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才住的雪又开始下了起来,大雪从入冬开始就一直没停下过,现在已是腊月天,积雪的厚度有一种要随时压垮这片山脉的态势。
马上入夜,雪地上已经鲜少有人在赶路了,行走起来艰难无比,但从路上留下的车轮痕迹,说明还是有马车刚从此处路过,并且可能走得还不是太远。
一驾马车在山道上缓缓的走着,远观之下,与漫山的大雪相比,马车形如蝼蚁,但是在满目白雪下显得格外的扎眼。
大片的雪花从上空砸下来落在赶车的马夫身上,远处看他像一个雪人,但从他嘴里面冒出的热气说明他身有温度,并未在严寒之下因睡着而僵死。
马车内和外面的情况完全是两个天地,因为里面有炉火的原因是,使得马车顶棚上面只留下一层很薄的积雪,车内很安静,里面坐着一个中男人和一个貌似书童打扮的少年,书童不时的打开马车两边的遮布观看山中雪景,口中啧啧称奇,但却只是自言自语,不敢惊扰坐在一边借着车内余光看书的中年人。中年人面色显白,身体因为不胜岁月的侵蚀看起来稍显有些发福,他在用手慢慢的扯动竹编,观看上面的文字,周围如此的雪景对他来说好像是吃饭时桌子上面摆设的筷子一样,寻常且平常。
两道很深的车轮印迹随着马车的前进,被压得看起来极有规律且漫长,但是也很快就被下得正紧的大雪所覆盖。
山野寂静,可以听到马车碾压过去发出的“咯咯”声,以及树木因不敢重负被压断“咔嚓”声。
夜色更深,马车的行进速度不得不加快了,马夫从怀里掏出随身的酒袋,想要喝口热酒驱赶不断袭来的倦意和严寒,酒刚入肚,一股辛辣的暖意就覆盖了全身。
马车这样的速度走下去,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能到达客栈——马夫估摸。
这时马车却停了。
书童打扮的年轻人掀开遮布问道:“怎么了严叔?”马夫道:“路上躺着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
书童向中年人道:“先生,我去看看。”中年人点点头。
书童跳下马车看了看趟在地上的人,然后伸手探了下呼吸,回头对马车中的中年人说:“先生,气息微弱,还活着。”中年男子走下车看了下躺在地下的人说:“这么大的雪,我们迟一点遇见的话,可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中年人对马夫说道:“老严,烦你把他抬到车里,注意慢点,他背上受伤不轻。”
这个叫被称作老严的马夫点头称诺,与书童一起把他抬到了车里。
书童看到躺在车上之人,不禁皱了下眉头,借着车内的油灯观察躺在地上的人。
这是一个大概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粗布衣服,后背衣服好似被利器所划破,深可见骨。那位中年人看到如此伤口,对着老严道:“你的酒呢?”马夫依言掏出热酒。
但见中年人熟练的撕开衣服,把酒倒在少年背上,很快的伤口清理完毕,拿出药瓶把金疮药倒在伤口,包扎好。
马车的颠簸使昏迷中的少年醒了过来,抬头的时候拉动背后的刀伤,不自禁发出一声痛吟,书童听到声音,忙对那位中年人道:“先生,他醒了!”
中年人对那个受伤的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此处受如此重的伤?”
只听那个受伤的少年嘴里念着:“苏画……”便有昏迷过去了。
书童道:“先生,想必苏画就是他的名字了。”
中年人道:“等他醒来再问吧,你照顾好他,他受伤很重,能醒下来已经不错了,别让他说话,让他休息吧,前面客栈应该马上就到。”
书童依言,细心照看醒来却刚又昏过去的苏画。
桃源镇是一个古镇,也是一个孤镇。方圆百里只有镇上这么几户人家,路边的官道上竖立着一个泛黄的灯篓,灯楼上面写着一个遒劲的“酒”字,迎接来往住宿和吃饭之人。
往日的酒馆生意惨淡,吃饭住宿之人屈指可数,今日不知什么原因,酒店里面纷纷扰扰来了许多人,官兵最多,大多的桌椅已被他们占满,除了角落里坐着得衣着黑衣人外。
店掌柜忙的有些不知所措,酒菜也比平时上的慢了一些,但是万幸酒馆里面并没有太多客人大呼小叫,呼来喝去。特别是坐在角落里坐着几个黑衣之人,从来到现在点完酒菜之后一句话没说,面无表情,就这么干坐着。
这时,稍施粉黛的老板娘陪着笑脸从后面跑出来对着坐那半天还没上菜几桌客人道:“几位大爷,小店今天人多,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几位多多包涵,小女子在这里给大家赔不是了。”
坐在酒店西面的几个官兵首先叫了起来:“奶奶的!老子们走了一天雪路,吃个饭还这么多周折,肚里已经淡出鸟来了。”
老板娘笑吟吟的道:“一会几位大爷上菜,我送一坛酒为几位大爷解乏。”
那个刚才生气的长胡子官兵道:“哼!酒可不敢喝,我们几个还有要事在身。”
旁边官兵调侃道:“老板娘何需陪不是,过来陪陪哥几个,打发下时间可好啊,哈哈哈!”
