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劝妳在公司千万别这么说，万一被他听见了对妳会很不利的。其实强纳生十分聪明，而且技术也不差，只可惜他老是用错误的方式来对待这群原画师。”
“但是，杰克，我曾听强纳生抱怨说当初乔丹在应聘时隐瞒了事实，他除了会说些英语，似乎半点原画经验也没有，而且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忧伤呢，一点儿也不像是个积极进取的人。”
“嗯，会不会是因为他曾经遭受什么打击呢？”
“谁知道？他从来不和任何人交往，总让人觉得他背后藏有什么事情，难道你不担心乔丹有一天也会拖累你吗？”
杰克突然搁下啤酒杯，收起了平时和颜悦色的态度，摆出一副使人敬畏，难得一见的审慎严肃：“瑶瑶，谢谢妳这么关心我，但我相信目前乔丹所欠缺的只是一些动画理论上的东西。而且不管他隐藏了什么事情，那与我无关，不会危害到我的。”说着，他又屹然不动地望着她：“我想也许二个星期，最多一个月，乔丹一定可以跟上所有的原画师的，我保证。瑶瑶，相信我，我的技术理念是正确的。”
那一瞬间，石静瑶一听就知道了，敢讲这种话的人对世界一定抱着极大的希望，而且还能为他人带来希望。杰克不仅对自己充满自信，即便对一个素昧平生，陷入苦难中的乔丹，也一样深具信心。
这天，她知道了杰克的心灵是和善的，这是他的天性，他就是这样能使人暂时或永久的除却烦恼。不管未来如何发展，她觉得杰克会是一个很棒的人生伙伴，那感觉比什么都棒。
于是她的心灵开始展翅飞翔了，心情就像无垠苍穹那样的开朗。她并且暂时不去理会旁人的眼光了，那些曾经残害她声誉的话已无法再加害于她，她确切地相信自己并非崇洋媚外，更笃定自己这个选择相当的洞澈清明，已无法变更。
因为杰克，她的生命已深具价值……
.
那天之后，两人又经历了许多深夜静寂的亲密关系，石静瑶因而知道了杰克的许多事。他们那美妙的热情按部就班的，虽然情感并没有飞速发展，但彼此已经熟悉到能容许一点无伤大雅的争执，起因往往在于温和的杰克说话有时不知隐讳。他喜欢直来直往，不像拥有纯然中国血统的她那么隐讳，但话说回来，西方人不都是这样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吗？
不，除了那个坐位靠近角落，背对着杰克的强纳生，石静瑶怀疑这个无法形容的人肠子起码有九弯十八拐，他的心思绝对只会让人增添烦恼。
石静瑶将视线越过门坎，瞥向强纳生，看来他对任何新人的测试都不感兴趣，他没参与讨论常欢测试的话题。此刻他正在用手指挠着他的倒三角胡须，漫不经心的检查线拍画面，仿佛这只是一件他生命中的琐事。线拍（Penci_test），就是指使用尚未着色的铅笔稿所拍摄的黑白样片，重点是观察原画师绘制的动作是否顺畅。石静瑶正打算调转视线，强纳生忽然就对着屏幕响亮的咆哮起来，像是头壳给人打碎了似的。
“你们看！你们看！又是同样的问题！我已经说过上千遍了，这些原画师简直快要把我给逼疯了！”
杰克一脸详和，不受影响的扭头对强纳生说：“强纳生，先别抱怨了，你快过来看看这个人的测试。”
“看菜鸟级的测试画稿吗？这有什么好看的，这些人永远都教不会的！杰克，我们迟早都会都被拉下去的，更悲哀的是，我们也只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过来看一眼吧，我觉得这个菜鸟并不属于你所说的他们。”
强纳生对杰克的话丝毫提不起兴致，他置若罔闻，举步走向爱德华，仍旧带着怒意：“爱德华，你知道的，我并不是想看到一份迪斯尼式的全动画，我一直告诉他们，我只要求顺畅，只要交给我一份动作顺畅的有限动画，我就会感到相当满足了。可是他们却一点也不长进，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便要有麻烦了。”
直到上个月爱德华才搞清楚，知道这两位大导演经常挂在嘴上的全动画（Full_Animation）是指电影动画，一秒钟要画满二十四张画面。而有限动画（Limited_Animation）通常是指电视动画，一秒只画十二张。
这个强纳生露骨的抱怨常使人感到难堪，但他也和杰克一样都具有代表客户的身份，爱德华有时也得任他们摆布，即使挨打也得强颜欢笑，而且没有奖品。唉，他要顾虑的事情可多着呢！
爱德华苦味地思索着，望着强纳生说：“嗯，对对，我非常同意，你说得让我深有同感，所以我们才需要不断的引进优秀的原画师，你说是吧？强纳生。”他面无表情的将常欢的动画稿递给强纳生。
“只可惜没一个是优秀的！”强纳生睥睨一切地说着，却难以拒绝的接过画稿：“咦？这里有两份测试？来了两只菜鸟吗？”
“不是，这全都是一个人画出来的，一份是原画，一份是动画，虽然这只菜鸟从未有过原画师的经验，但他可是第一个能准时完成两份测试稿的人。你知道的，强纳生，技术方面我并不懂，但我可以确定这个人和你一样，很懂得掌握时效。”
“让我看看。”强纳生感到诧异，他翻开动画稿，但没真正看进眼里，只瞥了一下脸就垮下来：“你们一定是在开我的玩笑，我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动画稿，这个人画的线条简直就像毛毛虫爬过的痕迹。”
杰克一把取下强纳生手上的动画稿，同时把另一份原画稿塞给他：“先别在意动画线条，那不是最重要的，你一定得看看这个人的原画稿，快，看看他画的动作。”
强纳生摇着头，不抱任何希望的从杰克手中接过来另一份原画稿，举止是那样的粗暴的。接下来，他熟练的先用拇指搓揉几下画纸，使每张画纸都产生一些小距离，再一手抓着纸张上沿，高举起来，另一手快速翻着下沿，如此一来纸张便按照顺序一张张的迅速飘落。透过人眼的视觉暂留原理，一时间画稿就像透过放映机那样的产生出一小段动画影片来。
果不其然，强纳生的眼神明显的迥异于往昔，像是被火光照耀着，表情异常投入。强纳生忍不住又缓缓地，谨慎地翻了好几遍，最后他连神经也安静了下来了。这说明了常欢所画的动态应该是顺畅的，甚至是一点突兀之感也没有，由这点，石静瑶可以认定常欢这份原画稿确实是个杰作，它完全合乎强纳生极为严苛的标准。然而，尽管画稿搔着了强纳生的痒处，使他在内心微笑，但他总是那样，百般地不让自己喜形于色。
强纳生违心地说：“这些动作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我实在看不出来它好在哪里？它什么都没有。怎么？还有什么要给我看的吗？”
爱德华一听便缄默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