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七
曹国伟的浴室里，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他的人，倒是胖墩天天在。一问，原来曹国伟真的回家搞游泳池的事去了。欣言见胖墩有点忙不过来，每天一下班也跑到店里来帮忙，这一来二去的，加上曹国伟之前跟他们说过的话，两个人自然很快就熟稔起来。
“欣言，国伟那天说的事情你怎么看？”胖墩半靠在桌子边上问欣言：“我真吃不准，国伟虽然有点狡猾，但我觉得人还是不错的。”
“我也说不好。其实现在我们俩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有什么话不如直来直去的说，别拐弯抹角的。”欣言的心里其实也是拿不定主意。
“我觉得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对国伟的信任问题。虽然国伟人是不错，可他在家里的底细毕竟不清楚。而我们俩都是外地人，你说他就真的这么相信我们？你说是不是？”胖墩犹豫着对欣言说。
“曹国伟还是有点能力的，这个我一点都不怀疑，你看他才刚刚二十岁，就自己开店，平心而论，我还是比较佩服他的，从这一点上，我觉得他是个能做事的人。再说了，你看认识他这么久，你见他什么时候在外面乱来过？这说明他不是个贪玩的人。”欣言也说出了自己对曹国伟的看法。
“这个倒是事实。可他开这个浴室毕竟没花很多钱啊。他要开游泳池的话，那是几十万的事情。就算他家里条件好，可能摔一个跟头没什么问题，可我们耽误不起啊，我家里是农村的，我每个月都要寄钱回去的，弟弟妹妹都在读书。”胖墩嘟嘟囔囔的说。
“话可不是这么说，胖墩，你想一下，家里条件再好，几十万也不是小事情，摔一跤也挺重的，你是农村来的，我也不是什么城里人。你比我懂事，每个月还寄钱回去，我从来都没寄过钱回家。”欣言听胖墩说每个月寄钱回家，想到自己现在这样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也是。我就是有点害怕，你说万一我把这边的工作辞掉了，他那边又搞不好，我拿什么寄回去？”胖墩说：“可是国伟给我们的条件也确实蛮好，10%啊，要是真搞的好，怎么着都比打工强太多，你说是不是？”胖墩一副迷茫的样子看着欣言。
“我真的挺无所谓的。不是说我不喜欢钱，这件事我本来就没很严肃的去考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今年才十八岁，你十九岁吧？都还年轻，就算是曹国伟骗我们，我们也无非是赔点时间，话说回来，我们一个打工的，有什么值得别人好骗的？如果曹国伟这事真的能搞成，我们起码日子好过很多吧？对我们来说还是有好处的。”欣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拿出烟递给胖墩一支：“我跟你说胖墩，我就觉得我们还年轻，有个机会什么的先抓住再说。别畏首畏尾的，有什么好怕的？总不会要命吧？对吧？我们穷的也就剩下条命了。”欣言总是这么感性，之前每天晚上想这个问题没做出什么决定，可是却跟胖墩说自己没严肃的考虑过。现在话里行间，似乎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那你的意思是去了？”胖墩抽了口烟，犹豫着问欣言。
“我觉得曹国伟人不错，做事先看人嘛。我不怀疑他的能力，但我担心的是，他家里人是不是真的支持他？我总觉得他好像跟他家里关系不是很好，你看他每次说他爸爸都有点含含糊糊的。”欣言看着胖墩说：“不过我还是决定试试看，要是怕，那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你说是不是？胖墩，胆子大一点，真有什么事，大不了重新找工作嘛。退一步说，如果一两个月之后我们还拿不到一点钱，我们肯定也不会继续跟他干下去了，走人就是了，没那么严重。”欣言撺掇着胖墩。
“也是。我自己倒是好说，反正我什么苦都能吃的，就是怕家里人问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也想多赚点钱寄回家。你说我现在一个月就几百块钱能干点什么？可是这些钱再少，总能帮家里一把吧？我爸妈一年的收入就是家里地里的那点收成，有什么用呢？”胖墩叹了口气，像是诉苦又像是替自己辩解。
“这个倒也是。就是觉得人总不能活在现状里，有点机会的时候拼一下，虽然有风险，但总比打一辈子工要好吧，我最怕我以后自己跟自己说以前在哪里哪里，有个多好的机会我没去，要是去了我现在怎么样怎么样之类的话来。”欣言看着胖墩说：“我不是劝你一定要去，我们现在最大的本钱就是年轻，吃点亏应该不可怕吧？可怕的是你连吃亏的胆子都没有。”欣言这话像是说给胖墩听的，又像是给自己壮胆，其实欣言自己也没有把握，跟胖墩相比，欣言唯一的优势只是敢做决定而已。
“那。。。国伟回来之后，如果他家里那边的游泳池能定下来，我们就跟他一起过去？”胖墩小心翼翼问欣言：“不需要签什么协议吗？”
“我是这么想的。不过签不签协议我还真没想过。到时候看情况再定吧，总觉得这样不太合适，事情还没做，自己也没掏一分钱，先要他保证我们的利益，这种事我真有点说不出口。”欣言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这种事他真开不了口。
