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将齐岚送离林家之后,已是日昳,看着空荡荡的小院,林慕不由踌蹴起如何跟家人坦述陨魔之森一事。
回到自己独立的竹院中默默收拾行囊,林慕一直犹豫到傍晚和家人一同用膳的时候,这才谨慎地说了出来。
“娘,我可能还要再去陨魔之森一趟,就在明天一早。”
“什么?”柳氏差些没将口中的食屑喷泄出来,“你说什么?慕儿你以为这陨魔之森是给你玩的地方么?你可知你去那一次,就让我们担了多少的心?那几日娘是夜夜难寐,日日以泪洗面,你如今又要进陨魔之森,可是要将娘逼死不成?”
林慕没有想到柳氏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可林慕又怎会知道陨魔之森这四个字对柳氏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她丈夫身死的地方,那是她命运的转折点,是她畏惧和害怕的地方。
上次林慕欺骗她独自前往陨魔之森已经让柳氏十分懊悔和气愤,若不是因为最后林慕总算平安回来,她当真以为林家最后的希望也要绝了,这种担惊受怕的绝望,她实在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面对怒火中烧的柳氏,林慕也陷入了两难,他从未料想柳氏会是这般反应,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去过一次陨魔之森,这第二次前去,就算得不到支持,也应该不会反对才是,毕竟无论是经验还是修为实力,此时的林慕都已经和以前那个废物截然不同,以前能够回来,那么如今便一样可以。
“娘,我知道您担心孩儿,但孩儿这次也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您还记得,十多年前,那个细雨绵绵的清晨么?那日,是您带我第一次见到了老伯。”
“老伯?”柳氏一愣,激动的神情微微缓了下来,“你去陨魔之森,莫非是与老伯有关?”
老伯乃是林慕十多年来的启蒙老师,柳氏自然是无比熟悉,虽然平日里不常见面,可每次逢年过节,柳氏都会让林慕带上一些小礼送去老伯家中,对于这位待林慕不薄的老师,柳氏的心中还是十分敬重的。
林慕凝重的点了点头,“孩儿上次去陨魔之森后,老伯担心孩儿的安危,随后也追了进去,可直到如今,他都依旧未从陨魔之森中出来,孩儿自然比谁都知道陨魔之森的凶险,但是老伯如此待我,可见他是将我看做自己的亲生儿孙,我又如何能辜负了他的一番栽培呢?即便是再危险,我这趟也是非去不可。”
柳氏的脸上阴晴不定,在大义的面情,她身为一个母亲,她是自私的,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可这看似自私的爱,却也是母爱的伟大之处,因为她的自私不是对自己,而是对孩子,试问天下又有哪个母亲不自私呢?
可是林慕做出的选择也是柳氏心中感到最为欣慰的地方,她十多年来将林慕辛苦拉扯长大,从小林慕便受尽欺凌,柳氏最担心的便是自己一个孤寡妇人,能将林慕教导成材么?
可显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即便林慕没有爹爹,可她依旧将林慕培育成了一个十分出色的孩子,她没有养出一个败类,没有养出一个白眼狼,更没有养出一个废物。
此刻的林慕真的让柳氏觉得已经长大了,他有自己心中的坚守,他的肩膀不仅可以扛起这个家,甚至可以伸手帮助到那些对他有恩的人,他已经赫然成为一位顶天立地的真正男儿。
柳氏的脸上流下了泪水,男儿志在四方,她的慕儿已经长大了,也许她应该完全放手,让林慕自己去做那些认为对的选择。
看着娘亲流泪,林慕误以为是柳氏不肯答应自己,想到自己本欲保护家人,可却一次次的让家人担忧,让她们流泪,林慕的心如同火烧一般煎熬。
“娘,我…”林慕正欲开口,不想却被柳氏挥手打断,“慕儿,你长大了,虽然你爹是死在陨魔之森,可那是他喝醉酒误入其中,也算是他咎由自取,可你不一样,你有自己的立场和坚持,娘信得过你,你一定会从陨魔之森回来的。”
林慕目光一泄,不可置信的看着柳氏,“这么说,娘您是...答应了?”
