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晚上的时候,欣言在圣乐园碰见了杨玉霞。杨玉霞见欣言一个人,很是高兴,欣言虽然心情不好,也还是跟杨玉霞喝了杯茶,坐了一会儿。杨玉霞似乎有点兴奋,嚷嚷着要陪欣言出去走走,欣言婉拒了,他有点心不在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片,欣言唱完歌跟杨玉霞打了个招呼要走,杨玉霞有些不舍,眼睁睁的看着欣言离开。
这一夜,欣言被胸口的疼痛折磨的死去活来。他趴在床上,用手狠狠的顶着胸口,嘴里咬着枕头的边上,他不想让宿舍的室友知道,更不想他的呻吟声吓到别人,冷汗把欣言身上全部都湿透了。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欣言才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欣言醒来的时候,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二点半,欣言吓了一跳,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匆忙的洗漱之后,急忙往公交站跑去。外面的风比昨天更大了,风吹的欣言眼睛都睁不开,等他跑到公交站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心急了,竟然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就出了门。欣言本来就体寒,这冷风一吹,他马上打起了冷战。
可是欣言不敢再回宿舍拿衣服,都一点多了,他怕跟明明错过了。欣言站在站台上,每一辆车经过的时候,他就急切的望车门,欣言抱着肩膀,不停的在原地跳来跳去的取暖。无数俩车经过了,欣言还是没有等到明明,欣言已经冷的牙齿咯咯响,虽然他开始怀疑明明是在逗他玩,可是心里又想出千百个理由为明明开脱,欣言倔强的站在那里,固执的看着每一辆车门打开又关上。
而此时的明明,早已经在宿舍里跟她的姐妹们刚吃完饭。
“明明,我们什么时候过去看看?”王月红正捧着明明从家里带回来的豆子,边嚼边问明明。
“晚点呗。就看看傻小子有没有那个诚意,他要是真喜欢我,会一直等的。”明明说。
“可是今天天气这么冷,不太好吧?”刘青花有点不忍心。
“就是因为冷才能看出他有没有诚意来。我就是要试探试探他,也是给他的机会,天冷也就这么一次,怎么了,不应该吗?没谈过恋爱的就是不懂。”明明揶揄着刘青花,把刘青花气的差点没把手上的豆子砸到明明的脸上。
“如果你那位小情人要是没在那儿等怎么办呢?”袁子立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他要是没等我,说明我在他心里一文不值。所以,别替我担心,丢人是我的命。”明明眼神一暗,嘟囔着说了一句。
“说的也是。要不打个赌吧?我们现在就过去,就坐在交大站后面的咖啡厅里看着。当然前提是你那位小情人必须等到天黑。”王月红贴了过来,嬉笑着对明明说。
“打赌就打赌,怕什么?我相信我的眼光。他可是我倒追的。你说吧,赌什么?”明明不服气,她像是在跟王月红赌气,又像是跟自己赌气。
“这样吧,我们赌小一点。我们宿舍的里在的人全部都去,我们去了之后想吃什么喝什么尽情的点着,如果你那位小情人等到了天黑,所有的费用我们这几个包了,如果没等到天黑,或者过去就没看到人,我们在里面所有的消费你一个人承担?怎么样?敢不敢?”王月红看着明明说。
“有什么不敢的?本来还想晚点去的,要不现在动身吧,我看你们要花多少钱?我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爱情。”明明气呼呼的站了起来,指着几个人说。
几个女孩子顿时来了精神,马上都爬了起来,化妆打扮,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出了门。
欣言还在公交站上等着。明明几个人就躲在后面的咖啡厅,几个人叫了一大堆吃的,一边吃着一边打趣着明明。明明坐在窗子边上,看着欣言穿的那么单薄,风呼呼的把欣言的头发吹的乱糟糟的,有些不忍心,但是一咬牙,狠着心没有出去告诉欣言自己已经回来了。她心里很想看看,欣言到底是不是真的爱她。
