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前,身穿迷彩服的大一新生斗志昂扬地依次列队,辅导员和连长们站在队伍最前面,现场气氛凝重,大家似乎都在紧张地期盼中。
“下面,我宣布,”宫部长手持话筒大声说道,“获得歌咏比赛第一名的是数学系!”
“啊?!”“哈哈!”“太好了!”在我身后,学生像炸开的油锅,爆笑、欢呼、沸腾……
我看了沈连长一眼,欣慰的一笑,这几天的辛苦练习总算没有白费。正在窃喜时,我好像被谁推了一下,一脚踩空,踉踉跄跄的从台阶上栽下去。
“啊!”我大叫一声,瞬间惊醒,“扑通扑通”心跳的极快,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不急不缓。
原来是一场梦!我缓了缓,倚在床边坐起来,一把拽过“一只耳”。肖兰第一次见维尼,这个外号从她嘴里脱口而出,因为形象生动,我也喜欢这样叫它。
此时,“一只耳”的笑怎么看都像嘲笑,我生气地拽了拽它的一只耳朵,做了个鬼脸。也怪自己争强好胜,做梦都想着赢。
其实,昨晚的歌咏比赛毫无悬念,差距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练习了半个多月的拉歌,到正式比赛时却遇上淅淅沥沥的秋雨,是那种时下时停,似有若无的小雨。团部要求活动照常,我们索性和学生一块儿站在雨地里,这种同甘共苦让学生很感动,大家唱的都很卖力。部队里的军歌与其说是唱,不说是吼。不在于唱腔优美而在于气势恢弘,只要唱出气势即便调子跑得再远也赢了一多半。
现在台上表演的是社科院的一营。我身边的敖亚开心地拍着节奏小声哼唱。
社科院是东大第一院,一营实力雄厚。他们请了音乐学院的专业指挥,又有诗歌社的加盟朗诵,两首歌之间还有舞蹈社团的学生表演,一看就是精心排练过的。
“敖亚,伴奏哪儿找的?”向晨问道。
“你是说乐队啊!”敖亚笑着说,“都是我们院的特长生!”她的嘴角边爬上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临时加的节目,没怎么练习!学生会就喜欢搞这些花样……”
尽管敖亚轻描淡写却难掩其中的傲气。有些骄傲必须高调,有些骄傲却要渗着。特别是在相似的人群中,过于外显的骄傲会引来不必要的嫉妒。
敖亚和我都从社科毕业,她学中文,我念新闻,同期入党、同期加入学生会,一个副主席一个秘书长,同时参加辅导员考核,同时留校,一个留在本院,一个到了数学系。
上学的时候,同一间教室上大课;搞活动的时候,一起开会;生活中,宿舍在同一楼层;毕业前,又一块儿经历了无数次的面试、笔试,经历签约前各种不确定的内心煎熬,我们有太多的相似。可是,正因为这些相似,现在才显得差别巨大。
敖亚中等偏高的个头,面容白皙,利索的扎着马尾,干练中又不失温和。她爱好拉小提琴,西洋乐的高调和张扬进到了骨子里就幻化成耿直、率真的性格,有时不经意的一句话会把人噎个半死。不过,熟了以后反而觉得好相处,因为她单纯,没城府,偶尔耍个小性子也无伤大雅。
敖亚喜欢朴树,喜欢把朴树的歌变成音符写下来,再涂一涂改一改写进手机里,变成好听的铃声。
只是新生入校后,她就少了这份怡然自得的心情。
社科院是龙头老大,但凡一项工作都要出彩的成绩,不要更好,只要最好。参加比赛,不是要拿奖,而是要拿大奖。长此以往,第一的位置变成理所当然,拿不了第一,就成了岂有此理。这种众人瞩目,高高在上的感觉总要伴随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小心。
“哎,你们第几个?”肖兰转过头来问我。
“最后一个!”我恨恨地说道,都怪沈连长手气太臭。
不过,就算不是最后,我们系也拿不上名次。把所有的表演一一看过去,我对成绩再没有期待,只祈祷着正常发挥,按部就班地正常发挥,不出意外地正常发挥,一切就OK了。
这个雨夜,参加工作后的我第一次领悟到:成功,绝不仅仅是个人的努力,它需要太多的条件去成就。就个人而言,是基因,是环境;就工作来说,是平台,是基础。
我曾经把《******葬礼》中的那句话“成功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抄录在考研的复习资料上作为奋斗中的座右铭,现在回想起来,励志有时就是一种较劲,明明知道做不到还非要去做,明明知道得不到却要强求。
殊不知正视现实、顺其自然也是一种人生境界。所以,晏子才会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冷冷地注视前方,琢磨这句话的深意。
这时,有人跑过来,把一袋奶塞到我手里,“导员,给!”
