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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迷茫03

向晨的书桌上撂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王大力!!”。最初看到这个名字,他愣了片刻,好一会儿,才将名字与人对在一起。向晨带了两个年级,四百多号人,不熟悉也很正常,更何况这个名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就如名字背后的那个人,放在人堆儿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大学生活有时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能够挺立潮头,搏击海浪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学生只会随波逐流,偶尔才有崭露头角的机会,也有极少数属于常年默默无闻型,从始至终都没能浮出水面,王大力应该算作最后这一类。

别看他普通,写他名字的人却一点也不普通。就看这几个钢笔字,虽然龙飞凤舞,却遒劲有力,颇有张旭狂草的奔放之势。特别是名字后面的两个感叹号,划破纸张的逗点再次强调这个名字以及和这个名字相关事件的重要性。

“一位领导的关系,”领导说的很隐晦,“这娃将来要考公务员,大三了,关照一下,要求进步是好事!”领导的指示很明确。

向晨心领神会。

现在,学生申请入党不仅仅是选择一种政治信仰,也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身的优秀,而更像是一种潮流,亦或是一种时尚。因此,大一学生入校后的三个月,通常会集中递交入党申请书,集体表决心!晚自习,他们纷纷丢下作业集体伏案疾书,冥思苦想从小到大的人生履历,再从身边的亲人谈到对党员的感性认识,最后表达自己加入组织的迫切愿望,如此套路大同小异。多数学生是盲目的,甚至不清楚成为一名党员意味着什么,或者说,他们只看到了党员头上的光环,压根不知道党员肩负的责任与义务。

按照规定,凡是递交入党申请书的,组织都要重视,要将其纳入培养程序。所以,何翔让大一各班成立马列主义学习小组,今晚是第一次活动。

国庆过后,一连几天的阴雨绵绵,东城终于有了入秋的感觉,气温骤降。一早一晚,还有几分萧瑟的秋意。秋老虎被雨水浇跑后再没杀回来的可能,风成了大王。它愣头愣脑的四处穿行,肆意撩拨。眼见着教学楼门前的那片枫树被风吹得满脸羞涩,一夜之间由绿转红,灿若云霞,奔放的个性一览无遗。

太阳一落山,风更加肆无忌惮,摇着梧桐呼呼作响,把叶子吹的上下翻飞。耍了一会儿,它没了兴致,又倏地一下钻进了灌木丛,沉积的垃圾被搅得簌簌作响。看到慌乱的他们,风笑了,摇摇摆摆的呼啸而上,啪的一声掀开窗户,莽撞的像个新生。风闯进教室里,把书页翻得噼啪作响,搞得人心烦意乱。

窗边的学生起身关上窗,门边的学生用脚勾上门,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

“……2003年,我国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首次突破1000美元,在这样的发展阶段,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适时提出坚持以人为本、树立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科学发展观,今年九月召开的四中全会又把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作为我们党的执政目标,这是在党的文件中第一次把和谐社会建设放到同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并列的突出位置,从而使我们党关于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局面的奋斗目标,由发展市场经济、民主政治和先进文化这样三位一体的总体布局,扩展为包括和谐社会在内的四位一体的总体布局……”

何翔拿着一份报纸,正站在讲台上高声朗读。因为班干部人选还没确定,所以这次学习,他自己主持。

座位上的新生一反常态,坐得端正,听得认真。一般来说,理工科学生不太关心时事政治,参加此类的理论学习,大多有脑无心,听课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今天却不同,或许正因为是第一次,他们对陌生事物的好奇,他们对新生活的期待让他们能够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坐在那儿,仔细聆听。

突然,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男生举手发言,“导员,你能不能给我们描述一下什么是和谐社会?”