欣言站在原地,焦急的看着每俩停下又开走的公交车,他心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担心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他感觉温度越来越低,风吹的欣言不是醒醒鼻子,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欣言觉得大概等不到明明了,或者只是明明跟他开了个玩笑,欣言心想。一种被欺辱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而坐在咖啡厅里的明明慢慢的由兴奋变成了心疼,说着笑着开始慢慢的不吱声,到后来眼泪挂在了脸上,她看着欣言在风里不停的跳动着,不时焦急的张望着。突然心里很后悔,她觉得她不应该打这个赌。明明想到这儿,突然有点生气,莫名其妙的站了起来,一抹眼泪跑回了宿舍。其他的几个人赶紧跟着站了起来,追着明明跑了回去。
欣言被冻的快虚脱了。他心想是不是自己迟到了,明明生气了?还是到她宿舍里去看看吧。想到这儿,欣言四肢僵硬的往回走。他有点发晕,感觉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是歪歪扭扭的。欣言敲开204的门,发现开门的竟然是明明,一时说不清心里是欢喜还是愤怒,他已经冷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明明脸上写满了内疚,她见欣言哆哆嗦嗦的样子,赶紧从床上拉出一床被子一把裹着欣言。欣言看着被拉开的床帘,床头上贴着欣言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就像是油画一样。明明找出之前带欣言照相拍出的底片,看着欣言说:“这是属于我的照片,是唯一的,除了我,谁也不能拥有,所以这些底片不应该保留。”说完划了根火柴,点着了,一团暗绿色的火焰从欣言眼前飘过。
欣言茫然的看着明明,不知道明明演的哪一出。明明站在欣言面前,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欣言,其实我早就回来了,我是故意的。我就想看看你对我是不是真的。你在等我的时候,我其实跟我的姐妹们就坐在你身后的咖啡厅里看着。我没想到你真的会等这么久,对不起,把你冻成这样,我现在知道结果了,你值得我珍惜。”
明明说完,看着僵在宿舍中间不知所措的的欣言,一把抱住了,她无所畏惧,用自己温暖的唇亲吻欣言,疯狂的吻着他。当欢呼声和掌声响彻整个宿舍甚至是隔壁的宿舍时,欣言仍然置身于梦境,他现在才知道这是真实的世界,曾经耿耿于怀的那张照片和照片里的故事,都似乎已经不存在了,欣言这才明白,那天明明一定要拉着欣言去照相馆,原来只是为了今天,给欣言一个无与伦比的惊喜。
明明松开抱紧欣言的手,脸红红的看着欣言俏笑着问:“我们待会儿去哪里?”
“我饿。”欣言虚弱的说。明明这才反应过来,她兴奋的把宿舍里所有的人都叫上了,跑到外面的大排档里,几个人狠狠的胡吃海喝了一顿。
“喻欣言,你的信,杜老师让我带给你的。”刘来庆走进宿舍,把一封信递给欣言。
“我的信?谁呀?”欣言心想着,伸手接过信,他完全忘了紫云说过的事,信封上面有一行清秀的字迹,欣言有点好奇,马上拆开了。
欣言:
你好!一定很奇怪收到这样一封信吧?我是彭如茵,是紫云最好的朋友。经常听紫云说起你,她说要把你介绍给我认识,我有点好奇,想知道我漂亮的紫云朋友嘴里经常提到的你是一副什么模样,她给了我你的地址,才有了给你写这封信的初衷。
我比你大两岁。长的也不算漂亮,头发短短的,鼻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你甚至可以去想象我的脸上还有两颗青春痘在肆虐,就像是一个假小子,你现在脑海里大概能勾勒出我的模样了吧?我现在跟紫云一样,也是学时装设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件脑海里柔美的裙子,做出来却像是件男人穿的衣服。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可能还是跟自己的性格有关吧?看到这儿,想必你应该心里已经给我定位了,一个长着女**官的男孩子。对吗?