“哦哦，也是，那等国伟回来再说呗。对了，欣言，你到时候这边工作的事怎么搞？是辞工还是怎么办？”胖墩连忙点点头，又关心起自己这边的工作来。
“胖墩，要不这样吧。这边的工作暂时不要辞掉，先请假吧，要是国伟那边的事真是比较靠谱再辞工也不迟。我这边还有一千多块钱的工资没拿呢。不过说实话，我肯定不能那么一走了之的，我老板对我挺好的，我就算走的话也得跟老板把话说明白。”欣言想着邹老板对自己的好，虽然又有点犹豫，不过还是打定了主意。
“对对。我到时候也请假吧，如果国伟那边的事真的可以，我大不了借点钱出来然后自离嘛，反正我老板小气的要死，就知道自己赚钱。”胖墩听欣言这么说，不停的点头，附和着欣言的意见。
“这个随你自己怎么搞，反正我说的是我个人的意见。我是想这样的话如果万一国伟那边有什么问题，我们也有条退路，不至于又要重新开始找工作，再说了，这个时候找工作也不好找。”欣言说。
“对的对的。欣言，我们两个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脑子转的比我快些，有什么考虑的比我周详的地方你可得提醒我一下。”胖墩不停的点头，恭维着欣言。
“什么脑子不脑子的。我跟你差不多，你以为我不担心呐？考虑的多一点，总好过到时候真有事情自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欣言说着，轻轻擂了胖墩一拳：“就这么决定了吧。等国伟回来最终决定。”胖墩看着欣言，憨厚的笑笑，又走到一边忙活去了。
又过了两三天，欣言下班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门口已经贴出了转让告示。欣言还没看完，曹国伟已经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欣言，过来了？”曹国伟一如既往的语气，跟欣言打招呼。
“哎，回来了？不是说两三天吗？怎么快一个星期了？泡妞去了？”欣言见是曹国伟回来了，高兴的打了个招呼。
“什么鬼话呀？还有时间去泡妞，这几天差点没把我累死。”曹国伟淡淡的回了欣言一句，言语间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怎么了？事情没办好啊？”欣言但是挺无所谓的，随口问了一句。
“也不是没办好。差不多了吧。要不然怎么会转让这家浴室？”曹国伟白了欣言一眼，伸手指了指玻璃门上的转让信息。
“什么叫差不多啊？办好了就是办好了，没办好就是没办好呗。”欣言听着有点别扭，问曹国伟。
“谈都谈的差不多了，他们给我十天时间，但是呢，价钱比我预想的要高。但我还是决定接手了。我在里面转了几天，生意好像不是很好，可能是天气的缘故吧，还没到真正热的时候，所以游泳的人不多。再说了，我接手了的话肯定需要加大宣传的。”曹国伟说。
“哦，这样子，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接手？”欣言接着问曹国伟。
“尽快吧。我做事从来都坚决的很，不会拖泥带水的，这家浴室我尽快转让出去。既然下了决心，肯定要一条道走到黑的，是亏是赚我没把握，做生意总有风险的，但我尽力而为。”曹国伟说着，把烟头狠狠的扔在了自己脚边。
“那你家里人呢？他们支不支持你？”欣言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他。
“我还没跟他们说呢。支不支持我都要干下去。”曹国伟眼神里一丝失望一闪而过，但欣言还是捕捉到了。
“你回家这么几天没跟你爸妈说这事？”欣言顿时奇怪了。
“没呢。在家忙着跑这件事情，就是在家里睡个觉吃个饭而已，跟他们提都没提。放心吧，我爸妈里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要做事他们还不支持我？对我老爸来说，这点钱算是小钱了，完全没担心过这事。”曹国伟的手边说边比划着，自信满满。
欣言的心里有点怀疑，但是看见曹国伟势在必得的样子，想问个详情的想法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你跟胖墩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在绍兴虽然也认识几个朋友，但走的比较近的就你们两个。从个人来讲，我是很想你们跟我一起干的，但如果你们不想去，我肯定也不能强迫你们去。也这么久了，该给我个结果了吧？”曹国伟拍了拍欣言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期待。
“跟胖墩聊过了，就给你个痛快话，跟你走。结果怎么样，我们认命。你都这么大方了，我们肯定要陪着你一起走。只不过同舟是同舟了，风雨你一个人扛，不太忍心。”欣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别说什么风雨之类的话了。说的我都没信心了。”曹国伟笑了起来：“有你们这句话就行了，我安心准备这边的事情，你们也做好准备，我们走的话很可能是临时走，会比较急，店只要一转让，我们马上过去。”曹国伟对欣言说：“你们相信我就行了，其他的事都好说。我说话是算话的，钱一个人赚不完的。”
