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滕军被安生按着坐了下来,欣言把欣国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了。
“奶奶跟妈妈怎么样了?”欣言低声问欣国。
“还好。妈妈天天偷偷哭,奶奶天天念叨你。”欣国低低的回答。
“你怎么在这里?你今年不是初三了吗?不用上学了吗?快中考了吧?”欣言问欣国。
“嗯。我被HB的一家医学院录取了,现在天天跟着爸爸学打针什么的,就等学校开学了。”欣国怯怯的说:“我看见妈妈天天哭,就跟她说出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你。就算你不跟我回家,看见你没事我也好说些。滕军哥正好也在家,想着他街上有不少朋友,就让他陪我一起来找找,没想到真碰上了。”
“欣玉呢?”欣言问。
“欣玉在学校里读书,她还好,你别担心。”欣国说。
“他没问我怎么样?”欣言嘴里的爸爸,早在一年多前就再也没叫过一声了。
“没有。爸爸每天都是帮人看病,吃了饭就走了,中午都很少回来吃饭,晚上很晚才回家。也很少跟我们说话。”欣国说。
欣言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他多么希望欣国告诉他他爸爸在找他,可是,欣国告诉他的,似乎他在那个家里,活着还是死了,都无关紧要。如果不是今天看见欣国,他都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个家,哪怕他也会想奶奶怎么样,妈妈怎么样。
“他知不知道你出来找我?”欣言问。
“应该知道吧。我这么晚没回去,他不可能不知道,妈妈说她跟爸爸说我去了姨妈家。但爸爸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的。”欣国说。
“嗯。欣国,别找我了,也别浪费时间。我就这样了,你多花点心思好好读书,别学我。你就算找到我,我也不会跟你回去,你也不可能找到我。就由得我去吧,是生是死,都是我的命,我认命就是了。”欣言看着欣国淡淡的说。
欣国看着欣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想说点什么,可是看着眼前消瘦憔悴,长发遮住满眼颓废浑身酒味的哥哥,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欣言,回家吧,你妈妈天天在家里哭,我们看着都难受。”滕军说。
“哥,别劝我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欣言说:“你们还没吃饭吧?小朱,帮我多点几个菜,正好滕军跟安生他们一起叙叙旧。”
“一会儿吃完饭就回家吧,别让妈妈担心。别告诉妈妈你见到我了,免得她心里难受。合适的实时候我就出去打工。”欣言不停的给欣国夹菜,两兄弟吃着吃着,欣国的眼泪有掉了下来。
“哥,你还是回家吧。”欣国突然停了下来,一抹眼泪说:“家里一点生气都没有,看着心里好难受。”
“你也长大了,好好照顾奶奶和妈妈,我短时间内不会回家。到了学校里好好读书就是了,别管我了。”欣言倔强的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回家,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他特别特别害怕回家,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只要走进家门,面对的就是嘲讽,暴力和无休止的压抑,他不愿意回去。
“多吃点,吃完了跟滕军哥回去。”欣言说着,偷偷的把自己口袋里的钱全部塞进了欣国的口袋里。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滕军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安生,以后我再来找你们,欣言,你真不回去了?”滕军又问欣言。
“不回了,家里有什么事,哥你帮我多照应一下。”欣言说。
“我知道带不走你,我也不可能把你拖回去。合适的时候还是回家去看看你奶奶和妈妈吧,你没看见你妈现在那样,真的不忍心。”滕军叹了口气说。
“嗯,我有数,你们回去吧,别说见到我了。”欣言拍了怕滕军的肩膀,低着头说。
“知道。安生,华挺,帮我照顾他。其他的兄弟我今天就不去看他们了。拜托跟他们也说一下,欣言有事多关照一下。”滕军说。
“说这个见外了,欣言也是我的兄弟,那我今天不留你了。走吧。”安生抱了抱滕军说。
滕军点点头,擂了华挺一拳,又看了看欣言,带着欣国走了。
欣言站在原地,欣国不时擦了擦眼泪边走边回头看他,欣言呆了似的看着欣国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抬头看着天空,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好半天,欣言才声音低低的对站在身边的安生说:“安生,我想喝酒。”
“好。”安生应了一个字:“老板,拿两件啤酒过来。”华挺没等安生开口,对着老板大声喊道。
这一夜,没有人说欣言你不要喝了,更没有人阻拦其他人给欣言劝酒,欣言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不需要别人劝酒,杯子里倒上了,他就端着杯子喝,又倒上,又接着喝干,一直到自己趴在桌子上。
欣言不知道这天晚上他到底喝了多少酒,但他知道,这应该是自己醉的最厉害的一次。小朱后来告诉他,那天晚上的欣言除了喝酒,没有说半句话,只是笑了哭,哭了笑。小朱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欣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是听说那天晚上或扶着他或背着他的兄弟,不知道跌掉了多少次,才让他躺在了床上。
