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三
欣言还没有离开，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有些犹豫，手还是忍不住拿起了听筒：“你好，麻烦你帮我找一下滕军。”电话里一个年轻的声音对欣言说。
“欣国？”欣言马上就听出来是欣国的声音，虽然他说的是普通话。
“哥？你怎么在电话旁边？不是说你在车间里做事吗？”欣国也听出了欣言的声音，好奇的问。
“没有，刚才他打电话过来，我不知道是他，就接了。刚挂电话还没走，你电话就打了过来，所以正好在。”欣言淡淡的言语间，抽烟的手指有些颤抖。一个“他”字成了欣言对自己爸爸的代称。
“哥，你就别跟爹斗气了，其实他蛮关心你的，他就是那样的性格，过年的时候，你是没看见他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要不然他也不会打电话给你了。”欣国电话里劝着欣言。
“别说这个了。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你怎么没上课？别调皮，调皮我真打你的。”欣言想想不对，他以为欣国没上课，对欣国低声威胁到。
“什么呀，我才不会缺课呢，放心吧，我今天上午没课。你顾好自己就行，有时间打个电话回家，奶奶和妈妈真的好想你。尤其是奶奶，总是念叨着你。”欣国继续说。
“知道。欣国，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说这个？”欣言隐约觉得欣国打电话给自己不单是为了给他说家里的事情。半年多不见的欣国，声音里明显比之前快乐了许多。
“也。。。也不是。哥，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在学校里交了个女朋友，叫刘芳萍，你知道，爹每个月只给我那么点生活费，就是够吃饭而已。我钱花完了，又不敢跟爹要，就想着打个电话给你，看看你能不能救个急。”欣国吞吐一下，又变得嘻皮笑脸起来。
“500够不够？我的工资每个月都是发生活费，一个就是500块钱左右。其他的都是过年发，这是过年发的钱，我自己没有花，身上还有点。”欣言就这么个弟弟，欣玉还在初中，要什么他都会给的，只要自己有。只不过这两年，欣言因为和自己父亲之间的关系，和家里的其他人都显得很淡漠，但并不代表欣言不关心他们。
“够了够了。”欣国电话里兴奋的连声答应着。
“我下午从邮局里寄给你。可能有点慢，你给个账号给我，别大手大脚的，好好读书。”欣言叮嘱着欣国。
“知道了，哥，你记一下我的账号。”欣言从电话边上拿起笔，记下了欣国报出来的一连串数字。
“那行。没事别打电话给我，有事再打。知道吗？老是要别人喊我接电话不好，没钱跟哥说，没有哥也会想办法给你，别乱花就行。我还要上班，没事就我挂了。”欣言确认完账号，对欣国叮嘱着。
“嗯，知道了，你可别忘了，快没钱吃饭了都，记得打电话给奶奶。”欣国电话里又叮嘱欣言。
“知道，忘不了。”欣言简单的回答了一句就挂了电话，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想到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会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他说不出自己的感觉，就是觉得好像他曾经所认为的不关心，不在意，可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偏激。
欣言下午提前下了班，跑到邮局里给欣国打完钱，见天色尚早，又折回到曹国伟的浴室里，曹国伟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叼着烟，手里拿着游戏机在哪里使劲的摁住，脸上的表情非常生动。
“干嘛呀？这么闲？”欣言走过去拍了拍曹国伟的肩膀。
“不是闲不闲的问题，每天都这样啊，就是时间长，不能走，不详你们生活那么规律。哎，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你等一下啊，这一把我快打完了。”曹国伟只瞄了欣言一眼，眼睛又回到了游戏机上。
“有那么好玩吗？我从来都不玩游戏。浪费青春，浪费生命。”欣言掏出烟来，点了支抽了起来。
“无聊嘛。你看，跟你说几句话就被打死了。”曹国伟把游戏机往桌子上一扔，有些不满的说。
“什么呀。自己技术不好你怪我。”欣言不屑一顾。
“少扯闲淡了。问你，欣言，有没有想过自己出来做点事？老是帮别人打工多没劲。”曹国伟正色的问欣言。
“出来做什么？我穷的前胸贴后背了。”欣言看着曹国伟说：“没钱就不想这些事，想着自己都烦。”