说着几个大胆的官兵就开始看着老板娘大笑起来。老板娘笑骂着道:“你个混人,没开始吃饭,就想先开始吃老娘的豆腐了!”
老板娘陪官兵调笑了几句,便招呼其他桌上的客人了。
那个刚才调侃老板娘的官兵看看四周对坐在一边的几个官兵轻声道:“今晚暂且先在此处休息,还是老规矩,八个人轮流守夜,明天中午咱们应该就能到地方,虽然此处人少,但今夜也不能掉以轻心!”几个官兵点头称是。
此时,店门打开,随着一阵风雪袭入,几个衣着破烂之人走了进来,老板娘赶忙招呼道:“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呢?”
一个拿着扁担的壮年人道:“住店,先上一壶热酒和五斤牛肉!”
老板娘对店小二道:“赶快给几位找地安坐,上一壶好酒!”店小二环顾四周,几个饭桌已经有人,就剩店中间的还有一个,但上面趴着一个醉酒之人。
店小二上去拍了拍醉酒之人道:“这位爷,您喝多了,我扶您上楼如何?”可是趴在桌子上面的“这位爷”却是纹丝不动,酣然大睡!这时,店门打开,又走进几位道士,各自手拿长剑,气势不凡!
店小二忙的上去招呼道:“不好意思几位,楼下已经没坐,还请几位上楼,等会小的把饭菜端到房间可好?”几位道士朝官兵那边瞟了一眼,对店小二道:“也行,但是烦小二哥给我们外面的几匹马找些草料喂饱!”店小二连连称是,眼看几人上楼去了。
拿扁担的看到楼下坐位实在不多,就说道:“既然这样,你把我们的饭菜放在这位醉酒兄台旁边,我们就与他同桌。”
店小二忙道:“多谢客官体谅,几位请便,小的这就给您安排饭菜!”
手拿扁担的壮年人和他的几个同伴便一起坐了下来慢慢饮酒说话,好似没把旁边这个醉酒之人放在心上一般。
也许刚才的一些动静惊扰了趴在桌上的人美梦,更可能是酒喝太多身体不适,醉酒之人晕晕乎乎的站起来,脚步混乱切快速的走到角落几个黑衣人的桌边,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醉酒之人就扶着桌子对着桌上的饭菜一顿干呕……
几个黑衣人目瞪口呆,店内一时停杯举著观看这场闹剧的开始。
黑衣人低声怒道:“混账!”抽出宝剑就要就要动手,另一个黑衣人道:“三哥,此地还是少惹是非,把他让在外面冻死就好。”
黑衣人强忍怒气,拖着这个醉酒之人便把他如纸一样扔了出去。
坐在门口衣着破烂的的壮汉道:“外面冰天雪地,他一酒醉之人,若无人理睬必定冻死,阁下此种做法不是将他杀了有何区别呢?”
黑衣人冷冷的道:“听语气是想指导我该如何去做吗?劝你少说废话,也别想多管闲事,今晚谁要是让我在酒店内看到此人,连着他一块死。”
“好狂妄的语气,在下蜀山董风,不知阁下何方神圣,跑来在蜀山撒野!”壮年人说道。
黑衣人沉声道:“我,你还不配知道。”
董风已经抑制不住自己心中要爆发的愤怒,但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暂时不宜轻举妄动。坐在旁边的女子对董风道道:“师哥,师傅出门之前有交代,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此事暂且先不理会。”董风强忍怒气喝了一口闷酒,站起身来,正是要去把屋外之人扶进来。
蜀山山脉众多,连绵不绝,人口稀少,基本与外界隔绝,并无官府派人去治理,此处常有门派间的邀约打斗,因此不管谁死谁伤,朝廷向来从不插手,也不敢插手。
黑衣人朝着董风几人冷哼了一声,跟着几个同伴正准备上楼,敲门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