这个意外之问让何翔的朗读戛然而止,那一刻教室里安静的有些诡异,被关在窗外的风从缝隙中挤进来,愤怒的呼号声愈发清晰。再看这些新生,有人惊讶,有人紧张,有人呆若木鸡,有人若无其事,也有个别的学生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心里还在幸灾乐祸的等着看热闹。

又是这个家伙,脑门上刻着“愤愤不平”四个字,那两只紧握的拳头倒是与之相得益彰。

何翔还算成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他放下报纸,整理好思路,从容不迫地开始回答。

天色渐渐变暗,由淡淡的蓝变成浅浅的灰,光明也一点点的收敛,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刹那间被点亮的路灯在黑暗的校园里变成断断续续的线。走廊里的灯也被打开了,和办公室里的白炽灯将光明界分成两半,一半惨白,一半昏黄。

赫焱伏在电脑前,从下午两点到现在,除了去过两趟卫生间,她几乎没有动窝儿,难得的一回废寝忘食!实在是因为最近手里积压的工作太多。新生的心理普查刚刚结束,她要把所有的数据梳理一遍,才能开始下一阶段的回访。幸好已经结束读研上班的两校奔波,她有较为整端的时间可以集中精力做一件事情。

赫焱把量表里反映出来的问题进行归类,再按照院系将学生名单汇总,明天通知辅导员把学生叫来就齐活了。她站起身,刚要关掉电脑,突然想起来主任临走时,让她看看信箱,里面还有几封学生的来信等待回复。

“蒲公英姐姐你好!”

为什么这个心理咨询的公共信箱要取名蒲公英呢?曾经有人问过赫焱。其实当初有很多备选方案,知心姐姐、青苹果信箱、520邮箱……赫焱说一个,主任否一个,不好,太俗气!不好,太直接!不好,没内涵!

就在他们俩想得心烦意燥时,赫焱忽然灵光一现,“蒲公英!”

蒲公英是校园里随处可见的野花,虽不高贵,却纯洁美好,她不会动,却能随风飘散,将种子传播到四面八方,这和他们要传播爱,传递温暖的初心不谋而合。

主任很满意,在“蒲公英”三个字的后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对勾。

这个邮箱每年都会在心理宣传周的活动中被推广,学生的信件咨询量也越来越大。

“我是一名大四的学生,最近,我特别痛苦!我和男朋友从大一开始谈恋爱,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本来感情都很好,但是这学期他从老家回来后,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说他要签到南方去,到那边闯世界……可我不想离开东城,我是家里的独生女,其实我爸把我俩的工作都已经安排好了……最近,我们一见面就吵架,他还说,大不了就分手,我……”

又是毕业生的感情问题,还是一个孔雀女与凤凰男的故事。

赫焱牵着嘴角笑了笑,只得再次坐下来,开始回信。

理论学习一结束,多数学生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宿舍,难得有个借口可以不上晚自习,也有个别学生坐着没动,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和作业,继续自习。有一个脸上长满痘坑的男生站在座位上,既不坐也不走,不知道在等谁。直到何翔和几个人说过话,朝门外走去,他才一个箭步追上。

“何导,何导!”他招呼道,“何导,等一下!”

“找我有事?”何翔听到叫声,停在了门口。

“嗯,有点儿事!”男生挠挠头,有点儿难为情。

“说吧,什么事?”何翔又问。

“嗯,嗯……”男生吞吞吐吐,脸上的痘痕莫名的红肿起来,“小事!这里说话不方便,能不能找个地方……”

大四的学生宿舍从早到晚都是闹哄哄的,挤得快要爆炸的房间,还有心浮气燥的他们。墙角边堆着小山一样的垃圾,地上的球鞋、皮鞋、臭袜子间错铺开,一只找不到另一只,柜子门半掩半闭,衣袖、裤腿冷不丁的从里面探出头来吓人一跳。

他们却已经习惯了这种凌乱,似乎只有这样的凌乱才适合此时同样凌乱的心。

何翔回到宿舍时,其他人还没休息,正凑在电脑前玩游戏,看见他打个招呼继续集体作战。何翔也挤在跟前盯了几眼,没多大兴趣,准备洗洗睡了。宿舍里的灯明晃晃的亮着,他辗转反侧。

早在迎新时,这个男生就进入了自己的视线。今年大二大三开学早,新生报到时都有课,志愿者拉不开栓。从迎新点把行李搬到宿舍,路虽然不远,可上上下下又累又耽误时间,何翔借来个三轮车,几个城市娃又不会骑。这时,有个刚报到的男生自告奋勇承担起运送行李的任务。他长的膀大腰圆,干活不惜力,嘴还甜,叔叔,阿姨,老师,同学,跟谁都能聊上几句。

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所以,尽管他今天的举动既唐突又超格,可是何翔并不讨厌他,反而帮他,帮他的行为找了好些借口……反而是聊到那头犟驴,他不禁皱紧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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