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征。”
“嗯?”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听到了,滴水声。”
“嗯,冰似乎开始融化了。”
“嗯,是的。”
“你不着急?”
“着急。”
“那为何看你似乎很平静。”
“该来的总会来。生亦何欢,死亦何哀。”
“云征。”
“嗯?”
“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
“我不想带你去帝都了。”
“哦?”
“因为我觉得你适合做和尚,不适合做副统领,你绝对不会请女秘书。”
“我会。”
“你会?”
“会请女秘书。”
“但你不会离开近山?”
“是。”
“你真是根木头。”
“睡会吧,我守夜。”
云劲和云征背靠着背,坐在城头上。
天又亮了,老天变了副脸,从冷冰冰的冰山女,变成了热情似火的美娇娘。城墙上的冰融化的更快了。
白虎师团长们立下军令状,今日必破近山城。第一师团从城南转移到城东,保持着阵型,开始着试探性的前行。正如炎阳军所料,城中箭矢所剩无多,昨日消耗的确太大。行军速度比昨日加快了许多,第二师团迅速跟上,集中兵力向城东压进。然后是第三师团…
城头落下的冰块没有昨日硬了,个头小了,松软了。攻城锥也不像昨日那般,砸在城墙上只起冰渣子了。云梯比昨日更密集了。炎阳军思路十分清晰。以点破面,全力攻下东门。因为他们知悉,南、西、北的城门没有那么容易破开,同样,里面的人也没有那么容易出来。
城墙上的争夺更激烈了,尸体已堆满了城前的护城河。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城墙内,断肢残体遍地。几个师团轮番上阵,一点一点蚕食着近山军民的有生力量。
“云征,这样不行啊。”
“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
“惟有死守了。”云征面无表情,不断拉着弓,边射边说。
姜立索性坐到了城垛后,而旁边一个黑炎军士兵,抽着烟,将箭矢一支接一支的递给他。姜立机械的重复着一样的动作,接箭,拉弦,射击,接箭,拉弦,射击。一个个炎阳士兵倒下,但城头很快又被填满。
“我说生姜,这些苍蝇怎么射不完呐。”抽烟男子问道。
“他娘亲生的多呗。”姜立答道。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突然一声巨强,城墙终于塌了一段,炎阳军中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一队队准备已久的士兵,迅速向缺口开去。而其余师团,更倾巢而出,同时向南门,西门,北门,发动总攻。
云劲和云征带领着军民,一次又一次的阻挡着炎阳军的进犯,缺口的尸体积的如小山一样高。
城南,又一声巨响,城墙又破了一个大洞,接着城西,城北,接连有巨响传来。
“准备巷战。”云征说道。
城头的军士退了下来,街道内,屋顶上,房屋中,每一个地方都成为了战场,炎阳军大批部队杀入城中。近山军民分散开来,向城中收缩。火把一个个的向屋顶屋内扔去。所幸,冰雪初融,房屋潮湿,火并没有大规模的烧起。白虎军团杀红了眼,凡是见到人,不管男女老幼,都直接砍杀。城中不时传来惨叫声,尸山血海,仿佛人间炼狱。但城中军民悍不畏死,即便是十三四的孩子,拿着小刀就往前冲,炎阳的包围圈每推进一米,都在付出血的代价。太阳下山了,近山城所有房屋内没有一丝火光,炎阳士兵举着火把,并没有停止攻击。是夜,近山城已沦陷大半。
炎鹏泽坐在近山城头。喃喃自语:“近山城,你要吞掉我多少帝国精锐才可以将你这黑洞填满。西南,真的是我可以征服的吗?”
黎明前,所有还有战力的士兵被集中到城主府。
云劲面色苍白,士兵们一个个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们的长官。云征亦没有说话,只是有点怔怔的看着他。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半晌,云劲开口:“此役,炎阳军谋划已久,我们在绝对兵力处以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战到至今,已无愧近山先烈,无愧赤炎,无愧亲友,无愧于你我自己。你们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吗?你们仅凭6000守军,4万城民,就将炎阳四大精锐军团之一的白虎军团打至半残!近山一役必进帝国史册。抬起你们高贵的头颅,不要低头丧气,你们值得自傲!”
