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浓,迷雾环簇,寻常巷陌早已寂静无声,月下纷飞的花瓣片片凋落,随风辗转,竟不知飘向了哪里;寒蝉凄吟,婉月尤安,梦醒时分的午夜,却是被一团无尽的黑萦绕,如散不尽的迷雾,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一个女子站在夜色之下,被这乌漆的黑紧紧裹在其中。牵着她的是陌生的恐惧,和一眼望不到边的昏暗。慌乱中她四处乱撞,周围似是冲不破的密林小径,伸展的枝条突兀繁茂,划破了她的手指,还在她白皙的面庞上留下了一条短浅的痕迹,她顾不得痛,只能奋力的向前跑着,却还是被凹凸不平的路面绊倒,重重的跌坐在地上。她吓得浑身颤抖,想大声的呼救,希望有人能带她逃离这里,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她绝望了。。。
蓦地,一道强烈的火光映入眼眸,刹那间驱散夜的黑暗,点亮一道道光圈,却是来得太过突然,亮得太过耀眼,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模糊中她看清了前方的路,却被周围的景象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无数的异族武士,将她团团围在中间,目光狰狞,像是欣赏着一只孱弱的猎物,在他们面前瑟瑟的发抖,却只能无力挣扎。
她吓得怔住,身子僵在地上,瘫软无力,如一只中箭受伤的雪兔,任人宰割,却是无力反抗。。。
她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四周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却并没有换回他们一丝的怜悯,最前面的那一人手中拿着短刀,慢慢走向她,发出狰狞恐怖的狂笑,直奔她的咽喉刺去。。。
没命了,就要死了。。。
她缓慢而无力的闭上双眼,已是不再挣扎,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刹那间,血如奔涌的瀑布,倾泻而出,一滴一滴连成剪不断的红线,秀出一朵绽放的华丽红莲。但她并没有觉得痛,是不是人在死前连感觉也变得迟钝?她好奇的慢慢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张脸,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冲着她微笑,没有遗憾,没有痛苦,眼神中只是淡淡的不舍和无言的关心。。。
他用整个身体挡住了向她刺来的刀。。。
血流的太多,他变得虚弱无力,却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的抬起手臂,向她的方向伸过来。
血滴答滴答,顺着他的手指蔓延而下,不经意间落在她的掌心,一滴两滴。。。
他本想握住她的手,可是终究,还是没有握到。。。
泪,流满面颊,划过温热的掌心,滴落在那一朵朵盛开的红莲花上,久久未曾散去。。。
她喉咙发紧,仍是发不出半点声音。瞬间,却像是冲破了枷锁,悲伤涌遍全身,锥心般的痛汇成一个声音,呼喊着:你是谁?。。。
“阿梨!阿梨!”一个慈祥的老妇人,唤着她的名字,慢慢将她推醒,手中拿着一块温软的手巾,轻轻帮她试去额头上的汗珠。
“啊!”一声大喊,苏梨一个挺身,坐的僵直,瞪着惊慌的双眼,喘着粗气。却是下意识的握紧了妇人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的手温暖柔和,带着熟悉的体温,暖着她冰冷的掌心,顿时让她安心许多。
“娘,我好怕啊!娘!”看到亲人,她的坚强瞬间崩落,一副柔弱的样子,张开双臂,一下子扑进妇人的怀里,撒着娇。
“别怕,别怕,娘在这儿呢!只不过是做了场梦,没什么好怕的!”老妇人心痛的看着女儿,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嘴里不住的安慰着。
“又做那个梦了?”妇人询问道。随后慢慢走到桌旁,满了一杯温水握在掌心。
“还是没看清他的样子吗?”妇人背对着苏梨,十分关切的问。
苏梨没有说话,只是无助的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用的力气大了,竟摇下一颗清澈的泪来,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顺着面颊分明滑过,带着温热的体温,滴落在她宽松的衣袖上,不易察觉。
不知怎么了,六年来她一直做着这样的梦,梦中她被许多外族人追杀,每当绝望着以为真的要死的时候,却总有一个人不顾性命的为她挡刀,可她却并不认识那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只是每次醒来,心会痛,锥心般的痛,像是有人在一刀一刀剜她的心,把她的心折磨的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为什么?那个人究竟为什么会替她挡刀?她又为什么会这么心痛?因为一件事?还是因为一个人?她不知道,而且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开心的亦或是痛苦的,如风吹过了尘埃,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她只记得这六年来发生的事情,以为眼前的妇人就是她的娘亲,照顾她,关怀她,用心的疼着。
