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才刚亮,林婷儿便被一阵轻微的关门声惊醒,急忙朝着窗外望去,却仅仅只能看到一个渐行渐远的清瘦背影。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林婷儿心中默默为着林慕祈福,可她却不知道,林慕曾经站在她们床前,凝视着熟睡中的她们看了多久,久到他都舍不得离去。
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面,林慕不敢面对她们的道别,因为他怕这会是最后的离别,可林慕别无选择,他不敢面对亲人们那不舍和担忧的目光,他只能选择默默凝视着她们熟睡的面孔,将它们一一刻在自己的脑中,然后悄然离去。
有了昨日的一行,林慕再次来到齐家,便已经是轻车熟路,再次来到那个别致儒雅的阁楼前,昨日那名青衣丫鬟已经早早的守候在那里了。
“公子请直接进去吧!小姐已经在二楼等候公子多时了。”
林慕微微点头,没有丝毫拘束,如同在自家一般推开了楼门,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的布置相较一楼来的更加精致,西面的墙上挂着满满的字画,每一幅画都价值连城,而东面则是一个凸出阁楼的小小楼台,站在那儿可以俯视整个庭院的风景,北面则是一排排镶嵌在墙里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的书册不计其数,却都摆放的十分整洁有序,书架前有一尊小小的香炉,上面烟香环绕,一闻便知是价格不菲的檀香,而香炉的右侧则有一方不大不小的几案,此刻这楼阁的主人正坐在几案前静静的看着林慕,一言不发。
林慕自然也看到了坐在几案前的齐岚,今日的齐岚到没有像昨日那般用书挡住自己柔美的脸庞,只是让林慕有些惊讶的是,齐岚的脸色微微有些憔悴,原本精致动人的美目也暗淡无神,甚至还有些浮肿,看起来似乎是一夜未睡。
“可是林慕太早来访,打扰到小姐休息?”
齐岚轻轻摇了摇头,挥手示意林慕在几案前坐下。
林慕自然不会拘束,几步走到几案前大大方方的坐在了齐岚的对面。
齐岚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古朴的戒指,将其放在几案上,默默推给了林慕。
林慕看着几案上的戒指,微微有一丝不解,孤陋寡闻的林慕又哪里会知道,这戒指乃是一枚货真价实的道器。
“此戒名弥山戒,乃是一件人级中阶的道器,虽然你仅仅只有炼体期的修为,体内还没有道力,无法使用这枚戒指,但我已请族中前辈将道力灌入戒指之中,即便你没道力也能引动这枚戒指,只是这戒指储存能力有限,里头存储的道力,也仅仅只能让你使用三次,可一旦激发便会引动一道威力惊人的紫电天雷,一般的二级妖兽肯定难逃一死,即便是三级妖兽也能使其重伤,关键时刻可以保你一命。”
林慕没有伸手接过戒指,他看向齐岚的目光微微有些复杂。
“此番去陨魔之森,人人都觉得我必死无疑,你也曾说过那陨魔之森的可怕,那你又何必将这般宝贵的道器交与我手?若我此去不回,你不是白白损失了一件如此珍贵的道器么?”
“你不必多想,这戒指只是我回报当年救命之恩的谢礼,当初那颗明珠你不满意将其弃之,我便换个谢礼给你,只不过是拖到今日才交与你罢了。”
“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在你从宋千峰手中救下我时,便已经还清,你我之间,已经再无亏欠,可你却为何一再给予我帮助,为什么?”
一句为什么问到了齐岚心中的苦闷,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也一遍遍的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就是忘不了当年他那双充满悲伤又无助的眼神?为什么自己会在后来修为有成时,重返湖底将他丢弃的明珠拾了回来?为什么他明明只是一个修为低下,又被全城人嘲笑的废物,可自己却就是忘不了他!
