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夜色,林慕孤寂地依靠在山洞外的岩壁上,皎洁的月光透过层层密林照射在他的脸上,却依旧难以将他看的真切。
在这可怜的几缕月光辉映下,林慕俊秀的眉宇显得有些模糊,可那模糊的神情之中,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其浓浓的悲伤和深深的思念。
胸口衣袋中的小肉球似乎都感受到林慕悲切的心情,此刻的小家伙不像平日那般闹腾,只是缓缓从衣袋中钻了出来,静静爬到了林慕的身旁,用它那两只肥胖的前肢牢牢环住林慕的手腕,依靠在林慕的臂上,默默陪伴着林慕。
这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林慕似曾相识,他的回忆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昏暗的一天。
林天豪,林慕那个所谓的父亲,那日一如既往的没有回到家中,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喝了个烂醉,随后便独自朝着陨魔之森摇摇晃晃的走去,从此以后,便再也无人见过这个林家的废物,然而他废物的名号,却继承到了林慕的身上。
但噩耗传来,柳氏立刻愣在了当场,随便便抱着林慕和林婷儿,哭成了泪人。
那时只有六岁的林慕,他也许还不是很懂生死的含义,但他却比其它孩子要早早触摸到这个让人避之不谈的大门。
他不像其他孩子那般,从小便有父母的关爱,长辈的呵护,在那样的糖衣****中成长,那些幼小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懂得生死离别这四个大字?
林慕六岁便失去了父亲,那时的他,即便懵懂无知,却也算是早早接触到了生死的含义,而后又在周围人的排挤和嘲讽之中成长,林慕的心智更是比大多数孩子要成熟许多。
那时的他看着哭得死去活来的母亲和姐姐,以及才刚刚满月还在啼泣的妹妹,他便知道,这个家以后的重担,他必须要抗起来。
至亲的离去,林慕很小的时候便体验过这种滋味,可正因如此,林慕也深深明白亲人的可贵。
对于老伯,林慕乃是早就将他当做亲人一般看待,他的离去,林慕如何能不悲痛欲绝?
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林家对于林慕来说并不是温馨的港湾,反而更像是恐怖的魔窟。
那是一段没有色彩的灰色记忆,除了林慕的亲生家人之外,林家其他的那些亲人,没人真正的关爱他们,甚至将他们当做下人使唤、欺凌,至于那些外人,便更是如此。
可以说那么多年来,除了林慕的家人之外,隐山城中没有其他人能让林慕感受到一丝的温暖。
但却有一个人例外,那个人,便是老伯。
刚开始的时候,老伯只是将林慕当成普通孩子那样看待,对他和其他孩子一视同仁,没有特别的爱护,却也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嘲笑他是个废物。
老伯不在意林慕的父亲是什么模样,也不管林慕在家族中的地位有多么的低下,在他眼中,林慕就是一个学生,而他就是一个老师。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伯却越来越欣赏林慕,情不自禁的对林慕格外照顾,这不仅因为林慕那坚持不懈的韧性,更多的则是因为林慕被其他孩子嘲笑时那不为所动的倔强打动了他。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岁月见证了林慕的成长,同时也加深了两人的感情,老伯对于林慕来说,是老师,但更是亲人。
手中紧紧握着老伯使用过的那两只烟杆,林慕的脑中一片空白。
月光依稀透过枝叶洒在林慕俊俏的脸上,林慕的内心却如同周围寂静的森林一般幽暗无底。
一夜未眠,林慕就这样依靠在山洞的岩壁上,一动不动坐了一整夜。
当第二日的晨曦洒在林慕身上的时候,林慕那如同石化的身子才算有了一丝反应。
将老伯的烟杆默默放入怀中,林慕的脸色显得十分的憔悴,起身抱起还在酣睡的小肉球,林慕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小的山洞,转身几各起落,消失在了这片伤心之地。
一处空旷开阔的草地上,林慕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候,在这片草地挖出了一个平整规范的葬坑。
轻轻从怀中取出两根烟杆,林慕握住烟杆的手掌,微微有些颤抖,一望再望,一模再摸,最后却也只能不舍又无奈的将烟杆缓缓放入了葬坑之中。
林慕的手臂颤抖的十分厉害,动作也异常缓慢,仿佛他放入其中的,不是两只烟杆,而是老伯的尸体,以及那十多年来陪伴他的回忆,林慕眼中的痛苦和不舍,一览无遗。
将黄土掩盖,林慕找来一块巨石,用灵气将其生生打磨成一尊墓碑,然而要在墓碑上刻字的时候,林慕却是愣住了。
老伯先前曾经说过,他年少时和人打赌,被人用道器夺去了姓名,从此以后他便成为了一个无名无姓之人。