欣言醒来的时候,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子照进了房间,欣言口干舌燥,头疼的快要炸开了。他感觉很累坐起来使劲的摇晃了几下脑袋,站起来走到自来水管那儿,咕噜咕噜的灌了一肚子水。这才发现,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建华,小朱。”欣言有点奇怪,张嘴喊了两声,按照平时,这个点大家都应该在的。
“欣言,你醒了?”建华从门外走了进来。
“嗯。他们人呢?都死哪里去了?这么早出去疯了。”欣言慵懒的用手把蓬乱的头发扒拉了几下问唐建华。
“他们都去了医院。”唐建华看着欣言低声说,脸色有点难看。
“去医院?怎么了?好好的都去医院干嘛?”欣言心里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心武昨天晚上骑我的摩托车去找柳晴雨,油箱盖忘了盖好,车子倒了,汽油泼在他的大腿上,烧伤了。摩托车也差不多烧报废了。”唐建华低声说。
“****,怎么没人告诉我?心武现在怎么样了?”欣言的心口像被人捅了一刀,一把抓着唐建华的手,着急的问。
“你昨天晚上醉成那样了,叫也叫不醒呀,再说了,你昨天晚上的那种状态,自己都要人照顾。所以大家让我在家,等你醒了再告诉你。”唐建华说。
“心武现在怎么样?在那家医院?”欣言完全乱了分寸,边胡乱的穿衣服边着急的问唐建华。
“欣言,你别着急,心武就是大腿上烧伤了,在君山第一人民医院。应该问题不大,大家都在医院里陪着呢。”唐建华见欣言慌了神的样子,赶紧上前安慰。
“马上带我去。”欣言一拉唐建华,火急火燎的出了门。
欣言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医院,他找到心武的病房一把推开门:“心武!你怎么样?”欣言直奔心武的床前。
“我没事,死不了。”心武扭过头看了欣言一眼,捏了捏欣言的手,声音有点虚弱的说。
欣言这才看见心武的两条大腿都上了药,被一层卫生纸覆盖着,流出的液体把纸都湿透了,他的脸有些焦黄,头发也被烧掉了一些,身上看起来还好。显梦、安生小朱站在窗子边上看着心武无言以对。心武爸爸妈妈坐在心武的床边不说话,一脸的心疼,一脸的无奈。
“叔叔,阿姨!医生怎么说?”欣言跟心武爸爸妈妈打了个招呼问道。
“医生说倒不是很大的问题,就是以后大腿上的疤比较大,也算是命好,旁边有个水塘,知道往水塘里跳,要不然算是完了。”心武妈妈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阿姨,都是我不好,不该把摩托车借给他。”唐建华站在后面怯怯的说。
“我也是,跟他生什么气呀?我要是不生气不就没这么多事了。”柳晴雨才说了几句就陪着心武妈妈掉起了眼泪。
“不怪你们。命中注定的事情,躲不掉。你们也别难过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心武的好朋友,医生也说了,问题不是很大。”心武妈妈反而安慰起显梦他们来。
“都回去吧,让心武休息一下。你们有心我知道的。摩托车烧掉了,等心武好了,我再让他赔辆新的给你们。”心武爸爸跟着说。
“叔叔,车烧坏了就烧坏了,不用管了,心武人没事就好。”唐建华说。
“我陪心武吧,你们都回去,我不陪着他我心里会难受死的。”柳晴雨的泪水止不住,声音小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那行吧,我们先回去,让叔叔阿姨跟晴雨陪着心武吧,叔叔阿姨,要是要人陪床,你让晴雨跟我说一下就可以了,我们马上就到。”显梦对欣言递了个眼色,欣言点点头,趴在心武耳朵边:“心武,你好好休息,我们每天都会有人来看你。知道吗?”
“好。”心武虚弱的点点头说,伸手摸了摸欣言的头:“那天晚上的事你也别生气了,大家不是故意的。”
欣言点点头,心里很难受,柳晴雨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叫住走到门口的欣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来:“欣言,这是少霞让我给你的,说是谁都不准看,我也没看。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
欣言面无表情的伸手接了过去,对柳晴雨点点头,走在了人群的最后。他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封短信。
欣言哥: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吧。但我给你写这封信,是想告诉你,我已经走了,说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我喜欢你,你知道,大家都知道。这段时间,我才明白,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我,你只是把我当成妹妹一样。但我还是很喜欢你,我会记住那个下雨的晚上,我被浇的通透,几近****的被你抱着,说实话,那天晚上,我甚至产生了一个错觉,我就是你的女人。
我知道你不喜欢比你小的女孩子,所以我走了,你等我长大,三年之后,我会去你家找你。你等我。
问大家好。
少霞
字迹写的有些潦草,欣言又看了两遍,突然觉得自己忽略了她,他这才想起,为什么刚才那么多人里,没有看见少霞。
“欣言,怎么了?”显梦回过头来,看见走在最后面的欣言正在发呆,又折回来问欣言。
“自己看吧。”欣言把信塞到显梦手里,烦躁的把头发挠的更加蓬松散乱。
显梦粗略的看完,又塞回到欣言手里:“走了就走了吧,少霞跟你没缘分,以后再说。走吧,去吃点东西。”显梦搭着欣言的肩膀说。
“你们去吧。让我一个人走走。”欣言说。
“自己注意点。”显梦没多说什么,径直走了。
“******妈的。”欣言看着显梦一群人走远了,这才狂暴的骂了一句,把信撕的粉碎,随手扬到天空里,碎片飘飘洒洒,落了欣言一身。
他在原地愣了一下,转身往印刷厂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