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色格外暗淡,虽然已是到了十五,月亮比往日分外圆润光亮了许多,却是月圆人难圆,即使皓月千里,月纱朦胧,但人已是天各一方,举杯邀月无法共赏,徒留浊酒清愁,哀思无可寄托!
忽然,一抹浓云驰过,正巧将那满伦圆月遮住,不留一丝缝隙。让夜空暂时清净黯然了许多,投下乌黑模糊的影,看不清周遭,也看不透面容。
冷清的院落中忽然升起一团火光,在黑夜中分明显眼。是苏梨跟着惠姑姑,在竹林里的一处凉亭旁边,偷偷支起了一个火盆,将大把的纸钱撒入其中,为了祭奠周尚宫!
惠姑姑的眼泪已是流干了,神情黯然无光。她将一些从前的东西整理出来,都是关于妹妹周若仪的。
年轻的时候,姐妹之间互相赠送的一些小玩意儿,那时候还是天真烂漫的一对单纯姐妹,后来,却因为宫中争斗,心怀猜忌,形同陌路。
惠姑姑将那些小玩意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又忽然想起了曾经的往事,不免感慨,不知不觉中又默默流下泪痕,却忽然眼露寒光,狠狠将那些玩意丢向火中,盯着它们燃成灰烬,才不得不冷下面容,将悲伤封起,重整旗鼓,静对宫中心计,一心为周若仪报仇雪恨!
苏梨看在眼里,也跟着难受。想劝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劝起。只在心里默默起誓,定要将萧碧华的诡计揭穿,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正想着,火光中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暻暄。苏梨一愣,没想到他会来。
暻暄沉默不语,独自走到火盆旁边,将一把纸钱撒入其中,脸上颜色难看,悲伤不已。
静了一会儿,这才对惠姑姑,道:“姑姑请节哀。周尚宫因母亲而逝,暻暄定要为周尚宫报仇雪恨,讨回公道!”
“王爷说的正是!我这妹妹死得冤枉,定不能善罢甘休,让恶毒之人好过!”惠姑姑霸气道,已是涅槃重生,不再悲伤。
“惠姑姑如此大义,暻暄钦佩!”暻暄说着,双手抱拳放在胸前,很是恭敬。
“王爷客气了。”惠姑姑也回了一个礼。
“不过,王爷今夜过来,可有什么消息吗?”苏梨急忙问道。
“安宁宫谣言一事、周尚宫罪指母妃一事,已是按照你的说辞,将疑点一一展出,皇上果然疑心,已是下令让楚寻严查此事。只是。。。”暻暄说道这,反而有些犹豫吞吐起来。
“只是,如何?”苏梨焦急问道。
“证人秦姑姑,被楚寻押去审问,折磨了大半日,却是嘴硬的很,还没来得及招出幕后指使之人,却忽然暴毙身亡,实在可疑。。。而梅雪,本是周尚宫的心腹,也承认是奉了周尚宫的命令,在安宁宫里制造混乱,后来被人买通,按照指示,将薛贵妃的香囊拾出,再转交给周尚宫,其他的事就什么都不知情了。。。”暻暄叹道,已是将事情打探仔细。
“秦姑姑暴毙、梅雪又不知情,也就是说,事情又成了悬案,没有定论?!”苏梨气道,心中不甘,这口怨气实在难以咽下。
“没有证据,也没有人证,无法指认萧皇后,却是有心无力。皇上为求安稳后宫,便将事情压了下来!周尚宫已死不再追究,指认齐贵妃一事,只将事情怪在了秦姑姑一人身上。不过。。。”暻暄说到这,却是停了下来,看了一眼苏梨,这才仔细说道:“不过,皇上面上虽将此事结案,却暗中让我继续调查母亲的死因,看来,皇上已是起了疑心。。。”
“不错,事情的确蹊跷。爹爹曾经说过,薛贵妃是被萧皇后害死的,相信爹爹一定是找到了什么线索,才会如此笃定!”苏梨将话接过来,肯定道,却是不想再瞒暻暄自己的身份了。
“令尊究竟是何人?为何会知情?”惠姑姑听了却是意外,急着问向苏梨。
一边的暻暄,也是一副吃惊的模样,与苏梨相识这么久,倒也没听说过有关苏父的事。
“我的养父曾是宫中的一名太医,正是苏成涣苏太医!”苏梨简单道。
“怎么?是他!”惠姑姑震惊道,身子向后退了半步,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怒道:“你是苏成涣的养女?!哼,当初若不是他胆小怕事,偷逃出宫去,没有指认害死贵妃娘娘的凶手,娘娘也不会死得这般冤枉!”
“惠姑姑莫要生气,或许,当时苏太医即使说出实情,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指认萧皇后,这才无奈逃离了皇宫!”暻暄替苏梨解释道。他从惠姑姑口中,也曾听说过苏成涣这个人,却并没有因此怪罪苏梨半分,倒让苏梨十分暖心。
她看了一眼暻暄,又对惠姑姑,道:“惠姑姑,这件事确是爹爹不对,希望姑姑体谅。这些年来他也是自责愧疚,不曾有一日忘却,每日里惴惴不安,惶恐度日,却是嘱咐我一定要进宫来,找出事情的真相,为娘娘陈冤昭雪!”苏梨说着,一想到爹爹临终前的嘱托,很是难过。
“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惠姑姑冷道,瞪了一眼苏梨,并没有轻易原谅。随后看向暻暄,等着他的态度。
“你的养父便是苏太医,怪不得你假借男儿的装扮,也非要进宫来,原来是为了查清当年之事!”暻暄说道,很多疑点也跟着解开了,又严肃道:“那苏太医可曾说了萧碧华是如何害死母亲的吗?”