而这位妇人,膝下并无女儿,只有一个儿子,还是个不学无术,贪图享乐的混混公子,经常在外面惹是生非,惹得她操心不说,还掉了不少的眼泪。
眼前的这个女孩,是六年前,她的丈夫苏焕上山采药时,偶然救下的。发现的时候她身上深深浅浅的挂着好几处的伤,最严重的是额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砸到了,足足细心照料了三个月,这才救活。他们见女孩孤身一人,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当是逃难的苦命孩子,失足落了水,才和家人分散了,便认作了女儿,取名苏梨。
为了让苏梨安心,只说是因为贪玩,不小心从山上失足摔了下去,这才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而苏梨也没有半点疑惑,跟着苏氏夫妇相依为命,从此一家人互相照应,日子过得倒是简单快活。尤其是苏母,特别心疼她,生怕她受半点委屈。有个女儿倒也贴心,母女俩相依安抚,比她那个混混儿子,强上百倍。
“好了,快把这杯水喝了,压压惊!”苏母细心的送上一杯温水,递到苏梨的手上。苏梨恍惚的接过来,却只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又递了回去。
“天色还早,不要多想了,再睡一会儿!”苏母微笑道。直看着她乖乖躺下,又疼爱的帮她整理好被子,在床榻边坐了一会儿,这才安心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听声音知道娘离开了,苏梨又慢慢的睁开眼睛,无法安然入眠,心思全放在刚才的那个梦上,翻来覆去的想着,毫无头绪。
六年了,缠了她六年的梦!总是在她安详熟睡之时闯入她的心扉,闷得她喘不过气来!那人究竟是谁呢?昏暗中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记得他眼神中闪烁着光,遗憾中夹杂着温情,没有怨恨,满是怜惜。。。
一个人竟然连死都不怕,还那么的坦然,果然是位视死忽如归的大英雄,只是他为什么要替我挡刀呢?苏梨想到这,十分的不解。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吧?她却是理不出头绪,偶然翻过的侧身,看见娘秀给她的荷包,心中甚是欣慰,嘴角边不由得抿出一抹笑意,珍视着握在掌心。算了,管他是谁呢,在我心里,娘最重要了。
她想着的时候,东边天空的角落已泛起一抹微弱的白光,那光慢慢晕开,染亮月色,便也觉得有些倦了,轻轻打了个哈欠,小憩了一会儿。
还没睡安稳,邻居家那只花哨的公鸡已经起来练嗓了,那声音来的突然,却是吓得她一惊,刹那间睡意全无,反而精神了许多。苏梨轻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红润的双眼,自知睡不着了,便起来梳洗打扮。见时间还早,娘也还睡着,便轻轻起身拿起竹筐,伴着晨光中的暖阳,踏着露珠上山采药去了。
她的父亲苏涣,是这一带的名医,开了一家医馆,虽说规模不大,但前去就诊的乡民总是络绎不绝。因为她家的医馆是这里最便宜的,即使穷苦的百姓随便拿些米或是麻布,也可以抵消诊费,甚至对那些逃难的村民,还会免费救治。而他的医术,犹如华佗在世,凡是给他看过的病人,无不对症,只是吃了几服药,便会康复痊愈。
说来也奇怪,自从她失去记忆之后,便对医术特别感兴趣,总是跟在父亲身后仔细的学着,看着他如何出诊,如何开药方。时间久了,苏梨也成了一名医术高超的医女,不过才十六岁,那些复杂的药材只要闻一闻,看一看,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更是把他父亲的手艺学了个精光,小小年纪,也称得上是半个华佗了。
今日苏梨正睡不着,便一个人上山采药。她经常跟着父亲一起上山,如今一个人走在这幽山寂谷之中,倒也心旷神怡。
只是今日格外的精神,倒比平日里走的更深了些。她本就嗜医如命,深山中的药材丰富,看见那些珍奇就只顾着兴奋。猛然抬头间,正看见一株鹿衔草,想着这几日娘的腰腿有些酸痛,便急着过去采摘给娘入药。不知不觉中走上了一处峭石,脚下走得紧,露珠又滑,一时不慎,却是连人带筐摔了下去。。。
苏梨心中惊慌,知道这次又会受伤,要是运气不好,被周围的岩石或是树干撞到,恐怕就要一命呜呼哀哉了。
想到这,她紧闭着双眼,不敢想下去。身子坠下时心中满是惶恐,可落地的瞬间却未感觉半点疼痛,腰间似是隐隐的一丝柔软,有力的将她撑住。
苏梨正觉得奇怪,便慢慢的睁开眼睛。一双深沉的眼却也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时间如静止一般,苏梨没有受伤,却是稳稳的落在了地上,被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牢牢的揽在怀里。。。
苏梨一下子怔住了,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直直的盯着他。那人面色冷峻,忙将苏梨放开,可苏梨一时心慌,脸上红润着还没有稳住心绪,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却是一脚踏空,身子后倾,重重的跌了出去,顺着山坡翻滚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