更是绝无仅有。若不设法摸清鬼族动向、掌控主动,怕仍是知己不知彼,胜败各半。”
沉吟半晌,紫微大帝方道:“的确,仙界对鬼族的了解已然远不及太古大战之时,如能悄无声息潜入鬼阵,甚至鬼巢,定有颇多收获,或许,还可离间鬼族。”
重明见东华大帝君不置可否,微微思虑道:“重明愿深入鬼族,探听消息。况且,白泽仙将已伤愈,元洲由白兄统领,当是无虞。”
烈风拂袂,两厢无言,浪涛拍岸,声卷空旷,回响高深莫测,镌刻诺赴惨烈。
越海度洲,风声过耳,于浩荡沧海不见一点靛蓝,于重明而言却是万里揽怀,御火浣披风,纵幻影之术,看荒芜战场,怜生灵涂炭。
望着高大的镇台石和冲天灵烟,重明嘴角轻挑笑意,低声道:“彼时同赴厄难,笑谈归来。此时风景依稀,却与谁同。”金缕剑光一闪,融入苍茫云烟中。
虽然并非初次见识曼珠沙华,重明还是为这震撼心魄的血红所惊住,比那鲜血更胜三分,不禁喃喃道:“三途河水,忘却前尘,偏又生这曼珠沙华,纵使忆得起曾经过往,旋即遗忘,到底不过浮生一梦。”言罢,无奈摇头,脚下一空,便向镇魂玉山中飘落。
风雨凄凄,哀鸣阵阵,嚎哭不绝,戾气愈加浓重,游魂愈加密集,重明挥动金缕剑,光芒大作、织成密网,相携闪电雷鸣,削去无数飘荡浓黑烟雾,于漆黑中点亮一烛落寞,无惧无畏。独行方知漫长为何,当风吹雨打麻木、悲叫哀嚎模糊时,重明感到脚下一点踏实,执剑成灯,才看清镇魂玉山深处景致。寒风冷雨无声,坎坷泥泞遍处,静极仿佛不存一物。
重明伸手轻触玉山,冰冷入骨,一边缓步前行一边自言自语道:“依白兄所言,冥府为鬼巢荒凉僻远之地,镇魂玉山后又落下,想必不过一线之隔,可是,该如何破却。”半片银制面具映彻金缕剑光,幽幽泛芒,不见紧锁眉头,却见薄唇抿住,似要印出丝缕血色。
忽有所悟,重明飞身而上,翻过高大无朋的玉山,身子一倾,掉落无边血色花海。待得曼珠沙华近在眼前,重明催动云诀,展如雪云端荡漾艳红之上,长剑转动,旋成耀眼金柱,引来赤色流光如烟似雾,飘袅不去、朦胧氤氲。重明执剑画出硕大圆弧,尽揽曼珠沙华仙光,若残阳金光拥晚照飞霞,云头渐高,携无垠霞光漫展,火照之路顿时熊熊燃烧一般,凄美如斯。
伫立山巅,阴风阵阵,靛色衣袍烈烈作响,银质面具闪动诡异赤光,嘴角偏勾起一抹欣慰笑意,重明手执长剑,上划下劈,就见剑光裹挟万丈曼珠沙华烈焰覆向镇魂玉山,仿佛暮色苍茫中浩淼海面揉碎天光,荡漾无穷碎金霞泫,照亮彻彻逡黑。
蓦地,镇魂玉山深处,一点银光明灭不定,重明忙飞身落下,只见墨色山壁上银光渐散,于尚未消融光华中,圆形洞门清晰可见。
迈出一步,重明微微犹豫,随即步伐沉稳,消失在渐渐黯淡下来的镇魂玉山中。
碧落明湛,闲云无心,沧海宁远,元洲玄芝宫五芝池前,白泽长身玉立,南望无言,难得轻蹙眉头,道:“紫微大帝怎答应重明深入鬼巢,若说来生台下,自是我更为熟悉。”
“你重伤在身,”紫微大帝缓缓道,“哪里抵得住镇魂玉山周遭寒风戾气,玉壶上仙叮嘱我不可要你再涉凶险,今日方允你重领仙兵。”
