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欣言,晚上到我宿舍里来一趟,有事找你。”明明陪欣言吃完饭,挽着手往学校走的时候,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对欣言说。
“不是每天都去你学校吗?这个也要嘱咐啊?”欣言笑着说。
“你听清楚,是到我宿舍,到我宿舍。”明明把手伸出来,拧着欣言的耳朵说:“听清楚么?”
“疼疼疼疼。哎呀,怎么下手这么狠?去,一定去。”欣言一把摸着耳朵,赶紧答应着了明明。
“这还差不多。要到我宿舍啊,别忘了。”明明满意的笑着,拍了拍手,兴冲冲的走了。
欣言摸着耳朵,望着明明的背影,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怎么今天跟神经病似的?“欣言嘟囔了一句。
欣言回到宿舍,匆忙的冲完凉就去了明明的宿舍。她宿舍里的人基本上都在,明明却不在,看见欣言,她们友好的笑笑,不时和欣言开着玩笑。正说话间,明明开门进来,看见欣言:“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要晚点过来呢。”说完把欣言从床边上拉开,从床上提出一个袋子来。
“看看,喜不喜欢?合不合身?”明明说完递给欣言,笑眯眯的看着。
“什么东西啊?”欣言好奇的接过来,边伸手去打开。宿舍里,所有的女孩子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着欣言。
欣言看了明明一眼,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这是一条白色的围脖,欣言觉得很意外,又掏了掏袋子里,里面还有一套白色的毛衣毛裤,欣言都拿了出来。
“喜欢吗?第一次织毛衣,不知道好不好?就当是练手好了,这边天气很冷的,你都没有冬天的衣服。”明明怜爱的看着欣言说。
“你自己织的?”欣言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呆呆的冒出了一句傻话。
“是啊,我家明明说要给你个惊喜,晚上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织毛衣。”
“你看你多幸福。穿温暖牌的。”
“就是就是。你可要对我家明明好点,你看多有心。”
宿舍里的几个人七嘴八舌的打趣着欣言,明明也不答话,有点紧张的看着欣言,不知欣言喜不喜欢。
欣言看着手里的白色围脖,很长,织的很细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白色?”
“我看你的西装是米白色的,所以也买了白色的。”明明说完,把围脖接了过去,帮欣言在脖子上围了一圈,再把长的一头垂在了欣言的胸前,跟米白色的西装很配。
“那个毛衣毛裤你回去再试吧。这儿有一大群色狼看着呢。”明明见欣言半天不说话,故意逗一下欣言:“喜欢吗?”又柔声是问欣言。
“嗯。”欣言使劲的点了点头。他实在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就是觉得心里很感动,她不知道明明是什么时候开始织的,但肯定花了很多时间,而欣言几乎是天天跟明明在一起的,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明明的这个秘密。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明明拉着围脖的一端,凑过来,笑嘻嘻的对欣言说。
“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欣言摸了一下明明的头发,眼神里满是感动和疼爱。
“刚认识你不久就开始了,不想让你知道,想给你一个惊喜嘛。不过你的表情好平静。有点失望,嘻嘻!”明明还是笑嘻嘻的样子,拉着欣言脖子上的围脖晃来晃去。
“谢谢。”欣言咬着嘴唇,好半天才蹦出了这句话,声音有点颤抖。
“说什么呢,不许跟我说谢谢。就是担心你冷。”明明的眼睛里慢慢的噙满了泪水:“好怕你不喜欢。”
“什么呀,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欣言看见明明都快要哭了,赶紧把毛衣毛裤收进袋子里,一把牵过明明:“走,吃饭去,肚子饿了。刚才食堂里没吃饱。”欣言赶紧岔开话题,拉起明明往外走去。
两个人走到经常去的砂锅粉那儿,明明紧挨着欣言坐着,等小摊上的砂锅粉:“欣言,你准备读什么专业?”
