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个夜晚会这么漫长?听着托比向安吹嘘着他和他小队冒险的故事。风君侯觉得自己很累,非常的累,他的眼睛紧闭着,不断颤动的睫毛出卖了他,他无法入睡,也不敢入睡。体力已经完全恢复了,身体各方面状态都非常好,但他觉得这晚上过得比之前的三天还要累,这是来自精神上的痛苦。
风君侯清楚,他之所以能在凶手的追猎游戏中存活三天,并不是因为凶手忌惮自己的实力,而是取决于凶手如同狩猎一般游戏的心态,以及自己作为猎物的自觉。他始终遵守着凶手的游戏规则,扮演着仓皇逃窜的猎物。这是他和凶手之间没经过沟通却巧妙达成的一种被动而又脆弱的默契,这也是他在这场游戏中唯一的优势。这三天虽然精神上存在着不小的压力,但相较于身体机能和体力流失带来的致命问题,这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如今凶手强行改变了游戏的规则,这令他感到不安,不安来源于无知,对于凶手意图的无知,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尝试努力去发觉和适应这场游戏中的规则。
现在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自己能够时刻让身体保留在最佳状态。
篝火中的干柴在火焰中碳化,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并带起点点火星飘散在空中,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猎手,凶手自认为对人性的了解已经非常通透了,他清楚只有当人真的面对“死”的时候,才会明白原来自己是一无所有的。任何事物在这个概念面前都会立刻灰飞烟灭。所有的语言,智慧,与这个现实概念的狰狞可怖相比不过是些木偶戏。即便是那么美妙的感情,在这个东西的威力下也是一触即溃。但是当人敢于直接去面对“死”的时候,它会如洪水一样把思想和感情中所有微小繁杂的颗粒冲走,只剩下最单纯本质的东西。于是人就可以变强,这是如死一般的强。
他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风君侯,对于这个猎物的性格,他早已经掌握清楚了,聪明、狡诈、坚韧,这种人但凡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会努拼尽全力去攫取生存的希望,他不会轻易地将自己逼入背水一战的绝境,但一旦他决定赴死的时候,所爆发出的力量一定会比一般人更加强大,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的放水,这个猎物也非常配合,始终按照他设定的路线走下去,除了昨天那一场意外。他险些让猎物逃脱,这无疑是对一个老猎人尊严的挑衅,也让他产生杀死猎物,终结这场游戏的想法。但当他重新找到猎物的刹那,他又改变了主意。现在一切又重新回到原点,猎物还是猎物,猎人依旧是猎人。
东方天空渐渐翻起鱼肚白,那最初几道光芒的温暖顽强地突破茂密的树叶层层封锁,跟即将消逝的黑夜的清凉交流在一起使人感到甜美的倦意。沼泽潮湿的空气里却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草上也已掩盖了灰色的露水。
托比将篝火熄灭,而安则负责将风君侯叫起来。
“昨天晚上没睡好?”安看着风君侯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漆黑的眼圈,关切地问道。
风君侯点了点头,眼睛余光始终盯着正在忙碌的托比,一个药瓶突然被塞进风君侯的手中,风君侯有些愕然。
“这是我自己研制的小药剂,能够有效地祛除黑眼圈哦!”安不是很大的眼睛微微眯着,闪烁着得意的光彩,嘴角弯着好看的弧度,带起浅浅的酒窝,露出的两颗小虎牙实得她看起来异常的俏皮可爱,显然这药瓶里的药剂是她得意之作。
“......”看着安的背影,感受着小药瓶上余留的温度,风君侯嘴角微微抽搐,即使是最最最初期的冒险者也不会在危险的沼泽里还会想着怎么消除黑眼圈,并且还将消除黑眼圈的药剂带在身上吧,不过她真的很可爱呢。风君侯如是想道,该死!我到底在想什么?
