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蓝衫青年,静静坐在寺庙门前的树荫下看书,艳阳普照,风起悠扬,翻书的动作不急不缓、不骄不躁,即使他要等的人已经迟到了近半个时辰。
此次出游,葬侯寺是必到之处,而且,也必须在三月初三这天来。他不是不知道三月初三是葬侯寺特有的闭寺谢客的之时,但谢的客里面并没有他。
此时葬侯寺的大门已经敞开,以前万般向往的地方近在咫尺,他反而并不怎么急迫的进入了。
近乡情却?可这也并不是乡啊。他在心中笑了笑,不愿去思索自己退缩的原因。等那个有趣的人来吧,带外人进入,很多应看的东西肯定是看不到的,不过这也无妨,上一辈的旧事他懒得去思量,也懒得去背负什么,过去的就让它随风去吧,何必再翻出来扰乱今世?
手中书剩三四页看完时,一男一女走到蓝衫青年身边,看书人头也没抬轻声道:“稍等一会儿,就要看完了。”说完就沉浸到了书中世界中去,不问世事。
林枫、杨莹欢两人对视一笑,默契的没有说话打扰。
时流无迹,名唤甄儒的蓝衫青年合上掌中书,起身拂去身上尘埃,对久等两人抱拳作揖道:“两位久等了。”
林枫抱拳还礼:“是在下让甄兄先等了,该在下先赔罪才是。”
甄儒看到静静立在旁边的杨莹欢,目光一亮,对林枫笑问道:“这位姑娘难道是?”
“公子忘记小女了吗?”杨莹欢对蓝衫青年做了个万福,盈盈道。
甄儒脸上带着一种你懂我也懂得笑意,朝林枫挤眉弄眼道:“哈哈,记得记得,怎么会忘了,只是姑娘你跟林兄一起到来让在下有些惊喜罢了。”
甄儒的调笑让魁梧的青年有些脸红,一向机警的林枫此时竟有些手足无措,眼见甄儒误会,竟然帮倒忙的解释道:“甄兄想多了,杨姑娘只是暂住在下家里而已。”
甄儒一听当即大叫拍手道:“啊哈,都住家里了啊!”见连杨莹欢都脸红了又唯恐天下不乱的补充了一句:“等他日成亲可一定要记得叫着甄某啊!”
杨莹欢羞得娇嗔了一声“公子”,却转身在林枫胳膊上狠狠拍了一下。
见杨莹欢有些怒了,林枫只好抱拳想甄儒求饶:“甄兄,别调笑在下和杨姑娘了。”
“哈哈,”甄儒含笑又看了杨莹欢一眼,转身一扬手道,“走,咱们是来葬侯寺游览的。”
葬侯寺的寺门并不宽敞,甚至可以说是配不上磅礴大气的寺庙,门户老旧,门上有一块匾额,上书“葬侯寺”三字,两侧各有一副木制楹联,以金粉写就。可能悬挂时间太长,金粉大都脱落风化。
但当初下笔之人笔力雄浑,硬生生的入木三分,时间既久,这一副对联仍旧依稀可见。
空色圆融,何有来去之路;
我人顿息,本无生灭之门。
寺门可容五人并肩而过,门槛很高,几到人膝,需高抬脚才能踏过。寺门竟然开着,本来是三人一同走上台阶进门,林、杨已经踏进台阶,却发现甄儒停在门外,呆呆的对着右侧首联发愣。
林枫摆摆手示意杨莹欢等一会儿,自己又踏出寺门来到蓝衫青年身边,轻声唤道:“甄兄,甄兄?你怎么了?”
失神的甄儒瞬间还神,揉了揉脸对着疑惑的两人强笑道:“没事,只是看着这幅对联很像家中长辈的笔迹而已,乍一看很像,再仔细一看发现其中已经还是稍有不同的。再说,我那位长辈已经不在人世,更不可能来这里写这一副楹联了。”
“阿弥陀佛,施主已到庙前,何必……何必久站于门外?”