“好，你回头也跟胖墩说一声。要不要帮忙？不要帮忙的话我先走了。”欣言点点头跟曹国伟交代了一句。
“不用了，这几天都是你跟胖墩在看店，再说了万一有人来谈转让的事呢。你们又搞不明白。你还别说，要不是我心大，这家浴室我真不太想转出去。”曹国伟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行了，别矫情了。”欣言白了曹国伟一眼，拍了怕他的肩膀，朝孙惜玉住的地方走去。
孙惜玉正在洗头，欣言也不说话，点了根烟靠在门边上默默的看着，孙惜玉洗好头这才发现欣言站在门口，高兴坏了，水还没擦干，冲过来抱着欣言的腰：“你这几天死哪里去了？都不过来看看我。我又不敢去找你，怕我表哥他们知道我跟你的关系。”
“没去哪里呀。不是那个曹国伟回家了吗？他的浴室没人帮忙看，我就帮忙看了几天，没时间过来。”欣言随意的扯了一句。
“那你不会到我这儿来跟我说一声啊？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心里有没有我呀？你看你，朋友看的比我重多了。”孙惜玉马上不高兴起来，又回到了欣言最反感的问题上。
“能不能不要这么跟我说话？”欣言有些生气的看了孙惜玉一眼，语气变得僵硬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进来坐吧，外面蚊子多。”孙惜玉有些尴尬的看了欣言一眼，眼神里有些失望。
“不坐了，我要去我叔叔那儿。过来是有点事跟你说一下。”欣言有些不耐烦起来，张嘴乱扯了一句。
“你说吧，我听着呢。”孙惜玉松开了手，看着欣言。
“我这几天可能要走，要出去一趟。曹国伟说他在家里准备开个游泳池，让我跟他一起搞，赚钱了给我10%。我先过去看看，暂时不辞工，要是真的可以搞，我就辞工不回来了。”欣言看着孙惜玉说。
“啊？你走了那我怎么办？”孙惜玉有些吃惊，言语间顿时有些凌乱。
“现在又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我只是先过去看一下。在我们厂里我肯定是说请假回家的，跟你说的是实话，如果不行我就回来，到时候再看吧，就算是那边的事可行，我也会回来处理一下工厂那边的事的。不可能就这样一走了之的。”欣言对孙惜玉说。
“我看人家就是骗你的吧？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你这个人最容易相信朋友了，别到时候人家把你吃了你都不知道。”孙惜玉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听欣言说完，一脸的不屑。
“我有什么可吃的？身上除了骨头肉都少。我就是一个穷小子，要什么没什么的。我现在在我们厂工资也不高，就是够自己开销，要是这条路可行，说不定能赚点钱呢，反正还年轻，大不了摔一跤再爬起来嘛，不试试怎么知道？”欣言觉得孙惜玉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己的蔑视，很是窝火。语气也重了起来。
“你不能去，我就是觉得这事有鬼。你说你到时候一个人在他们那边，什么事不还是由得别人说了算？你总得防别人一点吧？这事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孙惜玉虽然听出了欣言言语里的不快，不过她从来性格耿直，也不管那么多，接着往外面捅。
“防什么防？有什么好防的？你说我要是有钱也就算了，我都穷成这样了还防个什么鬼？”欣言明显被激怒了，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好好的劝你你怎么这么大脾气？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吗？”孙惜玉的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对着欣言吼道，欣言第一次见到孙惜玉这样子，顿时火气更大了。
“我不会。”欣言对着孙惜玉大吼了一句，转身就往外面走。
“喻欣言，我告诉你，你别让人骗的渣都没了再回来跟我诉苦，到时候你别说我不理你。”孙惜玉追了出来，指着欣言的背影大声叫到。
欣言停下脚步，他非常反感孙惜玉这么跟他说话，欣言点了支烟，强压着自己的无名之火：“我告诉你，自己选择的事就应该放弃后悔的权利，你放心，我永远不会跟你诉苦，你等不到这一天。”欣言手里夹着烟，转过身来指着孙惜玉冷冷的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欣言不知道自己怎么在瞬间想起了明明说过的话来，他在想，如果现在身边的人是明明，也许明明就不会在他这种状态下这么跟自己说话了，他觉得自己的心里憋着一把火，想释放出来又不知道怎么释放。孙惜玉也彻底被欣言的话刺激到了，她看着欣言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一个人蹲了下来，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嘤嘤啼啼的哭了起来。
但无论是欣言还是孙惜玉，大概都没有想到，这一次争吵之后，竟然是他俩分手的导火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