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妍从早上起来,就昏昏沉沉的,做了一夜的梦,一点都没记住,懒洋洋地起来,吃了点东西,便被朱丹拉着,在欢城大街专卖店逛了大半天,买了一件外套。提着衣袋从专卖店出来,已经四点多了,外面有点冷,张小妍直叫累,朱丹依然兴致不减,看着她嘲讽道:“你就是个工作狂,换了采访,你保准不叫累——”
“那能一样?”
“让你放松一下身心,享受一下生活也不会,看谁还敢娶你!”
“你还怕我嫁不出去啊?”
“娶了你算是倒霉了!”
“你以为都像你一样‘花痴’?”
“我是这样吗?”朱丹忍不住笑道,“我要花痴,早在大学培养好了!”
“我走不动了!”张小妍道,“找个地方歇会儿吧!”
“好吧,你是姐儿,行了吧,下次别想跟我一起出来!”朱丹说着,抬头一看对面有个“下午吧”,不禁惊讶道,“什么时候冒出一个‘下午吧’?走,去看看!”
张小妍一看,这是一处青砖黑瓦、飞檐斗角的老房子,和周围林立的高楼形成鲜明对比,这样的反差倒让她觉得更特立独行,犹如一块璞玉,在楼宇的映衬下,更加夺目。廊檐上挂着“下午吧”的木质牌匾,透出古色古香的纹理,字是绿字,遒劲有力,只是不知出自哪位大侠之手。她和朱丹以前常来这里游逛,却一直都没在意过,这里还有个“古董”。推门时,才发现门上贴着“下午吧”的温情提示:本店只在下午两点后营业。
“真是奇葩!”朱丹说着,推门进去时,听到里面正播放一首钢琴曲,张小妍一听,立即说道:“《KissTheRain》……”
“这么金贵的地方,商家不会白白浪费一上午的营业时间吧?”朱丹进门看到书架上的书,不禁感叹道,“原来不是酒吧,是书吧啊……”
张小妍仔细观看才发现,书架隔开的墙上挂着画,临窗的地方,隔开一个吧间,摆放着几个藤椅和茶几,她突然觉得书、画和老房子倒是相称,可瞅了一圈儿,也没看到一个人。
“服务员——”朱丹叫了一声。
“来了!”
只见一个身穿深蓝色风衣的长发男子从楼梯上走下来,来到他们面前道:“欢迎光临‘下午吧’——”
“你——是服务员?”朱丹惊疑地问。
“店主,兼服务员——我叫骆家——”骆家问道,“两位需要什么?”
“两杯咖啡,一杯加糖,一杯加糖加奶——”
“请稍等……”
朱丹把包放在茶几上,坐在藤椅上,等着咖啡,张小妍在书架前来回走动,选了几本书,抱着走过来,这时,咖啡煮好,骆家端过来:“请慢用——”
“谢谢!”
朱丹端起杯子,尝了一口:“真香,哎,这咖啡哪儿产的——”
“巴西咖啡豆,现磨——”骆家对她点头道。
“难怪味道这么纯……”朱丹接着说,“加上奶香,真是第一次喝这么浓香的咖啡——什么时候开的店,我怎么没注意?”
“快俩月了……”
“这方可真不错!”朱丹不解地问,“为什么叫‘下午吧’?”
“你先消停一会儿好不好?”张小妍白了朱丹一眼。
朱丹装作没看见,对吧台后面的骆家道:“老板,帮我再来一杯!”
“好嘞!”
“撑死你!”
张小妍恨恨地说完,又去看墙上的画。在一幅绿山、绿水,甚至被绿色映照成绿的天空的画前,突然觉得眼胀得厉害,满脑子都是绿色,那绿的颜料仿佛刚刚调和过,又艳又粘稠,铺展开去,胀得眼都睁不开。
“这是哪儿?”张小妍盯着画看了许久,心里想着,嘴里禁不住念道。
“巴马——”
张小妍的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惊了她一跳,惊扭头去看,发现骆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她对他笑了一下,道:“怪不得这么熟悉……”
张小妍说的并不是熟悉巴马,而是夜里的梦。看着这幅画,她才想起自己已经忘记的梦:那诱人的绿色一直铺展,从山上到山下,见不到一点别的颜色,绿色连起麦浪,连河边的芦苇也染得油光碧绿,这么绿的麦子,还没成熟怎么就收割了?而且只有她自己,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手握镰刀,一块不大的麦地,很快便割了大半,感觉不到丝毫疲惫,她自己还纳闷,从没割过麦子,镰刀也没拿过,怎么会梦见麦子,还去割麦子?躺在地上的麦子,就像粗画笔随意涂抹的颜料,瞬间把地也染成绿色。伸向芦苇荡的绿色小路上,走来几个背着书包的学生,在他们身后,有个人影一晃而过,她还没看清那人是谁,便醒了……
那人是谁?难道是面前站着的这个人?