“老师说我这样的成绩适合读法律。因为不需要做题什么的,只要认真背书就行。我语文底子好,她觉得我能读好。”欣言一边说着,手在明明脸上摸来摸去,明明伸手打了一下,嗔怪着说:“脱皮了都。”
欣言嘿嘿一笑:“不至于吧,就是觉得你脸上皮肤好光滑,手摸着好舒服。”
“臭流氓。”明明白了欣言一眼:“不开玩笑啊,说正事。你不是很喜欢音乐吗?为什么不读音乐?再说了,你又会写东西,历练一下,学习一下,不好吗?”
欣言呆了一下,放在明明脸上的手拿了下来:“当然想了。要是我家里人同意的话,我早读了。”欣言想起自己爸爸来,眼神顿时暗淡下来。
“不一定非要读专科呀。西安音乐学院每年都会找一些学生,类似于辅导的这种,你完全可以试试的呀。”明明认真的对欣言说。
“真的假的?”欣言不相信,半信半疑的问明明。
“骗你干嘛?你要是不信我明天带你去看看不就完了吗?”明明见欣言不相信,有点不满的的看着欣言。
“不是不信。是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信息嘛。不生气了。”欣言哄着明明说。
“那明天去不去看看?”明明又高兴起来。
“那就去看看呗。了解一下。如果合适,我再跟家里人说。不过我估计他们百分之百不会答应。”欣言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他对自己能否说服就自己爸爸完全没有信心。
“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说了,你又不是专科学这个,你该学什么还是学什么,课余时间学音乐嘛,自己努力点不就好了?”明明鼓励着欣言。
欣言听明明这么说,有点动心了,他看着明明说:“行,那就听你的。来,准备吃东西了,饿死了,嘻嘻!”欣言看着小摊老板端着砂锅粉过来,马上来了食欲。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正是明明的这个小主意,使欣言日后再也没有回到西安,而这两件手织的衣裤和一条围脖,成了明明留给欣言最后的礼物。
明明第二天陪着欣言去了趟西安音乐学院。两个人一咨询,还真有这么回事。欣言有点兴奋,对欣言来说,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他都会学的很好,也会很用心,他在心里暗暗的盘算着该怎样说服他爸爸。虽然他知道很难。
“那边现在冷不冷?”电话里,欣言爸爸粗声粗气的问欣言。
“有点冷了。不过也还好,就是身上痒的很难受。”欣言小声回答着他爸爸。
“不是给你寄了药吗?怎么还痒?疥疮是这样,慢慢的就好了。”欣言爸爸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儿子身上的疥疮。
“嗯。我想学音乐。这边放学比较早,我也没什么地方去。”欣言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了勇气对他爸爸开了口。
“学什么鬼音乐?要交多少钱?”欣言爸爸问欣言。
“一个月几百块钱左右。”欣言嗫喏着说。
“你自己现在的书读好了没?你考试考了多少分?唱歌能当饭吃?”欣言爸爸电话里数落着欣言。
“我学音乐不是要做什么歌星,就是喜欢这个,想学。”欣言小声的顶撞了他爸爸一句。
“你不要做白日梦,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音乐那是我们这样的家庭学的?不要总是想这些不务正业的事情。你当我们家的钱是大水打来的?那都是我一分一厘辛辛苦苦赚来的。”欣言爸爸电话里继续连珠炮似的数落欣言。
欣言咬着嘴唇,默默的听着,也不还嘴,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就是有点不甘心,他始终想走一条自己的路。等他爸爸数落完,欣言才淡淡的说:“我知道了,没事我挂了。”说完默默的挂掉了电话。他站在门口,望着天空,觉得心很沉重。
明明看着欣言平静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了结果。欣言不想回宿舍,和明明躲在通宵录像厅里,这天晚上,欣言的胸口开始了剧烈的疼痛,开始的时候,欣言还是强忍着,他使劲的抓着沙发边角,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面掉,明明没注意这些,还在和欣言有说有笑,看见欣言脸色不对,说话也越来越吃力,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急忙抱着欣言惊慌失措的问:“欣言,欣言,你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胸口有点疼。”欣言吃力的回了句,他用力抓着明明的手,可又怕把她抓疼了,又一把揪着包厢沙发的座套。