她也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为什么,可却就是找不到答案,从当年林慕留下那样伤心的眼神离去之后,她便常常在想,为什么一个那样的孩子,却会有这般让人心痛的眼神。
从那以后,她时常不经意的打听林慕的消息,默默的关注着他,几乎林慕成长的每一步都伴随着她的目光,可她是齐家的大小姐,是人人宠爱的齐岚,她被自己的身份所拘束,深怕被人知道她内心深处对林慕的关注,所以一年又一年,她从来都是默默注视着那个被所有人嘲笑的背影。
可越是长大,越是明白了事理,她也越是敬佩起林慕那瘦弱的背影。
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之下,他却依旧没有一刻放弃过自己,他每天都坚持晨练,坚持对修道的追求,即便没有天赋,即便被人嘲笑,也从未动摇。
不去留意一个人,你就不会发现他身上的优点,齐岚越是关注林慕,心中越是对这个男孩充满了心疼。
他坚强,勇敢,有恒心,有担当,却又重情重义,对待亲人,他更是呵护有加,虽然稚嫩的他还未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是他带来的那股安全感,却是深厚而温暖。
想着那些关于林慕的点点滴滴,齐岚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不敢面对自己对林慕的那份关怀,甚至一直躲避,一直唾弃,仅仅只是因为她心中的那份自尊,她不是林慕,她无法忍受被人指指点点的那种痛苦。
可是,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关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林慕在她心中到底什么位置,她也说不清楚。
微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齐岚可不想在林慕面前落泪,她是高傲的齐家大小姐,她的身份不允许她落泪。
“林慕,你若觉得你我之间的恩情早已还清,那这戒指便当我借于你,有借就必然有还,所以你定要活着回来,亲手将它还给我。”
林慕静静的凝视着齐岚,仿佛想将她脑中所想彻底看透一般,但他却什么也没看出来,不过他读懂了齐岚眼神中那份不容拒绝的坚定。
林慕也不是矫情之人,他当然是想活着回来和家人团聚,有了这个道器,林慕生存下来的可能也会大上那么一丝,况且齐岚都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份上,他林慕再拒绝便有些不识抬举了。
默默将戒指收了起来,林慕虽没说一句道谢的话,但这份恩情他却牢牢记在了心中。
“还有,这是陨魔之森的地图,你也一并收好,里面标注了陨魔之森几个强大妖兽的势力范围,你一定要认真记下,虽然里面没有陨魔之森最深处的记载,但兽血灵芝也并非在陨魔之森太深的地方,这地图足够你用。”
林慕心头一喜,他正愁自己对陨魔之森了解太少,可如今有了这份地图,他此旅将会轻松许多,欣喜地将地图接过,林慕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这地图虽然有些粗糙,但明显后面被人做了精细的补充,上面不仅注明了各种强大妖兽的领地,更写明了许多需要注意的险地,最让林慕惊喜的便是里头还圈出了一片兽血灵芝所在的大致范围,这完完全全是为林慕量身定做的一般。
看着上面细致的备注,林慕有些明白齐岚一夜未睡的原因,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小人物究竟为什么会让齐家的大小姐做到这一步,难道真的只是救命之恩么?林慕猜不透,可他唯一知道的是,齐岚真的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傲慢的小女孩完全不一样了。
“谢谢,我知道我的身份有些低下,你可能会觉得我有些不自量力,可是,不管你怎么想,从今天起开始,你齐岚就是我林慕的朋友,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我也无法给你什么,但若是你以后有何难处,不管你需不需要我,我都会鼎力相助,也许之前我确实还因为儿时的事对你有些偏见,可现在我的心底,对你只有最真心的感激。”
齐岚听到这番话微微一愣,本来愁云密布的眉间,显出了盈盈笑意,再一看林慕那认真的模样,更是噗呲笑出声来,眼波中的笑意不似儿时那股讥讽,而是无限的柔情。
“你这人,之前还故作古板,左一句齐岚小姐,右一句齐岚小姐,现在却敢直呼我的名字,明明是个洒脱人,却还文绉绉的像个老头,你今日所说之话,我权且记下,不过你想成为我齐岚的朋友,却还远远不够格,但你若是能从陨魔之森回来,那我便交下你这个朋友,你可当记住你今日之话,兑现你今日说下的承诺。”
看着笑容满面的齐岚,林慕一时间竟有些看痴了,解开心中对齐岚的心结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觉得原来齐岚是这般的美丽动人,一颦一笑皆有一股难以言语的魅力。
注意到林慕痴呆的目光,齐岚的脸上浮现一缕娇羞般的红艳,微微侧脸将目光避开,齐岚的心里如同小鹿乱撞一般娇羞紧迫。
看着齐岚回避开的目光,林慕自知有些失态,尴尬的轻咳了几声,将手中的地图卷起放入行囊之中,怕自己再做出冒失的举动,林慕不敢停留,起身向齐岚辞行。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动身前往陨魔之森了,若七日后我能安然回来,定再登门拜谢!”
见林慕打算离开,齐岚也慌忙站起身来,之前的担忧又重新爬上了眉头,眼眸中的万千情波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述说,可到了嘴边,却只有简单的四个字:“一路小心!”
林慕沉重的点了点头,转身下了阁楼,独留齐岚失魂落魄的望着远方,神情说不出的落寂。
一路从齐家出了隐山城,站在城门口,林慕回头望了一眼这个给他太多回忆的隐山城,也许也就是最后一眼了。
想着家人的容颜,林慕眼中最后一丝不舍也被坚定所取代,冰凉的晨风缓缓吹过,林慕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前往陨魔之森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