“家父临终前,只说是萧碧华害死了薛贵妃,并没有说得十分仔细。还让我拿着九尾凤翎钗来找王爷。。。”苏梨说到这,又仔细的想了想,生怕落下什么,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道:“对了,爹爹还说,萧碧华有一个惊天秘密,薛贵妃便将金钗赠予爹爹,让他以金钗为信物,将秘密告知皇上。爹爹因为害怕,便带着家眷逃离了建康。。。”
“这秘密究竟所谓何事?”暻暄疑惑道,忙询问苏梨。
“只可惜,爹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已仙逝。。。”苏梨遗憾道,一想到爹爹自责的模样,心中不免难过。
暻暄已是看了出来,趁着月色朦胧,悄悄握住了苏梨的手。劝慰道:“无妨,萧碧华为了这个秘密定会竭力隐藏,我们便想办法将它找出来就是了!”
苏梨抬头望了一眼暻暄,倍觉心中安慰,轻轻点了头,又看向惠姑姑。
“罢了,罢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们定要同仇敌忾,岂能自乱阵脚?!”惠姑姑大气道,不再怪罪苏成涣,更不会因此迁怒苏梨,倒是一心辅佐瑞阳王,誓要将真相公诸于众。
“如此甚好!不过这一局,我们算是输了!”暻暄轻叹道,略有惆怅,见惠姑姑和苏梨的脸上神色变得黯然,随即鼓励道:“所谓来日方长,相信我们不会一直输下去!总有一日,会让萧碧华的阴谋真相大白!”
“不错,下一局,我们却是要加倍小心才是!”惠姑姑霸气道,眼中斗志盎然,忽又皱起了眉头,却道:“只是,如今线索又断了,可是要从头查起了!”
“我还有一条线可查,只是,要亲自去一趟太医署了。。。”苏梨说道,又令惠姑姑燃起了希望。
“是什么?”惠姑姑连忙问道。
“爹爹曾将龙涎香制成了龙香丸,给贵妃娘娘服用,不知道惠姑姑可还有些印象吗?”苏梨问道,料想惠姑姑时常跟着贵妃娘娘身边,或许知道些消息。
“龙香丸?苏太医研制的龙香丸,是用来医治贵妃娘娘的心痛之疾,贵妃那时有心口痛的毛病,娘娘每月一丸,果然有奇效,苏太医一共制了七丸,说七月之后,娘娘这心痛的毛病也就好了!只是,这药可有关联吗?”惠姑姑回忆道,对贵妃娘娘用过的药记得十分清楚。
“这还要调查才可定论,只是我有些奇怪,这药效果卓著,为何贵妃娘娘仙逝之后,连这药也绝迹不再研制了呢?却是有些蹊跷!”苏梨疑惑道,很是不解其中的玄机。
“好,我们便先从这件事查起,只是,你打算如何查呢?”暻暄支持道,问着苏梨。
“我在太医署还有些同期的朋友,若向他们打听,或许可以查到什么!”苏梨说道,已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也好!“暻暄赞同道,微微点了头,忽又意味深长,道:“你也是时候离开浣勤院了,毕竟这里出入麻烦,消息闭塞!”
“正是,这里有老奴一人盯着便可。如今尚宫之位空缺,宫中四房人心惶惶,倒是需要你出去留心打探消息,重新布置耳目。”惠姑姑认同道,倒是对苏梨十分期待。
“我也有这个考虑,只是宫中四房都归萧碧华管理,眼线众多,我不管去哪一房,做起事来都是畏首畏尾,倒不如回我的太医署,与四房乃至宫中娘娘均有接触,也方便打探消息,又省去了应对宫中耳目的工夫,毕竟太医署并不属于皇后管辖!”苏梨说道,已是打定好了主意。
“你可想好了吗?回太医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暻暄担心道,忽将口中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个我自是知道,若是有机会也说不定。。。”苏梨自信道,却不将暻暄的话放在眼里。
“可是太医署,太医署都是。。。”暻暄还不放心,还想劝阻苏梨。
“都是男子又如何?不过是君子之交,以礼处之!王爷实在是多虑了!”苏梨倔强道,脸上微微有些愠色。
“好,此事以后再议!若是回太医署,也不是朝夕就能成事的,还需要从长计议!”暻暄见苏梨有些不悦,随即让步不再坚持。
苏梨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下去,只将目光投向天边的那一轮满月,虽然隐于浓云之后,却藏不住它轻盈耀眼的寒光,将黑夜染得明亮了几分,远没有了刚才的漆黑憋闷之感,连精神也变得清透了许多。。。
或许,一切都像是这月色,无论漆黑的夜如何萦绕,那轻柔的光总会拨开云雾,穿过斑驳的树丛,洒下一片片耀眼清幽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