“你们这是要到沼泽更深处吗?”托比问道。
“对啊,我们是要去寻找几种草药,听说有异常的治疗效果呢。”安的脸上闪烁着兴奋的神采。
“这样啊,那我能和你们一起吗?我想看看在更深处能不能找到我的队伍,顺便继续追踪我的猎物,然后再看看安娜小姐您说的那种神奇的药草。”托比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行啊!”安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风君侯没有表态,他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但他不能离开,离开他将变成独自一人,最终必定难逃一死。而跟着这支小队,多了一个人的制约,凶手必定会有所顾忌,至少在摸清安的实力面前是不会贸然出手的。
安将风君侯这冷漠的行为归咎于东方人对于西方人一贯的冷淡,就如同西方人自始至终都带有强烈的种族色彩来歧视西方人一般。
就这样,这临时组成的奇怪的组合以一种奇怪的阵型出发了,安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地走在前方,时不时回头催促一下落后的两人,风君侯则微微与托比拉开一定距离,特意落后半个身位,一脸戒备地盯着托比的一举一动,预防可能到来的狂风暴雨般的袭击。托比则看看前面的安,又看看后面的风君侯,脸上闪过若有所思的表情。
凶手始终都在留意风君侯的一举一动,在冒险者的队伍里贸然像他人出手,无论什么原因都会被群体而攻之,所以他对于另外一个人的实力非常在意,以确保自己在对他或者猎物出手时能够不受到威胁。不得不否认,如果那个人的实力能达到这个猎物的水准,那么他就必须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如果是魔法师,特别是攻击性强的火系魔法师,即使是最低级小火球术,那对自己无疑是致命的,想想自己和猎物一旦陷入缠斗和那随时可能飞来的火焰,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呢。
“安娜小姐是药剂师?”托比突然快步赶到安的身边询问道。
“是啊!”安回答道。
“那么安娜小姐的魔法水平一定很不错啦!”托比由衷地赞叹道:“我听说技艺高超的药剂师一定也是一位出色的魔法师。”
“那当然,我可是一名刚通过检测的魔法学徒哦,我对净化术的控制程度即使是我的老师都不如呢。”安得意地回答道,对她而言,净化术能超过她那个不知道是谁的老师是一件很厉害的事。当然,风君侯知道,即使是教廷最德高望重的神官也不会去专门研究这种鸡肋法术。
“呃,魔法学徒,净化术...”托比显然没想到自己能碰到这么一朵魔法界的奇葩,拼命忍住没笑出来:“其实,还是很厉害了,至少我连成为魔法师的资格都不具备。”
凶手很满意,至少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出现。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沼泽里的温度逐渐升高,空气中的水分在依旧弥漫在半空中形成厚厚的水雾,如同一条银纱轻轻捂住了眼睛。浓雾中景色尚不分明,唯可见近处枝叶上的露珠泫然欲滴,稍远处便只剩的朦胧剪影,混混沌沌交织在一起。风君侯抬首,望见的穹天也似是被罩上了一层轻纱,依稀能看见一些微弱的光线,看来将水雾完全驱散还是要不短的时间。
探路的人已经变成了托比,这是风君侯建议的,否则单凭安大小姐那几乎为零的生存能力,说不定真能将自己带到九头蛇的领地去,他真的很怀疑这位大小姐之前能毫发无伤的走到沼泽那么深的地方真的是一个奇迹。
托比左手挥拄着一根橡树树枝削成的木棍探着前方的道路,右手挥舞着匕首,切除着灌木杂草,通过他脚步,脚印的间距,对关节部位的利用,一切的一切看起来真像的是一个完美的冒险者。
装得挺像的!风君侯心里冷笑道。看着背部完全暴露给自己的托比,这真是一个好机会,他紧紧握住了剑柄。
空气中飘过的柳絮刮着风君侯的汗毛竖立的毛孔,痒痒的,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等等,柳絮,这里怎么会有柳絮?风君侯心里一个机灵,他抬起手朝空中随便抓了一把,感觉手背撞上一条条细小的丝。突然间,风君侯脑海闪过一个物种,他猛然抬头,然后瞳孔纵然放大。
天空中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黑点,在浓雾的掩盖下飞速降落,很快就突破浓雾,露出了它的真容。
八只复眼分两排整齐的排列着,每颗眼珠如同灯泡一样,即使隔着十几的高度,风君侯依然能清晰地看到眼珠里倒映出的八个自己。嘴边两个巨大前鳌如同剪刀一样不断交错着,如同鼻涕一般的绿色粘液粘在前鳌上,每当快要滴落的时候又被吸回去。长满恶心刚毛的长腿正缓缓张开,如同巨大的伞骨,无声地朝这边笼罩。背上的刚毛与花纹构成一张妖艳的人类女子的面孔,然而这并不能让风君侯对其增加任何印象分,反而更加的毛骨悚然。
人面魔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