一个低低的声音从门里发出,其主人随声出现在三人面前——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和尚,身着海青僧衣,双手合十的对这三人低头行礼,礼毕稍显紧张的自报家门:“小僧乃葬侯寺清字辈方丈首徒,清和。奉方丈之命来接待三位施主。”
“既是寺庙,又为何门槛之高,是为挡来人?”不知怎么,一看这名叫做清和的和尚甄儒突然来了兴趣,站在门前,低头指着门槛朝小和尚振振有词的发难,“况且,既然寺庙如此广大,门户竟然如此之小?既然是佛,不就应该是为世人大开方便之门、广度佛缘吗?”
甄儒气势汹汹的三问让年轻和尚有些不知所措,“啊”“额”了两三声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尴尬满脸通红,甄儒见小和尚如此淳朴,不禁莞尔,右腿抬起走进寺院,走到小和尚身边说道:“走吧,方丈不是说让你带我们浏览寺院吗?”
随着甄儒的走近,小和尚的头越低,脸也越红,待蓝衫青年道破来意,小僧仿佛被当头棒喝,脸色迅速恢复如常,神色也自如起来,转身摊手道:“三位请随小僧来。”
言毕转身在前带路,三人跟上。
“葬侯寺建于本朝开国之初,至今已风风雨雨四十年。期间香火鼎盛,善男信女无数,每逢初一十五皆是一片盛况风景,香客盈寺,炷香冲天。还有,本寺曾走出过‘一字僧’‘无用和尚’等著名僧人,或行遍大江南北,广为传道;或走遍天下寺庙讲经说法,为今朝扬佛法,度众生……”
清和走在前滔滔不绝,三人跟在后神色各异:杨莹欢一脸好奇的东看西望,津津有味;林枫则是一种无奈神色,他对葬侯寺熟极,没心思去听小和尚的介绍,只是对小和尚的一套关口腹诽不停;甄儒落于三人稍后位置,听着小和尚的介绍脸色却阴沉,手中紧攥着先前看的书册。
小和尚还在旁若无人的口若悬河,浑不知方丈交代、要小心关照的贵客已经接近爆发边缘:“大家看眼前这间屋子,其中摆放的就是昔年国舅死战葬侯山时所用的斩马刀,据说当初被发掘而出的时候其上戾气之重堪称惊天,所以被放在葬侯山一处地穴山眼之上,被一位高僧超度整整二十年,终于是将这凶兵感化成善刃……”
“不得不说的神奇之处是,这柄斩马大刀在被感化之后,锋锐尽失,但通体洁白通透若雪,让人见之生亲近之念。实在佛法无边呢!”清和感叹完,转身对三人大声问道,“大家可愿意进去一观?”
话说出口却只引来一片沉默。年轻和尚尴尬的摸摸头,不明情况继续道:“那我们去下一处当年遗迹‘印马壁’看看吧~”
“看看看,看什么看!”甄儒铁青着脸走上前,狠狠把手中书摔在目瞪口呆的清和面前地上,“你寺院的方丈就是这么教你待客的吗?!嗯?!”
怒火来得无由,小和尚受得无妄。
林枫对杨莹欢使眼色,后者会意的上前轻轻拉开蓝衫青年,好声劝慰。林枫走过去,俯身捡起甄儒扔掉的书籍,拂去尘土拿在手里,继而拍拍被吓住的小和尚肩膀抬头看天道:“你看都要正午,走了半天我那位兄弟早饿的双眼发毛。你知道的,人一饿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是这样吗?”小和尚又是习惯性的摸摸头,一脸不信,林枫几乎以为要另找个理由时,叫做清和的青年和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果然是如此啊,看来是小僧怠慢三位施主了,小僧这就带三位去斋堂用膳。”
小和尚欢天喜地的走了。林枫松了一口气,目光瞥过手中书籍封皮,《镇平候传》四个字映入眼帘。
若是看到长辈的遗物被如此的对待,勃然大怒也是很正常的吧。不过,兵部尚书陈自成还和镇平候有关系?
心中虽疑惑,面上不动声色,将书籍递还给甄儒,林枫笑问道:“两位可有觉着饿了?那小和尚说要带我们去吃佛门大餐将功补过,甄兄,看在小和尚如此识趣的份上,别和他一般见识了吧。”
蓝衫青年哼了一声,目中望着林枫,其中却尽是赞赏。甄儒一直留意着林枫那边,对林枫所作所为当然知晓,对林枫的反应可以说是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