顿时,一丝暖意从手里蔓延到心里。
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大维已经跑回队伍。歌咏比赛开始前,我就问他能不能上场。
“老师,我想参加!”大维很坚定,“我没事,你放心吧!”
大维以前做过手术,不能剧烈运动,也害怕感冒。所有的军训活动,他都是站在一边的旁观者,除了拉歌。只有在拉歌时,他才会觉得和其他人一样,一样的正常、一样的健康。
在一百多人的队伍中,我反倒先熟悉了大维。因为每天早上,别人出操,我们散步,一边散步一边聊天。
大维经历了三次高考,一次是因为高考前发病,影响到成绩,只够高职专科,他放弃了,没报到;一次是手术后身体恢复参加高考,虽然超常发挥,还是被人家以各种理由婉拒,未录取;这次报考东大,是他爸妈写了保证,学校才同意接收。
“老师,其实我挺幸运的!”大维笑着说,“能活下来,真的很幸运!”
三年前,他开始发病,整宿整宿的咳嗽,没法睡觉,就半倚在被子上看书,从天黑熬到天明,再从天明等待天黑。
“其实,我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只是想,看书总好过什么也不干,那种单纯的等待很可怕,等待死神的召唤……我以为自己肯定活不长了!”大维眯起眼睛看着初升的旭日说,“每天能看到升起的太阳,真好……老师,你知道吗?我原来一百三十多斤,做手术的时候只剩下七十斤,我妹都能把我抱起来……嗯,活着真好,现在又胖到一百多斤了!”
看着他,我无言以对,因为没经历过苦难更不敢对生死妄言。我们几乎同龄,虽然身份上我是老师,他是学生,现实中他却先给我上了一课。
那袋奶在我手里从热变温渐渐冷掉,我的心却因此温暖起来。
一周后的星期六。
清晨,阳光漫过屋檐穿过玻璃窗透过帘子洒在脚地上,翠绿色的窗帘上淡墨色的竹影点点斑驳,自然而灵动。“唰!”肖兰拉开窗帘、推开两扇窗,把阳光连同新鲜空气放进来,随之进来的还有鸟鸣。
树枝上站着好多麻雀,唧唧喳喳的叫个不停,或许是早餐后的晨会,正在一块儿交流哪儿的虫子更好吃。忽然,它们被窗内探出的人头吓到,“扑棱棱”的张开翅膀四散逃去。
楼道里静悄悄的,没人早起。一连二十几天的军训没有休息,再加上昨晚送教官,大家喝得都不少。肖兰本来也要睡懒觉的,可心里有事,压根没睡踏实。
我们俩昨天闹得不愉快,因为一个电话号码。
女生的天性敏感、斤斤计较和年龄无关。不熟悉之前,通常都端着,举止高雅、落落大方,客客气气的聊天,保持距离的交往;熟了之后,解除戒备、放下身段,嘻嘻哈哈的凑趣逗笑,如影随形的相伴左右。
可是,越亲近越会产生矛盾,而且都是鸡毛蒜皮的小矛盾,一言不合、一拍两散!
昨天,我和肖兰吃过午饭回宿舍,路上聊起手机。系里说,最好都配上手机,这样有了紧急情况可以随叫随到,我还没有。
“我把你的手机号留给我们小书记了!”我随口说道,“有急事,你记得通知我!我……”
话还没说完,肖兰的脸色一变,不高兴地说道,“谁让你把我的号码告诉别人的!”
“你,我……”看她那样,我也把脸沉下来,有些激动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们以前在宿舍,BP机的号码都是共用的……”
“那是你们,我不喜欢把手机号给外人,不安全!”她说。
“那好!对不起!”说完,我急走了两步,留下肖兰错愕地站在原地。
所以,今天一早,肖兰来叫我吃早饭,算是主动和解,这方面她比我大度。
我们刚要出门,迎面碰到从水房洗漱回来的大副。
“吃早饭吗?”他笑着问道,“等我一会儿,我带你俩去个好地儿!”
片刻,三个人出了北门。
“我还有事儿请二位帮忙!”大副说。
“我就说嘛,天上怎么会无故掉馅饼!”肖兰看看我,撇撇嘴说。
“更没有免费的早餐!”我笑着接道,“什么事?说吧!”
“嗨!看你俩说的!”大副有些不好意思,“事儿不大,到时再说!真是请你们吃个早饭而已……”
哈哈哈!我们俩笑了!
男生在伶牙俐齿的女生面前总会显得呆头呆脑、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