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扭头看了她一眼，也没反对。
“您喝酒了吧？”
虽然不明显，但仍然可以闻到淡淡的酒味。
“应酬，推脱不掉，小喝了两杯，时间太晚，就让司机先下班了，没想到今天会犯胃病。”那人如实说道。
“有胃病的人，最好别喝酒。看您的年纪，应该跟我父亲差不多，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嗜酒如命，后来把胃喝坏了，有一次和朋友喝酒，胃穿孔送到医院，差点把命搭进去，从那以后，我爸才把酒戒了。”
那人扭头看着她，笑了笑，“小姑娘，你劝我也不用吓我吧。”
“还真没吓您，您要不信，有时间介绍我父亲给您认识，他现在可是滴酒不沾，胃病也就没再犯过。”
“这我相信，只要不喝酒，我这胃呀，很健康。平时也不喝酒，今天是遇到老朋友，躲不掉，就喝了几杯，他们都还在喝着，我眼看着喝不下去了，就先出来了，要是再喝下去，可能真的跟你父亲一样，得喝到医院去喽。”
周思怡笑了笑，“我说的是极端的例子，您怎么还接着呀。”
“诶，极端的例子也是有可能的，这人上了年纪，老胳膊老腿，身体大不如前，各种老毛病都出来了。”说着说着，语气竟有些微伤感，手还不自觉的捶着左腿膝盖。
“是啊，我父亲也是，前几年心脏受了刺激，身体伤了，就一直恢复不了以前的精气神了。”说着，看了看他的腿，说道：“您也有什么旧疾吗？”
他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年轻时，工作时受了伤，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这些年一直没痊愈，以前年轻还不觉得，现在年纪越来越大，抵抗力差了，前段时间去医院检查，说是旧伤复发，医院还劝我提前退休。”言语间的落寞感显而易见。
眼前的男人显得脆弱而落寞，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年轻时刚烈强硬的父亲，现在却变得无比柔和，以前坚持的观点和事情，现在也会妥协。
“那您是打算退下来了？”
那人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工作做了几十年，从年轻到现在，以前总觉得时间还长，突然间听见要退休，才觉得还有好多事情没做。”
或许是喝了点酒，或许是夜已深，或许是因为对方是刚刚救了自己的人，也或许是因为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自然而然的亲和力，平日里冷静自律的卓局长，此刻竟也向这个还不算认识的陌生女孩吐露心声起来。
话说回来，这些话，他还真没有能倾诉的人，单位上的同事，一个个都指望着他，妻子倒是可以说说，但妻子又是思虑过多的人，他不愿给她平添烦恼。儿女更是无从说起，还从来没试过在孩子面前表现软弱的一面。今天来见的朋友，是多年的老朋友，现在要么身居高位，要么是成功商人，饭桌上竟是交际场上你来我往的那一套，让他根本无从说起。但面前的这个像女儿一样的人，却让他自然而然的说出了多日来的苦恼。
“是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没遇到的时候，总觉得那天还很远，等遇见了，才知道，其实那天离我们很近。”周思怡感同身受地说道。
卓局长看了看身边的年轻女孩，“你这么年轻，怎么会有这种感慨。”
周思怡笑了笑，“不年轻了，孩子都上小学了。”
卓局长点点头，“小孩生得早，年轻妈妈不容易当啊。”
周思怡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他，“您也接触过年轻妈妈吗？”
“算不上接触，我怎么也比你年长，多少看到一些。”
周思怡垂下眼睑，“从孩子出生那一刻起，往后的整个生活，都是在以他为中心，这点，您也深有体会吧。”
卓局长深深叹了口气，“哎，我只怕跟你不一样，我儿子从出生起，我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为了把他培养成我希望的样子，我对他很严厉，现在想来，其实他从小到大都做得很好，可我好像从没表扬过他，但在我心里，他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做子女的，会理解父母的，纵使现在不能理解，总有一天，也都会明白。”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斑白的两鬓，和那苍老的容颜。想起那错过的七年，在最应该和亲人相依偎的年纪，她远离了家人。年少时的执拗，让她错过了多少时光。
“希望吧。”
深夜，暑气已经消退，凉爽的晚风阵阵徐来，似乎也吹开了人们心头的郁结。
