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显梦爸爸无精打采的往家走,刚到楼下,正好显梦的妹妹坐在门口,看见显梦爸爸张嘴就说:“爸爸,哥哥回来了。”
显梦爸爸一愣,顿时勃然大怒,刚在自己同学那儿丢了个那么大的面子,一听说自己儿子回来了,气不打一处来,抽出皮带冲进显梦的房间要打显梦,刚举起皮带,却一下愣住了:显梦趴在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脸上是肿着的,伴着一处一处的淤青,显梦妈妈正坐在床边哭呢,看见显梦爸爸拿着皮带冲进来,也不说话,指着床上的显梦说:“你打吧,往死里打,我不拦你。”
显梦爸爸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举着皮带的手僵在了半空,好大一会儿才自己放了下来。他知道儿子在派出所里面一定会挨打的,只是没想到会伤的这么严重——二十多年前的派出所可不像现在的执法机关,到处都有监控,提倡文明执法,那时候不管有没有事,进去先挨一顿再说。
显梦妈妈看着僵在那里的显梦爸爸:“不打了?你做什么老子?除了打孩子就不能跟孩子好好说话,男孩子不调点皮有什么出息。总是劝你不要打孩子不要打孩子,有时打的兴起我都得挨好几下。你儿子现在被人打成这样,你高兴了吧?还说自己的什么同学在派出所里做所长,你这是什么狗屁同学,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我告诉你,这事没完,我要带儿子去验伤,我要告他们。我儿子都没成年呢。那些人有点人性吗?自己没孩子吗?”显梦妈妈越说越激动,冲着显梦爸爸吼了起来。
显梦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趴在床上闭着眼一动不动。显梦爸爸着实没想到儿子会被打成这样。如果用震惊来形容他当时的表情也不为过。可是无论怎样,儿子都是触犯了法律,该平的事总要平掉的,看着儿子这样,显梦爸爸一下就蔫了,他长叹了一口气,坐在那儿吧嗒吧嗒的抽着闷烟,好半天才走到电话边上给他的那个同学打了电话,拿着存折出去了。
虽然跟所长是同学的关系,显梦爸爸把还是数落了老同学一番,也许是派出所知道显梦真的伤的太重了,所以派出所并没有太过追究显梦逃跑的事,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了结了,没有要求显梦来派出所,只是象征性的交了一点罚款,显梦就算是过关了。
到底是年轻,显梦很快养好了伤,但是显梦爸爸把显梦带到了长途车上,寸步不离,可是以显梦的性格,他爸爸又能把他看多久呢?
欣言还是每天早上五点起来给余晓做陪练。这天是星期天,欣言和余晓都不知道学校操场上搞建设,拉了一车小石子过来,还没来得及铺开,君山中学是建在山边上的,周围都是树,里面的光线本来就非常不好,加上天又没亮,两个愣小子也没人指导,小跑到学校直接练百米冲刺,结果意外发生了。
欣言百米的速度比余晓慢一点点,余晓在前面,欣言紧跟在后面,两个人在操场直道上冲刺,这个地方他俩实在是太熟悉了,也就压根没想到操场上对了一个小山一样高的石子堆,等冲到跟前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停的下来,余晓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直接一跟头栽倒在石子堆上,欣言紧跟其后,也是来不及反应一跟头载在了余晓身上。欣言大惊,顾不上查看自己身上的伤,趴在余晓的身边大叫:“余晓,余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余晓陷入了昏迷,欣言想把他从石碓上抱下来,可是一身健硕肌肉的余晓体重实在是超过了他的想象,他只好就地把余晓放平了,使劲的掐着余晓的人中,一边用几乎变形的声音继续呼唤着余晓的名字,好半天,余晓才慢慢的醒过来,应了欣言一声,欣言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查看余晓的伤势,他的头破了好几个小口子,血流到耳朵后面,脖子上,还有额头上,脸上,瘆人的狠,膝盖上、小腿上也都破了,血都流到了运动鞋里,欣言虽然摔在了余晓的身上,但他的耳朵边上也还是摔破了,脸也擦伤了,膝盖上腿上都是擦伤,不过看起来比余晓好多了。
欣言趴在余晓身边,大声的问余晓:“余晓,你能不能动?”