张小妍并不确定,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是他。
“你去过巴马?”
“没——没有——”
“那怎么会那么熟悉?”
“是绿色——”张小妍道,“就像梵·高的黄色……让人容易进去,却不容易走出来……你画的吗?”
“嗯——”骆家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有时候就像没有底版的照片,无论怎么P,都找不到时间留存的印记,可画不一样……”
“是的——”张小妍应着,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那么亲切,让她。
“张小妍——我看还没累着你,”朱丹叫了一声,“还不过来坐会儿?”
张小妍不好意思地对他微笑一下,走过去,骆家也跟了过去,朱丹开玩笑似的说道:“你们好像一见如故啊……”
“他是画家——”
“难怪这古色古香的‘下午吧’收拾得这么好!”朱丹看了一眼骆家,“请坐吧,大画家,骆——什么来着——”
“骆家——”
“为什么叫‘下午吧’?”
“我——这里既是住处,也是画室、工作室,上午没时间,”骆家倒了一杯咖啡,端过来,坐下说,“这里只是暂住,别人的房子,我只是负责看管……”
“这么好的事儿!”朱丹不禁笑道,“缺店员的话,我可以过来帮忙!”
“那倒不必,我上午得睡觉,”骆家道,“所以才只下午开业,本身也不想太吵……”
“房租都付不起吧?”
“没有房租——对我来说就像天上掉馅饼,一不小心砸到我了——”
“越说越神奇了!”
骆家把自己如何从周庄到欢城,父亲在他小时候便带着妹妹骆家离开母亲,母亲死后他一直在寻找父亲的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并且告诉她们,这房子就是他父亲骆之柳喜欢的陈依梅送给他的遗产,只是他们都不知去向。
张小妍只觉得骆家的沉稳和气质后面包藏了很多,但没想到他身上还有那么多故事,于是想约一下,给他做了专访,以便尽可能地帮他寻找父亲,可被骆家婉言拒绝了,不是因为寻找父亲,而是不愿接受采访。
他们聊得正起劲儿,这时,杨森、李想和李梦一开门,走了进来,见他们正在说话,便在书架上看了一会儿书,李想趴在杨森耳朵边,让杨森去问问画画的事,杨森走到他们面前说:“我们想要三杯奶茶……”
“好嘞——”骆家说着站起身,走到吧台前,开始制作奶茶。
杨森跟着骆家,站在吧台前,问:“你是骆家,骆老师?”
“是骆家,以前是老师,”骆家道,“我早已经辞职了,现在不是老师了,有事吗?”
“听钟老师说你是画家,我想跟你学画……”
“钟——亚美老师?”
“是的,”杨森说着,把李想、李梦拉过来,说,“钟老师是他们妈妈,李想一直画得很好,我也想学,所以直接来找您了……”
“你们好!”骆家笑着说,“钟老师是跟我提起过这事儿,可我教不了——”
“为什么?”
骆家把奶茶端到茶几上,坐在他们面前说:“你们面临中考、高考,我在中学代课,还勉强说得过去,可你们针对的是考试,我对这方面没研究,也不喜欢考试,怕带坏你们,所以没办法教你们……”
“刚看‘下午吧’的油画,特喜欢,一定是您画的吗?”李想说,“太美了!如果我能画到这样,可太好了!”
“你像我这么大,肯定比我画得好!”
“怪不得我妈说你画得好!”
“骆老师就是个性,不然也不会辞职做‘下午吧’了——”朱丹在旁边说道。
“我当老师也当不好,只能画画了!”骆家自嘲道,“我已联系了欢城大学我的同学李成方,他答应试试……”
“那你什么时候能教我们?”
“骆老师很忙,没时间教!”朱丹接过来说,“不是已经给你们找好老师了吗?”
“多少钱你开个价吧!”杨森突然问道。
骆家、张小妍、朱丹三人一听,相互看了看,愣了一会儿,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孩子,真个性!”张小妍笑过之后说,“骆老师已经不再是老师了,也教不了你们,他知道李成方老师肯定比他教得好,你们还不相信?”
“相信——”一直没说话的李梦给杨森递了个眼神,三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喝起奶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