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洪水肆虐,子君都要被家乡这副凋敝的景象给惊呆了。她家住在从大路上拐进来一里多路的地方,一路走进来原本都是住户。现在除了早两年新修的楼房外,大多数的平房都已经拆得只剩下一堆砖头瓦砾。去年过年前拉着箱子回家,一路上走两步就要和村里人打个招呼,热情得都想流眼泪。可如今却是如此清冷,子君拖着个大大的箱子,走了一里多路,就遇到三两个人。远远看着自家的房子孤伶伶的立在那里,今天却是清冷得令人想落泪。
院子里绿色的篱笆因为长期浸泡在水里,也都淹死了,灰色的枯枝还在起着保护院子功用,篱门半开着,子君拉了箱子走进院子。
“志礼,明年得把房子建了,这墙都有裂缝了,什么时候垮了都不知道。”妈妈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原来房子竟然已经破旧成这样了吗?子君抬眼望去,堂屋的大墙上果然裂开了好大的口子。
“压一压吧,我想省着点钱让君君继续上学。”爸爸的话让子君因那清冷而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流下。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我还不是小学一年级都没读完,也还不是一辈子。”妈妈显然不同意爸爸的话。房门是敞开的,爸妈正坐在房里烘火,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你懂什么,没文化,是要穷一辈子的。”爸爸提高了嗓音,自己就是吃了亏的,他如果能多读点书,肯定不是现在这样。老婆王兰芳也就是因为读少了书,所以才不懂那些大道理。人是好,也勤劳肯干,可是目光总是短浅了点。这可不就是读书与不读书的区别吗?
“我是不懂,我只晓得,要是房子垮了,哪天死在里头了都不知道。”妈妈说完哭了起来,爸爸也不出声了。
子君静立了一会儿,把眼泪擦干,露出笑来,欢快地叫道:“爸,妈,我回来啦!”
陈志礼夫妻慌忙抬头就看见女儿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刚才专心讲自己的话,都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回来了,刚才的话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君君回来了,快来烘火。”爸爸赶紧拉了子君往屋内走,爸爸温暖的大手瞬间包围住她冰凉的小手,粗糙但是温暖,子君顺从地坐下。妈妈擦了擦眼睛,连忙起身往厨房里去,“君君,妈妈给你煮荷包蛋吃啊。”
“爸,哥哥和妹妹呢?”子君前后望了望,都没见他们两个的影子,应该都在家的吧,学生可比他们放假早。
“你哥呀,从他们学校那里带了些小玩意回来,天天带着你妹妹去县里摆摊呢。要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一提到儿女他是满脸笑意,虽然生活一直不宽裕,好在这几个孩子都懂事。
“那明天我也和他们去。”
“你刚回来,就多休息几天。”妈妈端了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君君快吃。”
“嗯,谢谢妈。”放了红糖,还放了好多胡椒,一碗鸡蛋吃下去子君的额头都有了一层薄汗,桌下又有热热的火盆,倒是一下就把寒气去了。外面再冷清,家里却依然还是温暖的。
子安和子枚果然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爸妈正在厨房里做饭,子君则被严令禁止帮忙,只得坐在房里继续烘火。看到子君回来了,两个都很兴奋,以前总在一处的,如今都要一年才得一见,那份想念积得厚厚地。
“哥,家里的房子要修了。”
“嗯,三叔家你去了吗?”
“还没呢,三婶是叫我去的,我急着想回家,就说过两天再去。”今年是跟三婶和两个堂姐一起坐火车回来的。
“姐,你是没见到,三叔家修得可漂亮了,厕所都是修在房子里面的。二婶可羡慕了,也嚷着要修到城里去。听说子芳姐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可把二婶得瑟的。”子枚谈起三叔家的新房子很是兴奋,住在农村里最怕的就是起夜了,厕所是另外建在外面的,有个大大的粪池来蓄肥,夏天还有好多蛆虫往外爬。现在想想都觉得恶心的情景,以前每天都要经历。有些人家弄得好一点的,把粪池修得大一点,一面用了水泥糊起来,外面则用了木板盖上,倒是要稍好一点,但是再干净的厕所那也是有臭味的。所以对于城里的新式厕所那是很向往的。三叔家这是赶上好时候了,倒是二叔家才修了不到两年的房子被洪水泡了,该有多心疼啊。不是才刚修了房子,又要修到城里去,哪有那么多的钱?想起子芳姐今年又没有回家过年,还在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周明,子君不由得叹口气。
“我们家还是修不起,今年地里又没钱,我上学的学费都还是三爷爷垫付的。政府的补贴,扣掉之前欠村里的钱也就没剩了。”子安分析了一下。
“哥,姐,你们是不知道,今年涨大水那会儿,咱家屋顶上都能行船了。”整个房子都在水里泡那么久,确实太不安全了。
“修不起,也不能等了。”子安道。
“是啊,我都看了,好几处地方都开裂了,爸妈他们住在家里太危险了。”子君的工资都还在卡里,哥哥除了学费其他都基本靠自己,妹妹读书也不用花多少,本想着这笔钱作为哥哥明年的学费,看来还要继续借三爷爷家的了,只是就几千块钱,能干什么呢?
“三叔家修房子花了多少钱?”
“好几万吧,他们家现在条件倒是好了。”子安感叹了一句,曾几何时条件最差的三叔如今竟然住上了最宽敞舒适的房子。
“那修个平房要多少钱呢?”子君问。
子安也不知道,这会儿也没时间来聊这个问题,爸妈在那催着叫兄妹几个吃饭。只是这个问题却都留在了三兄妹的脑子里。
春节又是照例那样过,到底三叔一家都回来了,又修了新房子,倒是比去年热闹了不少,二爷爷也难得的对他们一家和颜悦色。二叔一遇见她又在追问子芳姐为什么没回来,她也不过是含糊了几句便打发过去。周灿,她倒是想起几回,只是一想到那间隔时间越来越长的通信,似乎预示着他们之间也在越来越远,她没有勇气去找他,有种叫做自卑的心理深深的缠绕着她,都说十七岁的雨季,她这一年可不就被这雨包围住么?淅淅沥沥的,也不知道是天气还是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