“能。”余晓吃力的回答了一句。
“你的脚自己动一下,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欣言又问余晓,余晓轻轻的把脚弓了起来,又放平了,欣言这才放了心。
欣言在周末清晨凄厉的呼唤声,成功的把几位老师吓醒了,崔老师穿着短裤,睡眼惺忪的站在宿舍门口,对着操场上喊到:“是谁在哪儿打闹?”
欣言一听是班主任崔老师的声音,赶紧对着宿舍方向喊到:“崔老师,我是喻欣言,余晓练跑步摔的很厉害。你赶紧下来帮忙。”
欣言这一声喊把崔老师的瞌睡早吓跑了,他应该是知道操场上有石子堆的,不到三分钟,几位老师衣衫不整的出现在欣言面前,询问两句之后,轮流背着余晓往医院跑去。
好在余晓伤的不重,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都是皮外伤,甚至连针都不需要缝,休息几天就没事,欣言知道结果之后这才放下心来,余晓爸爸这才注意到一直跟老师站在一起的欣言,盯着欣言看着,欣言也看着余晓爸爸,然后,拖着半边血污的腿走了。欣言知道至少,有一个星期不需要陪余晓陪练了。
老斌的伤势同样好转的很快。第三天已经可以小跑了。背上没有了明显的肿胀,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老斌的爸爸中间来过一次,看见老斌真的只呆在这小房子里,也放心了许多。柯子、小朱、心武几个这几天的碰面基本上都是在这小房间里,欣言和心武的手也好的差不多了,几个人绷紧的神经慢慢的松懈了下来,这期间,欣言让心武给显梦家打过电话,知道了显梦也已经慢慢好了起来,也就彻底放下了心,虽然他们也知道显梦被他爸爸关在了家里,一时半会出不来,但他们还是很高兴。
“欣言,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谢了。”老斌盘腿坐在地上对欣言说。
“我们之间说这个,没意思。没事就行了。”欣言看着老斌一天天好起来,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高兴。
“欣言,我觉得我现在没什么事了,我该准备出去了,要跟你们告别了。”老斌有些伤感的对欣言说。
“老斌,我不问你为什么你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我相信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打算什么时候走?”欣言听到老斌这么说,突然很不舍,他不知道,他还可以做点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心武他们我要走的时间?我不想他们知道。”老斌说这话时候,整个头都低了下去。
“明白,放心吧。告诉我时间。还需要我做什么?”
“如果明天我爸爸不过来,我想你再到我家去一趟,跟我爸说一声,帮我拿点钱。别让他过来送我。再帮我到我住的地方拿几件衣服给我,还有,我桌子底下有六把刀,我走之后你帮我交给我爸,让他帮我处理,就说我以后再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了。”老斌还是低着头,声音低低的。
欣言走到老斌面前,点了两支烟,摸了摸老斌的头,塞了一支到他嘴里,笑着说:“行,我都帮你办。”说完叼着烟径直出去了。
老斌的爸爸第二天没有过来,欣言晚上过去了一趟,这次,老斌爸爸看见欣言很是亲热,欣言把老斌的想法跟他爸爸说了,末了,欣言对老斌爸爸说:“叔叔,孙斌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我相信他的内心其实是希望您去送他的,他可能是怕您难过吧,白天人多,他的事还没了,所以我想让他晚上走,他在九江有个表姐对吧?他在那儿过一夜,第二天坐车去ZJ他哥那儿,叔叔您看。。。?”