“其实啊，有没有钱是一回事。你别看我总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每年都会做一点计划，告诉自己这一年要做什么事。然后朝着自己的目标去做。至于能不能做好，或者有一些突发情况，那是另外一回事。”曹国伟说：“要给自己设定一个目标，否则永远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也是。”欣言点点头，觉得曹国伟说的有道理，他顿时陷入到沉思里，两个人聊天第一次出现冷场的情况。
“我今年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开个游泳馆，我希望能实现吧，不过要不少钱。看看到时候能不能找人合伙搞。”曹国伟看着欣言说。
“回家开呀？那时好事啊。你看着我干嘛？我没钱啊。”欣言见曹国伟盯着自己，慌忙摆摆手。
“肯定是回家开呀。这边没那么大本事。不过现在还不知道呢。以后再说吧，就是跟你聊聊，跟你聊的来。说不定哪天能合伙一起干呢，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拿钱才能干的。”曹国伟拍拍欣言的肩膀说。
“你自己都不确定呢，到时候再说吧。要不要我帮你看店？要的话我就帮你看会儿，不要的话我就走了。”欣言说着指了指录像厅的地方。
“不用了，你看你的录像去吧。”曹国伟说：“其他的事等有点眉目再跟你说吧。扯多了也是假的。”
“行，那先走了。”欣言现在跟曹国伟说话就像认识很久的朋友一样，非常随意，话音未落，一甩膀子就走了。
晚上的电影并不好看，欣言早早的就回来了。但回来的时候，欣言的心情还是挺不错，可能是天气比较暖和的缘故。宿舍里门没有关，说笑的声音很大，里面有两个女孩子正背对着门在和吴中华覃艳几个人说笑，欣言随意瞄了一眼背影，他本来是想冲凉的，但是看见有女孩子在，欣言只好倒在床上拿起书看了起来。
“那个男孩子是你们厂里的？”其中一个女孩子低声问覃艳。
“是啊。我们叫他小鬼。他是我们厂里他年纪是最小的。每天晚上都在集市上的录像厅里看电影，搞不明白怎么那么喜欢看电影。平时回来没这么早的。怎么，你认识他啊？”覃艳小声对问她的女孩子说。
“我怎么可能认识？就随便问一下。”女孩子马上回了一句。
“我还以为你认识他呢，把我吓一跳。”覃艳笑着低声说。
“别瞎说，没有的事。表哥，我们回去了，晚了路上不安全，下次白天过来耍吧。”两个女孩子站了起来说。
“随便你们吧，想过来就过来，反正近的好，我们送你们回去。”吴中华站了起来，跟吴清华一起朝门外走去。
欣言背对着他们，虽然他们说的家乡话，但他还是听的真真的，他觉得那个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又记不起来，更不好意思抬头看女孩子一眼，只好拿书挡着脸，当作完全没听到。
工厂里新招了两个员工，一个叫潘江，是吴中华的老乡，好像跟他们还是个什么远亲之类的，一个叫文建平，HN的，两个人都比欣言大一点，因为宿舍里现在住的人比较多，邹老板重新腾出了一间宿舍，欣言也跟着搬了出去，跟潘江和文建平两个人住在了另一个宿舍。
文建平看起来很孤僻，不过刚来的时候，偶尔会跟欣言和潘江有点交流，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跟欣言说他自己感情的故事，他说他爱上过一个女孩子，后来两个人分手了，据说是女孩子家里人激烈反对，他自己对女孩子家里反对的原因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女孩子不肯告诉他。两个人分开后，文建平找过她几次，女孩子都不搭理他，这让他很伤心，自己的内心也非常受不了，他见跟女孩子之间挽回无望，所以他选择了出来打工，想换个环境调整一下自己。言谈之间思维清晰，条理分明。然后他会突然提起厂里的会计，说是长的有点像他女朋友。有时候他会一整晚坐在床上发呆，一句话都不说，你叫他一两声，他基本上都不会给出什么回应，那眼神，空洞的让人不知所措。
文建平相对信任欣言一些，可能是欣言看起来比较斯文，说话比较能让他容易接受，也偶尔会安慰他一两句的缘故。其实欣言的内心，对眼前这个比自己略大的男孩子充满同情，只不过欣言从来不会把对人的同情挂在脸上，他觉得一个被情伤害过的人是那么的可怜，也让他很容易便想起自己，想起明明，会莫名的陷入到烦躁里，因为明明从来就不曾从自己的内心里离开过，甚至于说自己的内心每天都会想念明明。只不过他不会变现出来。
欣言重复着自己的生活。每天下班都会去录像厅看录像，除了下很大的雨或者是其他恶劣天气除外，欣言和录像厅的老板老板娘也混的很熟。有时候欣言不想看录像，老板就会跟欣言坐在一起聊聊天，他在这录像厅附近认识了不少人，偶尔也会碰上滕军，对于一个青春少年来说，泡在录像厅里大概是他们唯一消遣的方式，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那么多的酒吧，录像厅是最理想的选择，只不过现在的欣言，每天晚上回去的时候，都会看到一个女孩子骑着自行车，在他走过的马路对面骑来骑去，就在他上次被一个女孩子撞了一下的地方附近，其实欣言认出来了，那个骑车的女孩子就是那天把他撞到沟里去的女孩子，只不过她从来没来过欣言走过的这边，而是在马路那边骑来骑去，但大部分时候，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很鲜艳，也很显眼，眼睛不时的望着马路这边，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