但我希望我如此“细致”的勾勒没有吓到你。我想我其实算得上是一个温柔的女孩子。只不过还没有到温柔的时候没碰上能让我温柔的人罢了。毕竟秋风还是会吹走少女的裙摆,让我不得不穿上厚重的秋裤。我所在的城市,树叶已经开始发黄,会开始随着不时吹送的秋风飘落,这真让人伤感。想必你所在的城市也是一样了吧?西安的古城墙,不知道会不会让你想起几百甚至是上千年前皇城的威严?会不会在杨贵妃的洗浴的华清池前,鞠一捧水,想象一代绝世美人的容颜,然后再感叹岁月的轮回呢?
你看你看,我又开始伤感了。但窗外的风真的触动了我的心弦。所以不要把我这一点愁绪也当成评判我的标准,但我不知你是否也会触动?是否因此也会感慨,但愿你不是。
紫云说,下雪的时候,你该回来了,那时候你就会去看她。听她无数次说起你之后,我竟然也生出一点小小的渴望来,渴望像她一样,有个人可以想念,渴望像她一样,也有个人值得念想。
夜深了,有点寒意侵袭。我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也在脑海里勾勒你的模样?我想睡了,其实紫云也在我旁边看着,她说你文笔很好,希望能成为你的笔友,能和你信来信往,聊聊彼此以后的人生。
盼复。祝好!
彭如茵柳紫云
一九九六年十月
信写的有点幽默,有点浪漫,有点伤感,或者还有一点点暧昧,就像是老朋友。文笔也很清新,欣言看着看着不禁哑然失笑起来。他脑海里还真的在勾勒着这女孩的模样。欣言也顾不上身上的痛痒,跑到楼下小店里买了信纸,趴在桌子上铺开了。
如茵:
我是喻欣言。来信收到,即时回复。看完你的来信,就像是认识许久的老友,亲切又不失温情,这种感觉很美好,让我捧着信回味了一番,然后不自觉的就笑了。
西安的天气,开始变冷了,校园里的树叶已经开始飘落在小径上,感觉很凄美。偶尔我会蹲下来,抬头看看遮住头顶上的树,会有几片叶子调皮的落在我的头上、身上,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落在哪里,又像是嫉妒我们如此青春年少的美丽。
别太伤感叶子的飘落,岁月总会是更替的。伤感只是一时,其实当它化作一滩春泥,它是在拥抱大地。因此,我们所看到的不过是一时情绪的感知,是本能反应。但秋风着实吹乱了我的头发,这让我心里生出一些恨意来,毕竟整理头发是要花掉我一些时间的,我在想,你的短发不知道有没有我的头发长?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西北的天空很美,看起来很高,很蓝。休息的时候,我会早早的坐在小吃摊上,叫一碗胡辣汤,摊一卷鸡蛋饼,运气好的时候,我会看见一辆马拉的车,赶车的老汉坐在车前面,他用白色的毛巾把脑袋包着,毛巾在额前扎成了两只角,扬着鞭子,随马儿在路上“嘎达嘎达”的得意洋洋,我描述的画面,在你此时的脑海里一定很美好吧?但我没告诉你,这马车后面放着大木桶子,是用来拉粪便的,而我就在旁边的小摊上喝着胡辣汤啃着鸡蛋饼。这画面你一定没想到吧?
紫云说的对,下雪的时候,我就该回去了。其实有点想家,虽然我很喜欢这边的面食,习惯这边一个人的安静。但我想,终归是需要等待的,这过程自然有一点漫长。只不过,也许有一天,我们就见面了。不必太刻意,顺其自然就好。
帮我告诉紫云,我很好,让她不用担心,也替我问她好。希望这封信能多少给你带去一点欢乐。
哦,差点没告诉你,忘了窗外的落叶吧。你该出去走走,看一眼繁华的街市,可能会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也可能路灯昏黄形单影只。但这才是我们真实面对的世界。
安!
喻欣言
一九九六年十月于宿舍
欣言写完,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折好放进了信封里,他跑到楼下不远处的邮局,买了张邮票,贴好,塞进了邮箱,他拍了拍手,感觉很愉快,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诊所,身上又觉得痒痛起来,赶紧迈开步朝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