看着林慕惊喜又惊奇的模样,柳氏破涕为笑,“你如今是大孩子了,你比娘想的,还要稳重懂事的多,老伯是你的启蒙老师,对你更是如同亲人一般看待,此番他会去陨魔之森,也完全是因为你,你若不去森林之中寻他,反而是辜负了为娘这十多年来的教导,况且你已经今非昔比,娘对你有信心。”
“我也对哥哥有信心,哥哥是最棒的。”九岁的林雪儿粉拳一挥,拉着自己挽成鬟的丝发,骄傲的大吼,甚至因为用气过度,那原本如同幼果一般粉嫩的脸蛋都因此染上了一层绯红。
“有一必有二,慕儿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再次战胜那恐怖的陨魔之森,我们等你凯旋归来。”林婷儿眉头颦颦,但眼中却也满了坚定。
有了家人的支持和理解,林慕此刻的心中顿时涌出一股雄厚的冲劲,其中更是夹杂着丝丝感动。
林慕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但神情却无比的坚定,“我一定会找到老伯,然后平安回来,我不会让老伯失望,我更不会让你们失望,你们等着我。”
夕阳西下,可小院之中,却并没有别离的伤感,有的只是浓浓的亲情。
……
清晨,齐府,别致儒雅的小楼之中,两道身影相面而视。
一道身影皎洁如月,身着白衣长纱,足踏青布花鞋,青丝绾发,肌肤胜雪,眼波如水,俏丽无双。
另一道身影清瘦有度,青衣整洁翩翩,手戴淡蓝玉戒,五官俊美,气质悠然,目光纯净,秀气逼人。
“我来,是向你辞行的,十分抱歉无法代替齐家参加大比,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
林慕微微躬身,青衫微褶,语气十分真挚,齐岚对他的好,他谨记于心。
齐岚微微一叹,“我早已知道你定会去陨魔之森,昨日回来,我已查过老伯消失之事,他既然是为你才去的陨魔之森,你肯定无法坐视不理,不过老伯消失已有月余,只怕他的结果,你心中已有定论,你还是要这般固执么?”
齐岚眼中闪过一丝恳求,站在理性的角度,她应该极力劝阻林慕,陨魔之森危险无比,何必赌上性命去寻找一个可能已经身死之人?甚至还要为此放弃百年一遇的机会,这是十分不明智的行为,早早将齐家商盘接过的齐岚自然看的通透。
可是另一方面,从情感角度来看,林慕此趟却是非去不可,老伯对于林慕,乃是亦师亦父,如今又是因为他才深陷陨魔之森,他如何能不去?他若不去,余生都将背负着这股负罪感,痛苦而煎熬的生活。
“即便老伯他真的已经生死道消,我也定要亲眼见到。”林慕的眼中没有一丝犹豫,他的心中有着自己的坚持,谁都难以左右。
齐岚凝视了林慕许久,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七天不眠不寐的日子,那种夜不能寐的担忧,当真苦不堪言,齐岚心中想了无数劝说的话,可最终也只能无奈一叹,因为这就是她认识的林慕,重情重义,从以前到现在,都丝毫不曾改变。
“你就是这般固执,不见棺材不掉泪,好,既然你要去,那你便去吧!枉费我白白为你争取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林慕见齐岚有些动怒,深知齐岚乃是为了自己好,所以林慕也只能无奈的挠头赔笑道,“你不也说了,只有取得第一的成绩,我才会有那机会,可是有宋千峰在,只怕这希望也是十分渺茫,虽然如今我并不怕他,但不得不说,想要赢他,却也是难于登天。”
齐岚又如何不知道?可是事在人为,她相信林慕一定会再创奇迹,只是如今林慕既然已经做了自己的决定,她也无能为力,毕竟男儿有些担当,是无法逃避的责任。
“罢了,我也就是说些气话,你不必在意我,只是这陨魔之森如此之大,你若是无任何指引,只怕一年半载都不见的会寻到老伯的踪迹,到时日子一久,只怕老伯在陨魔之森中留下的痕迹都将被时间抹去,是死是活只怕你到时也无从辨认。”
这的确是林慕最担心的一个问题,虽然他大致推断出老伯从何处进入的陨魔之森,可是陨魔之森内部四面八方皆是古树,老伯朝哪个方位前进,却是难以把握,唯有希望老伯留下的一些踪迹还未被林中那些野兽毁去,否则想找到线索,可谓难于登天。
见林慕面露难色,齐岚嫣然一笑,腰间乾坤袋一闪,手中便多了一个圆形古盘。
“此物乃是一件下品的寻导罗盘,可以寻觅道人以下修道士的气息,只要你有老伯平日经常使用的亲近之物,这罗盘便能根据此物残留的气息,分辨出此人三月内所残留气息的地方,乃是十分特殊实用的一件道器。”
林慕一愣,随即脸上一阵狂喜,四大家族果然底蕴深厚,随意出手便是自己闻若未闻之物。
“这罗盘如此神奇,只怕也应该十分珍贵吧!你若借于我,家中长辈不会苛责你么?”