这几十年的岁月中,老伯非但无法和旁人谈起自己的名字,反而还因为姓名契约的关系,生死都由不得自己掌控,若非那个夺走老伯姓名之人无意奴役老伯,否则的话,老伯也不可能舒舒服服的在隐山城潇洒这么多年。
可是老伯没有姓名,林慕此刻也就不知该如何立碑。
按照隐山城的习俗,墓碑之上,必须要有安葬之人的姓名才行,可老伯无名无姓,这碑文自然也就无法刻写。
“老伯,我日后若有机会碰上夺去你姓名之人,我定会将你的名字重新夺取回来,到时再来此为你添上碑文。”
林慕有些悲伤地看着这座没有名字的孤坟,老伯尸骨无存也就罢了,如今却连墓碑上的名字都没有,一想到老伯一生教导出了那么多孩子,最后却是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林慕就不由为老伯感到深深的不忿。
“老伯,我以后一定会再来看你的。”林慕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虽然老伯教导了那么多的孩子,可他却知道,老伯最疼爱的便是自己。
老伯在隐山城数十年,也不知教导了多少孩子,可在这么孩子里面,他最关心也最不放心的便是林慕。
其他孩子有天赋的便继续修炼下去,没天赋的也早早走上其他道路,唯有林慕既无天赋,却又坚持不懈。
这十多年来,老伯也想过劝林慕放弃,却又是十分不舍挫败到林慕那份难能可贵的坚持,可以说在修道一途上,老伯最不抱希望的便是林慕,可最期望的,却也就是林慕。
如今的林慕终于成长了,他的实力和修为已经今非昔比,眼看幼鹏马上就要展翅高飞,可老伯却是已经不在了。
林慕深知老伯对自己的期望,他多想让老伯看看他如今的成长,他多想亲口告诉老伯,他不会辜负老伯的期望,他一定会成为老伯最骄傲的学生。
可是这些话,如今想说,却已然太晚。
孤独的坟头,无名的墓碑,林慕即便对着这空荡荡的坟墓说出无数的话,这些话也只能掷在地上,散在空中。
最后看了一眼埋葬老伯烟杆的坟墓,林慕无奈转身,黯然的离去,那背影在偌大的陨魔之森中,显得格外的孤寂。
林慕此番来陨魔之森本就是为了寻找老伯,如今老伯之事已经尘埃落定,林慕自然也没有理由留在这危险的陨魔之森中。
这一次来陨魔之森,林慕可谓是损失惨重,不仅没有寻回老伯,自己的灵草毒药也白白消耗了许多,甚至灵体还因此而受了创伤,但要论收获,却也并非完全没有。
林慕最大的收获自然就是小肉球,小肉球乃是青面狮临终前托付给自己的遗子,对于这个胖嘟嘟的小家伙,林慕自然是十分的喜爱。
而其次的收获便是青面狮留下的青狮长枪,这把长枪浑然天成,珍贵无比,和金乌枪法配合起来,更是威力惊人,十分适合林慕今后长枪的修炼。
至于将修为突破到凝魂期,勉强也算是一件喜事,毕竟林慕本来就离突破不远,这一趟陨魔之行不过是让他将突破日期提前了一些而已。
当然这些收获在林慕的眼中,都比不过一个老伯来的重要,和老伯相比,什么收获都显得黯淡无光,没有带回老伯,即便带回了无数财宝,也丝毫无法让林慕开心半分。
可事已至此,林慕也只能悲痛的接受这个事实,既然老伯已经不在了,林慕留在陨魔之森也没有什么意义,毒药和灵草也所剩无比,灵体又受了创伤,林慕此刻最想做的事情,自然是回到隐山城中休养,只是这伤,不仅是灵体上的创伤,还有心灵上的创伤。
......
“轰”
林慕惊世一棍,再次将一头二阶妖兽毙与棍下。
此刻的林慕完全化悲愤为力量,回程的路上,几乎所有遇到的妖兽,都遭到了林慕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在林慕接近疯狂的攻势之下,一头头妖兽被无情的斩杀,林慕心中悲痛的情绪,似乎也随着那一棍棍的挥出,而得以发泄。
此刻的林慕,就犹如混世魔王一般,所以胆敢招惹他的妖兽,都将面临其疯狂的打击。
这样拼命的打法也让林慕前进的速度快了不少,妖兽也不傻,感受到林慕身上那股狂暴的气息,自然都明白此时的林慕不好招惹,能躲的,都尽量躲开,实在有些仗着自己实力强大的,也都倒在了林慕的毒液之下。
短短一天时间,林慕便从外围深处直直杀到了外围中部的位置,以这样的速度,只怕明日林慕便能返回隐山城中。
深入陨魔之森时,的确是越来越难,花费的时间也越来越多,碰到的妖兽更是越来越强大,可出来的时候,却是与进入时相反,越往后面,越到的妖兽也越是弱小,赶路的速度自然也会越来越快。
日头已经慢慢西沉,可林慕却丝毫没有寻找山洞休息的打算。
也许是心中的悲愤还未完全发泄,此刻的林慕依旧不知疲倦的赶路、战斗、再赶路、再战斗……
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因为他怕自己一停下来,脑中便会浮现老伯的身影,他实在不想面对,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身影的事实。
夜色渐浓,林慕一直赶路到深夜,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随便找了一棵高大的古树,依靠着树干,浅浅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