士兵们一个个直了下腰杆,缓缓站起。
“兄弟们。”云劲沉默片刻,平静的说道。
“我要你们陪我死。”云劲依旧平静的说道。
兵士们一个个向云劲靠拢,眼圈红红。
“我陪你。”云征轻语。
“黑炎军兄弟们的命早就给了统领爷,统领爷爱拿拿去。”黑炎军一个士兵说道。
“我等愿追随将军。”近山军民坚定的说道。
“天明,随我突围,方向,城东,目标,静湖。”云劲说道。
集中此地的黑炎军仅剩97人,全部军民加起,也只剩一千两百有余。
城内的厮杀一直在持续。城主府窗外淅淅沥沥,没有下雨,雪消融的更快了。雪水顺着屋檐像线一样滴下。
天刚放亮,云劲一马当前,冲出城主府,并无号令,后方千余人紧紧跟随。一路冲杀出去,铁甲骑兵的冲击能力在巷战中再次显威,三人一列,生生的在街道上冲出一条血路,屋顶上不时有箭射下,队列中不断有人倒下。姜立与云征边行边射,百发百中,屋上竟一时无人敢冒头。
炎鹏泽看到突围的队伍,发狂了似的嘶吼:“给我拦下他们!追!给我追!不要让他们突围!”
近山城不大,云劲领队势如破竹,很快杀到了城东,数人下马,一通砍杀,在防线上生生撕开条口子。近山军鱼贯而出,直奔静湖。后方大批铁甲步兵疯狂追击,队伍踏着湖面的残雪,迅速留下一串串杂乱的马蹄。
“就在这里吧。”突围部队已至湖心,近山虽小,但静湖不小,此地离岸已有三四里。云劲策马,回转马头,轻骑兵害怕云劲反冲锋,始终不离铁甲步兵方阵,见近山军停下,对面追兵也停住,双方对峙。对面阵型中央让出一条路,炎鹏泽亲至。
“林云劲,我不得不佩服你,在我10万精锐强攻之下,你竟能抵抗于斯!”白发将军寒声说道。
“炎鹏泽,你败了,你不是败给我林云劲,你是败给了近山城。今日,此地,我领你去见近山先烈!”云劲沉声说。
“大言不惭!上!活捉此酋,赏金千两!”
“冲锋!”林云劲加了一鞭,黑皇吃痛,疯了一样狂奔。
冲锋,迂回,布阵,再冲锋,迂回,布阵。每一次冲击,近山士兵都在减员,数次冲击下来。近山军越来越少,只剩百十余人。
炎鹏泽冷哼一声:“飞蛾扑火!”
忽然,云征听到脚底咔嚓一声,云劲大喊一声:“就是现在!炎鹏泽!随我下静湖,见我近山父老!”他跃马而下,集全身之力,一拳重重击在冰面上,“咔嚓咔嚓”,声音不断传出,炎鹏泽惊呼一声:“不好!”
“说好的城亡人亡,我等岂敢独活。”云劲回头对剩下的士兵惨然一笑。军士们互相搀扶着,头发散乱,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姜立浑身是伤:“痛快,跟着统领爷就是好,临死还能拉上这么多垫背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近山军民互相搀扶,仰天大笑。
“赤皇,云劲尽忠了。”
“颖奕,我们来生再见。”
云劲回头,看向云征。
“云征。”
忽然湖面轰的一声,冰面碎了,裂纹不断扩大,没等云劲说话,云征与他同时坠湖。
水中,云劲拼命的挣扎,123斤的铠甲让他在水中寸步难移,云征亦朝着云劲方向游去,最后,他们终于碰到了一起,云劲张着嘴,有些着急的张嘴,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着嘴型。
“我-死-你-陪-我。”
云征笑了。同样对着嘴型,答道。
“你-死-我-陪-你。”
云劲笑了。
两人同时伸手,手臂交汇,两手紧紧握在了一起,缓缓的向湖底沉去。
最后那一刻,云劲满脑子都是少杰的样子,眼角流出一滴晶莹的泪,就像静湖的水,但,难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