齐岚娇蛮抬头,“我乃是齐家小姐,谁敢责骂我?再说这罗盘可没你想的那么珍贵,寻导罗盘可分为下、中、上、极四个品位,最高的极品罗盘可以寻觅到元婴修道士的位置,至于元婴以上,这罗盘却是无能为力,以我齐家的底蕴,虽然用不起上品、极品的寻导罗盘,但这下品罗盘却也并不匮缺的,只是价格不菲便是了。”
即便这罗盘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宝物,可毕竟价格不菲,林慕自然不能白白拿了人家的东西,陨魔之森危险异常,林慕这一去几时能回还是未知,况且齐岚帮了自己这么多,每次都不计亏损和回报,林慕便是脸皮再厚,也不能次次如此。
况且以前的林慕的确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回报,可去了陨魔之森一趟,别的不说,从引鸠那夺来的灵草却是不计其数,如今的他也算勉强算是灵草暴发户,既然有了能力,又何必白拿人家东西呢?
林慕手中山河戒一闪,手中骤然多出了两株灵草。
“这罗盘便算是我与你齐家买了可好?这么好用的东西,日后说不定还会用上,有备无患,只是此物价格不菲,不知这两株灵草可以抵清么?”
齐岚一看林慕手中的灵草顿时一惊,这两株乃是十分珍贵的灵草,便是齐家也是偶然间得到了一株,其一株的价值便远远超过了这仅仅只是下品的寻导罗盘。
“这么珍贵的灵草,定是那疯前辈留于你修炼所用,我又如何能收?况且你不是说过我们已是好友,即是好友互相帮助乃是情理之事,又何需这般客气?”
林慕暗暗一笑,这灵草在寻常人眼中乃是十分珍贵,可是对于引鸠那种站立于下三天顶端的元婴修道士来说,却是一点也不稀奇,这样的灵草,林慕的山河戒中还有许多,送出两株根本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我也说了,这乃是我买的,你不是早早便打理了齐家的生意么?买卖之事,自然要钱货两清才是,你方才说这罗盘于你齐家并不算珍贵,可你又怎知这灵草对于我来说是珍贵的呢?”
“这…”齐岚一时无言以对,不过想想却也能释然,这灵草对于她们来说是的确珍贵,可对于元婴期的前辈来说,却是不值一提,说不定随手便给了林慕许多这样的灵草。
“好吧,那我便收下了。”齐岚和林慕一样,都不是扭捏之人,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面多做推辞。
“有了这罗盘,我此行时间也会大大缩减,对我来说这比那两株灵草要珍贵的多。”林慕心中暗忖,念头一想,便将罗盘收入了山河戒中。
“时候不早了,我也敢出发了。”
齐岚眼中闪过一丝不舍的情绪,却立马被她深深的遮掩起来,“你心系老伯安危,我也不多留你,一路小心。”
齐岚所以的担忧都化作了这一路小心四个字,传入林慕的耳中更是满了无限柔情。
“告辞。”林慕抱拳一笑,转身离去,再多的语言也显苍白,千言万语也减不了旁人一丝的担忧,唯有平安归来,才是最真切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