回到宿舍的欣言，又看见文建平盘腿坐在床上，潘江对欣言撇撇嘴，欣言心知肚明，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因为就算欣言开口说什么，文建平也是答非所问，白天上班的时候，文建平看起来非常正常，只有到了晚上的时候，他才会整晚表现出一种病态，似乎比起他刚来工厂的时候变现的更加严重，让人有点提心吊胆。
“你们说，她会不会喜欢我？”文建平突然开口说话，言语间像是在问欣言和潘江，但神情又像是自言自语。
“建平，你说谁啊？你女朋友吗？你说你们俩都分手了，还想那么多干嘛。你看那么多女孩子，再找一个不就行了。”潘江看了欣言一眼，安慰着文建平。其实说实话，文建平长的绝对算得上是帅哥级别的男孩子，一米七五的身高，五官端正清秀，看起来很文静，很有修养。
文建平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久久不吱声，潘江诧异的看了欣言一眼，也不确认文建平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他见文建平的表情不对劲，暗暗的对欣言招招手，示意欣言到卫生间里去，欣言点点头，其实欣言看见潘江的样子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干嘛？”欣言压低声音问潘江。
“欣言，建平这样子不对劲啊。你看他，到了晚上就神神叨叨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潘江低声的对欣言说。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啊。不过你看他那样子，看他的眼神，真的有点不对劲啊。”欣言声音放的更低了。
“是啊是啊。你晚上都去看录像，******我只要看见他开始盘腿往床上一座，心里就开始发毛，不敢在宿舍里呆，你看我现在门我都不敢关。”潘江的样子看起来很恐惧。
“我真觉得他应该是受了刺激，脑子有毛病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万一他真是有病，晚上拿把刀把我们俩剁了怎么办？******我还这么年轻，要是摊上这事，那实在是犯不着啊。”潘江继续说。
“按理说应该不至于这样吧。你看他白天跟我们大家有说有笑的，要多正常有多正常呢。”欣言看了文建平的背影一眼，内心也有点拿不准：“那你说说现在怎么办？”欣言听见潘江这么说，心里也没有了底。
“我是想这个事要不要跟老板说一下。不过你说我们告诉老板，老板肯定会炒了他，我心里过意不去，你说不说吧，又怕他万一哪天搞出什么名堂来，我们俩怎么办？”潘江说。
“也是。这样下去真不是办法。要不这样吧，潘江，我们明天找一下老板，就说文建平晚上睡觉老打呼噜，搞的我们睡不着觉，我们再搬到以前的宿舍里去。最多就是宿舍里挤一点嘛。这样的话，至少他不会丢了工作，这个时候找个工作也不容易，都是出门在外的，没必要这么害人家。再说了，建平白天还是蛮正常的。”欣言犹豫了一下对潘江说，他看着文建平的样子，实在有点于心不忍。
“也行，我们明天一起去找老板说一下吧。就这么说定了啊。”潘江同意欣言的做法，低声应了声：“那行，我们出去吧，待久了不好。”说完，潘江率先走了出来。
“建平，你别想那么多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呗，想也没有用。”潘江走到文建平面前：“要抽烟吗？我这儿有。”潘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烟来。
“是啊，建平，抽支烟吧，你看你这样坐着多累的慌。”欣言也跟着说了一句。
文建平眼睛直直的盯着门外，面无表情，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欣言和潘江在跟他说话。
“欣言。。。”潘江喊了欣言一声，声音有点颤抖，欣言听见文建平的声音心里就有点发毛。
“对，就这么办，她肯定喜欢我，那天还对我笑呢。”文建平突然没头没脑的又冒出一句话来。
“欣言，你要睡你在宿舍里睡。我打死都不敢在这里睡了。”潘江把欣言又拉到一边，急促的对欣言说了一句，拿起枕头就往外走，欣言见潘江那样子，自己也慌了神，拿起一本书跟在了潘江的身后，一溜烟躲进了吴中华几个人睡的房间。
文建平依然呆坐在床上，他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空着的床位，眼神突然冒出一束光芒来，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让看着的人不寒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