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战争已经越来越激烈了。德军所处的劣势日益明显。7月14日,斯派达尔就当前的危险局势开始给克鲁格起草一份生动的报告。第二天,报告完成后,斯派达尔拿给隆美尔看,并请他签名。这是一篇斩钉截铁、态度明确的报告。“鉴于此种情况,”报告在结尾时说,“可以预料,在最近的将来,敌军将成功地突破我军薄弱的防线,特别是突破第七军团的防区,然后向法国广大的内地挺进。但是我们除了目前正在卡昂西线装甲群地带打得不可开交的部分预备队外,我们已没有流动预备队可用于阻止敌军在第七军团地段的突破了。”
隆美尔对这篇报告的直率大为赞赏,并拿起笔在末尾加了一段,措辞更加大胆和直接:“我军在各处英勇抵抗,但这场敌众我寡的战役即将接近尾声。在我看来,最后采取政治措施已势在必行,作为集团军的司令官,我觉得有责任讲清这一点。”
他所附加的这一段,竟然令斯派达尔和坦贝尔霍夫都感到大吃一惊,竭力劝他划掉“政治”这个词。因为这几乎就是在向希特勒做最后通牒。
“我很愿意看看事情的结局,”隆美尔对他们说,“无论他们解除我的兵权还是调换我的工作,都无所谓。但我并不认为他们真要这样做。他们应当允许对局势负有责任的指挥官说出他们的心里话。”
7月15日下午15时30分,隆美尔动身前去视察卡昂战场。他乘冲击艇渡过塞纳河,然后坐上大型敞篷轿车向诺曼底急驰而去。沿途他看到了埃伯巴赫和高斯构筑的纵深防御工事:一条条排列整齐的坦克线,层层部署的大炮和步兵。他和仍旧坚守在主要防线上的残存士兵们呆了一些时候,然后要求一些部队要部署到附近的村庄里去。如果蒙哥马利深入到这些地方,他就准备打一场他一生中最大的战役。
7月16日,隆美尔转到第十五军团的防区视察。在那里,他遇到了一名阿拉曼战役时曾在他的参谋部工作过的瓦宁中校,此时正担任第十七空军野战师的作战部长。瓦宁同样对这场战争失去了信心,他对隆美尔说:“也许,在敌人突破的日子到来之前,我们大概可以用军服上的纽扣来计算我们的日子了。”
隆美尔注视着瓦宁穿的非洲军团衬衫,以惊人的坦率回答道:“实话全告诉你吧,陆军元帅冯·克鲁格和我已经给元首送去了最后通牒,讲明我们在军事上赢不了这场战争,并敦促他做出决定,考虑后果。”
“要是元首拒绝怎么办?”瓦宁问。
“那我就扔下西线不管了,”隆美尔回答,“现在关键的问题只在于,英国人和美国人必须要先于苏联人到达柏林!”
遭受重创
尽管隆美尔一直在思考着如何与蒙哥马利联络,达成妥协方案,但阴险的英国人却一直在想着如何用特别的方法除去这个令盟军头疼的对手。正如他们在非洲所做的那样,英国人再一次启动了暗杀小组。
为了保证这次暗杀隆美尔的计划获得成功,英军好几个月来一直在寻找隆美尔的秘密司令部。早在5月26日,一名英国间谍就已将隆美尔在拉·罗歇~基扬的消息报回了总部。7月14日,英国一支山地部队通过侦察最终确定了隆美尔的所在地。
于是,一个由五名英军特种空军人员组成的暗杀小组成立了。
这个暗杀小组由职业杀手莱蒙德·李指挥。他们在得知隆美尔指挥所的确切地点后,开始通过空中侦察和地面探路等方法进行了大量的准备工作。
7月20日,英国上级部门对这个暗杀小组下达了行动命令:“注意:击毙陆军元帅隆美尔或他参谋部里的高级官员,或将他们绑架到英国。”
7月25日,这个暗杀小组被空投到法国的夏尔特市附近,暗杀隆美尔的行动正式开始了。但令莱蒙德·李奇怪的是,他在那里四处搜寻,却再也没有见到隆美尔。
隆美尔哪去了?
隆美尔正躺在医院里,他在7月17日遭到盟军的猛烈空袭,头部受了重伤。
在之前的那些天里,隆美尔每天乘坐他的车子至少要行驶400公里路,到各地去看望正在作战的指挥官们,同时也在争取各级军官支持他背着希特勒与盟军和谈。
7月17日,隆美尔去了第一党卫装甲军的驻地。塞普·狄特里希以一副饱经风霜的表情跟隆美尔论谈起西线的战局。后来,隆美尔略似开玩笑地问他:“你愿永远执行我的命令吗,甚至这些命令和元首的命令相抵触的时候?”