两个才相识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虽然刚刚认识，但感觉却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交流起来一点障碍也没有。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周思怡不经意的朝不远处的AY望去，才发现AY不知何时已经熄灯关门。
卓局长的胃痛也已经消退了，他看了看手表，“小姑娘，和你聊天很愉快呀，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今天谢谢你，不仅救了我的胃痛，还陪我聊天。”
“您别客气，和您聊天，我心里也舒坦很多。”说着看了看路上来往的车辆，说道：“我给您拦辆车吧。”说着便站起身来。
卓局长也站起来，“不了，你一个女孩子，又是大晚上，还是你先走。”说着便走到路边去拦车。
周思怡看了看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最后一班公交车也走了，便也没有推辞。
卓局长拦到一辆出租车，回头叫她，“小姑娘，车来了，你先走。”
周思怡赶紧走过去，“那您注意安全，我先走啦。”说着便坐了进去，摇下车窗，“以后可别喝酒啦。”
卓局长笑了笑，“放心，不喝了。”
卓一洋从家里出来，卓一娴很快便一路小跑着跟上来。
“诶，哥，等等我。”
卓一洋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放慢脚步，“自己快点。”
卓一娴又赶紧快了两步，才算跟上，“你走这么快干嘛，上班还早着呢。”
“不早了，刑侦科的工作可不比档案室，根本没有准时上下班这一说。”
“哦，难怪你最近都没怎么回家呢。”
卓一洋坐上自己的车，卓一娴顺势坐上副驾驶，卓一洋看了她一眼，发动了汽车，“我没时间送你啊，等一下到路口，自己打车去。”
卓一娴撇撇嘴，倒也没跟哥哥计较。
卓一洋一边看着路况，一边说道：“那实习工作做得怎么样，没给人家添乱吧？”
“哥，你怎么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呢，我好歹也是你妹妹，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啊。”
“就是因为你是我妹，我太了解你了，咋咋呼呼的，做事又毛躁，别哪天把人得罪了都不知道。”
卓一娴不满地说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个形象啊。”
“我怎么看你不重要，你初入职场，跟在学校不一样，凡事要虚心点，多向前辈请教问题，做事积极点，少说话多做事，要给单位领导留个好印象，知道不？别给你哥丢脸。”
“嘿，说来说去，是怕我丢了你的面子呀。诶，对了，我们部门的那个刘经理，跟你什么关系啊，她特别照顾我，肯定是看你的面子。”卓一娴侧过身子，八卦的问道。
“就是，高中同学啊。”
“只是同学这么简单？”
卓一洋扬扬眉，“就这么简单，不然呢。”
“我看，刘经理对你很关心呢，时不时跟我打听你的近况，老实交代，她是不是你的初恋情人？”
“什么初恋情人，就是老同学而已，别瞎说。说道初恋情人，上次约张跃然来家里吃饭，我临时有事没回来，你们怎么个情况，老妈什么反应？”
“别提了，老妈倒是还好，但是谁知道老爸突然回来了，把张跃然叫到书房说了好久，不知道说些什么，问张跃然他也不说，愁死我了。”
“老爸没跟你说什么？”
“没有哇，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爸天天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是对我，老爸对你和对我的态度，简直天壤之别，对你百依百顺的，就没跟你红过脸，你还想怎样。”
“那是以前好吧，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爸最近好少回家，就算回来了，也是在书房里，很少说话，以前我跟他说话，他总是笑呵呵的，现在根本爱搭不理，诶，哥，你们局里最近是不是有大案子？”
卓一洋蹙起眉头，“是有大案子，但老爸当局长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案子没见过，这根本难不倒他。”
“那是怎么回事呀，难不成是我想多啦？”
这时，卓一洋踩了刹车，“先别想了，下车吧，赶紧去坐车，上班别迟到。”
卓一娴下了车，冲哥哥挥了挥手，“慢点开啊，拜拜。”卓一洋挥了挥手，发动了汽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