“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要紧?我陪你去医院吧。”明明看见欣言脸色惨白,整个人手足无措起来。
“真没事,不。。。不用去医院。”欣言疼的已经不能连续的说话,虽然是初冬,但背上已经被汗全部湿透了。背上的疥疮溃烂的地方,被汗水打湿后,也跟着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你。。。你让我躺一下。”欣言吃力的指了指两个人坐的地方。
“哦。好。好。”明明慌乱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坐在了沙发的最角落,扶着欣言的头躺在自己的大腿上,她见欣言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不停的在后背用力挠着,也不管欣言冷不冷,赶紧帮欣言把衣服拉了起来,在欣言的献血淋漓的后背上轻轻的抚摸着,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滴在欣言的脸上。
欣言意识模糊的轻声呻吟着,这呻吟声就像是一把刀子,一声一声都刺进了明明的心里,她束手无策,不知道怎么替欣言分担。欣言在这断断续续的疼痛里,真正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终于,这毫无来由的疼痛,在明明的泪水和她轻轻的抚摸里慢慢消退,欣言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一大群人拿着棍子和刀大叫着向欣言扑了过来。欣言赤手空拳的抵抗着,他的妈妈和奶奶在后面呼唤着欣言,哭的撕心裂肺,柯子、余晓、心武、显梦、小朱、二勇、老斌、子言、沈峰,欣言这些所有的朋友都躺在地上,他们在地上翻滚着,惨叫着,欣言想冲过去救他们,却被刀棒打的只能拼命的往前面跑,他一抬头又看见自己的爸爸正拿着皮带,狞笑着朝自己头上抽了过来。
“啊。。。”欣言一声低沉的惊叫,他猛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个噩梦,正在打瞌睡的明明被欣言的这一声惊叫吓了一大跳,眼睛惊恐的四处张望一下才发现是欣言发出的。欣言的整个身上都被汗湿的透透的,刚刚结痂的溃烂处,被欣言这一用力挣扎,又一次裂开了,疼痛顿时布满了全身。他用双手把头发用力往后拢了一下,额前的几缕发丝都能拧出水来,一双眼睛里都是没来得及消散的惊恐,欣言还在紧张的四处张望着,他感觉自己还在刚才的梦里。
“欣言,你怎么了?”明明稳定了一下心神,这才缓了过来。
“没事,做了个噩梦。”欣言定了定神,他虚弱的回了明明一句,掏出纸来,擦了擦脸上的汗,看见明明惊恐的样子,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伸手去摸明明的脸,明明乖巧的俯下身来,亲吻着欣言。
“没事就好,告诉我,你胸口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半天,明明才摸着欣言的额头,温柔的看着欣言轻声问。
欣言轻轻拿开明明的手,吃力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在身上四处摸索着,明明白了欣言一眼,从自己身后拿出烟来,递给欣言,帮欣言打了个火,又怔怔的看着欣言,等着他回答。
“我也不知道,以前胸口没疼过,来西安之后只疼过一次。这是第二次。”欣言深深的吸了口烟,语气又平静了下来:“来西安之前不是被抓进去了吗?派出所的人拿沙发垫子垫在胸口打了几榔头,我跟谁都没提过。”欣言把烟叼在嘴里,抱着大腿歪着脑袋靠着沙发后背上,脸色安静惨白。
“王八蛋,怎么能这么打人?”明明咬牙切齿的骂了句。
“女孩子别说脏话。我不喜欢。”欣言歪转着脑袋,看着明明说。
“你还没看到我粗鲁的时候呢。”明明不服气的回答欣言。
欣言伸出手摸着明明的脸:“总之别说脏话就是了,不好。”他的语气温柔,轻轻的。
“哦,知道了。”明明俏笑着回了一句,轻轻的搂着欣言的腰,把头扎进欣言的怀里,伸手摸了摸欣言的下巴:“这样疼吗?”
“胸口不疼,身上溃烂的地方动就疼。”欣言呲了口冷气:“你看你什么眼光?找了个残废。”欣言打趣了明明一句。
“我喜欢,要你管?”明明说完脑袋扎的更深了:“别怕,有我呢。”明明抬头看着欣言,嘻嘻一笑:“要是能一直都这样,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