“要的,要的,欣言,我明天半下午过去,他还是住在那儿的吧?我就不让他妈妈去了,女人嘛,怕她舍不得,儿子第一次出远门,到时候哭哭啼啼就不好了。”孙斌爸爸搓着手答应着欣言,很激动的样子。
“那行,叔叔您什么都不用带,我都帮他收拾好了,到时候您直接带点钱给他就行,说实话我身上还有点钱,但是怕不够,所以就跟您直说了。”欣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没事没事。别担心钱的事,派出所的事他走之后就会平掉的,免得他心里有个印子。这事我已经跟他表叔说过,他表叔跟派出所那边通过气了,也是说等孩子走了之后再去办。也就是罚点钱的事,他叔叔说了,这事不难办。”孙斌爸爸搓了搓手,有点孩子气。
“那好,叔叔那我先走了。”欣言听见孙斌爸爸这么说,放心了许多,便起身告辞,孙斌爸爸执意挽留欣言吃饭,欣言不肯,孙斌爸爸无奈,只好用摩托车把欣言送到公路边上。
第二天下午,欣言找了个借口把心武几个都支开了。黄昏的时候,孙斌爸爸来了,一个人来的,孙斌虽然猜到了他爸爸要来,但看见他爸爸的时候,他拘谨的样子还是有点不适应,但他的眼神又告诉欣言,其实孙斌是渴望见到他爸爸的。欣言跟孙斌爸爸打了个招呼,接过孙斌爸爸手里的包,帮孙斌把其他的衣服装进了一个包里,孙斌爸爸站在孙斌面前,反复的叮嘱跟他一般高的儿子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孙斌也不说话,只知道不停的点头。
“孙斌,叔叔,走吧,天快暗了。”欣言递给孙斌一个包,自己背了一个。三个人没有选择走大路,而是从江边的小路直接插到了码头上,一辆客车开了过来,欣言把车拦下了,孙斌走到车边,又停了下来,走到欣言面前,用力一把抱着欣言:“兄弟,走了,什么都不说了,谢了。”
“走吧。”欣言语气淡淡的,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内心的不舍和难过表现出来。
“好。”孙斌松开欣言,用一双手在脸上使劲的来回擦了几下:“走了。”说完拍了拍欣言的肩膀,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孙斌爸爸和欣言站在原地,看着汽车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天色渐暗,看不清欣言脸上的表情。良久,欣言把自己背上的包卸了下来,交给孙斌爸爸:“叔叔,这是孙斌留下来的,他让我等他上车之后交给您,说以后再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了,随便您处理。”欣言说完把包塞进了孙斌爸爸的怀里。
孙斌爸爸拉开包,看着里面包好摆放整齐的六把刀,叹了口气说:“男孩子不经历点事,怎么能长大?”说完把包使劲的扔进奔流不息的长江里。
欣言把之前孙斌爸爸放在他那儿的钱,掏出来一把塞到孙斌爸爸手里:“叔叔,这是您上次放在我那儿的钱,没有花完,现在还给你,我先走了。”欣言看着孙斌离开,心里很难过,他现在只想尽快走开。
孙斌爸爸一把拉住欣言:“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这些钱就当是叔叔请你吃饭了。”说完不容置疑的把钱又重新塞进欣言的口袋里。孙斌爸爸按住欣言的手,不让欣言再把钱掏出来,又问道:“欣言,你是彭水镇那个村的?”
“五里村的。”欣言小声的回答了一句。
“那行,回去吧,我记住了。叔叔不多说你们什么,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别让家里大人担心。”孙斌爸爸说完松开了手。
“知道。”欣言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自顾自走了。剩下孙斌爸爸一个人站在码头上,望着江水发呆。
欣言始终没有搞清楚是什么原因促使老斌突然决定离开,一直都没想明白。但老斌的突然离开,还是给欣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巨大的冲击,也影响着欣言之后的思考与决定,但自此多年,欣言再也没见过老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