白泽眸色一深,道:“只是,不知重明探听如何,四面山围解后,鬼帝与旁施皆踪影难觅,实在棘手。”
“深入敌穴,怎会一无所获,”低沉声音带三分喜悦道,“纵然鬼帝在战场上呼风喝雨,族中各事却掌握在四位鬼君手中,鬼帝保得帝位便是四位鬼君坚持正统传承的结果。”
纸扇一顿,白泽转身看去,靛蓝衣袍隐约可见暗紫血痕,重明略微疲惫道:“鬼族中传说,旁施秘密豢养邪兽,传言长相黄色似狸,却不曾见过。”紫微大帝与白泽面面相觑,静听重明续道,“每日鬼兵回鬼巢送达战报,本来我欲跟随送信鬼兵探得鬼帝与旁施下落,不料东海尽头鬼仙交界的飞瀑仙力深厚,难以逾越,我只得循故道返回。”
“重明仙将不必遗憾,”东华大帝君踱步而来道,“已有仙兵偶然擒住鬼兵,得知鬼帝与旁施藏身于围绕凤麟洲的弱水之南,想必是因了弱水鸿毛不浮、不可越也。”
西海中央,凤麟洲南,云天之间,狂风骤雨不停歇,不多时,碧海之上,金甲灿灿、鬼兵芸芸,霎时天昏地暗、雷声滚滚。旁施执戟镇云,强忍怒气道:“本想借弱水仙力掩藏行踪,仍是苦心白费,既然狭路相逢,便是注定死战。”言罢,长戟挥动,光芒大作。
两军交战,顿时云烟翻腾,刀光剑影纷乱,阴沉海天间,纯白靛蓝与金甲交织,玄武两掌开合迟缓却招招置亲兵于死地,青龙次仙与亭立太上真人长剑扬血色,拖住亲兵。白泽纸扇在手、时展时合、如剑似盾,千变万化中不乏风流俊雅。重明面具映天光,金缕剑涌动浩荡剑势,悠闲惬意将“清散剑法”施展开来,式式直逼旁施要害。
金光划过、银光交错,如滔滔东流江水凌厉劈下,旁施舞戟横挡,相斫一刻被震开向后急急飞出,白泽与重明紧追不放,正要挥扇出剑落下重重一击,就见旁施身后海浪高涌,直冲云霄,潮头白浪间,一身玄色衣袍的鬼帝怒吼震天,一掌扫过,将旁施救下。
“父皇,儿子不才,难抵白泽和重明的攻势,还请父皇援手,”旁施恨恨道。鬼帝闷笑一声:“世子不必担心,此役鬼族必胜。”言罢,驾浪直向白泽而来。
白泽收扇作剑道:“重明,旁施交于你手。”玉身长倾,银光飞腾,携一班仙家顶住鬼帝猛烈攻势,出招果断、变幻莫测,却又闲散飘逸,黑白辗转间,不失三分风流倜傥。
重明闻言不语,挺剑刺向旁施,招式绵延雄浑、虚虚实实,将幻影之术注入剑身,变幻纷繁剑影,旁施只觉眼前金光闪动,不见靛蓝身影。疾风骤雨般的攻势袭来,旁施长戟舞动成网,勉强抵住重明凶猛剑势,重明凝神静气,愈加云淡风轻,催动仙力晕出一片剑光,蓦地反手轻托金缕剑,空浮若流云薄雾,忽自右上至左下画出绝美弧度,斜斜荡开旁施的长戟,化扑面攻势于无形。
已然勉力支撑的旁施不禁一怔,重明轻皱眉头,不曾放过旁施愣住瞬间,右手手腕倒转,金缕剑从下向上划过,长剑骤放耀眼金光,映彻灿灿金甲,仿如璀璨虹霓贯穿朝日,大气,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