这位党卫军将军伸出他那瘦骨嶙峋的手握住隆美尔说:“你是头儿,陆军元帅阁下。我只听从你的,不管你打算干什么。”
随后,他们谈论起正式话题。
“我已经把狄特里希争取过来了。”隆美尔在返回的途中坐在车中跟身边的参谋说。
汽车转而走上了那条漫长笔直的公路。一路上到处都是从诺曼底逃出来的难民,他们的马拉车、牛拖车载着各种物品,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当隆美尔的指挥车吼着驶过时,扬起了一阵灰尘,一些法国人认出他来,立即脱下帽子朝他挥舞。
隆美尔坐在车中,膝上摊着一张地图。他的随身参谋兰格坐在汽车后座,兰格的身旁还坐着一位负责瞭望敌机的下士。
车子开出两小时后,路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被炸坏的汽车,有的车里还躺着死者和伤者,这说明这段路程上敌机的活动很频繁。
在接近利瓦特诺时,后座的那位瞭望员发现有八架敌机正在飞来。隆美尔立即命令司机将车子转进与公路平行、树叶繁茂的小路。但行驶几公里后,那条小路又与大路汇合了,隆美尔只能沿着大路走。
在下午18时左右,车上的嘹望员发现有两架敌机正朝着他们俯冲下来,隆美尔大叫把车子开进前面300米处的一条小岔路。但他的车子还未来得及驶抵那里,第一架烈焰式飞机已经在他们背后的树梢上空怒吼了,在不足500米的距离内,飞机上的机关枪炮一齐开火。紧张的隆美尔手拉着车门把手回头看了一下,火花四溅,炮弹正在后面的路上爆炸,接着车子的左边也落下一颗炮弹。炙热的金属和玻璃碎片一下子飞在他的脸上。汽车司机的左肩被一块弹片削掉了,车子飞似的朝路旁冲去,立即撞在公路另一边的树上,车上的人被抛到人行道上,汽车则腾空而起,飞过公路,落进一条沟渠里。
隆美尔的头部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击得很重,他的头骨凹陷了下去。接着第二架烈焰式飞机又赶来了,俯冲下来对他们一阵扫射。
过了很久,那两架飞机早已远去了,但空中的轰炸仍在进行着。几个冒着战火路过的当地法国人发现了隆美尔。他们首先用碎布条缠住隆美尔已凹陷下去、正在流血的头骨,随后设法与利瓦诺特的药剂师玛尔赛·莱先生取得了联系。莱先生立即赶到现场,给隆美尔注射了两瓶樟脑油,这是对防止突发的心脏衰竭很古老也很有效的方法。接着,莱先生快速地将隆美尔受到重伤的消息通知了最近的一家军队医院。
经过简单的处理,隆美尔被抬上了前往军医院的汽车,并慢慢地恢复了一小部分知觉。他感到了火辣辣的疼痛,但头部缠着的一大堆绷带使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自己的血液正在从眼里和耳朵里不停地淌出来。不一会儿,在半昏迷状态中,他被人抬出担架,放在一辆轿车的前座上,座位的靠背已经放平,一名卫生员用膝盖支着他缠着绷带的头。隆美尔恍惚听到汽车的震动声,感到车子在启动了,又听到几句不完整的话,“贝尔内空军医院”和“50公里”。
他听见发动机突突地哀鸣声音越来越大,汽车奔跑起来,时远时近的爆炸声仍在响起。守护在旁边的兰格一遍又一遍地尖叫着,“敌机在左边!”“炸弹落在右边了!”司机一次又一次地刹住车,逐渐驶离了大路,敌机的轰炸声正在远去。隆美尔想挣扎着坐起来,但每一次卫生员都轻轻地按住了他。头部一阵阵的剧痛就像针扎的一样,他的脚踢到了仪表板。接着车停下了,几只手急忙将他抬起放在一副担架上,把他抬进了手术室。
德军一队Ⅳ型坦克正向前线推进。他好几次大声地呻吟,“我的头,我的头。”医生给他照了X光,他感觉到冷冰冰的桌子,也听到了医院里特有的各种声音。但渐渐地,这一切又都消失了。
7月18日,隆美尔终于恢复了全部知觉,他发现自己正静静地躺在贝尔内空军医院二楼的一间病房里。
在隆美尔遭到袭击的三个小时后,斯派达尔才获悉这一消息,他急忙打电话给克鲁格,克鲁格立即给医院打电话,询问情况。当时,主治医生回话给他说:隆美尔仍然昏迷不醒,估计“到1945年以前他都恢复不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得知隆美尔受到重伤反倒使克鲁格有一些兴奋,他早就希望自己能在没有隆美尔干扰的情况下亲自指挥一次在诺曼底的战斗,他希望能通过一次胜利来确立自己在人们心目中的军事地位。
于是,他向最高统帅部直接打去了电话,宣称在找到接替隆美尔职务的指挥官之前,他决定亲自指挥诺曼底战役。“在这里,我必须有一个坚忍不拔的继任,”他说,“在其他方面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我这里只需要一个能够像隆美尔那样的坚定果断、顽强不屈的军人。”
希特勒接受了克鲁格的请求,命令克鲁格正式指挥B集团军,同时留任西线总司令的职务。克鲁格匆忙地把办公室搬到了B集团军的指挥所,命令他的参谋长勃鲁门特里特留守在巴黎。
就在隆美尔被送进医院的时候,隆美尔预先设置的几道防线挫败了蒙哥马利从卡昂发起的战略突破的最后一次尝试。在7月18日那一片无边的火红朝霞里,2000架英美轰炸机从海上飞来,编成一个巨大的扇形,向卡昂投下了将近8000吨炸弹,还包括一些致命的冲击波和光辐射杀伤装置。有2000名法国百姓丧生,1300多人受伤,城市沦为一片废墟。德国空军的第十六师和步兵第二百七十二师在隆美尔的第一道防线上已无法再发挥任何作用。于是,在上午7点45分,盟军的坦克开始向南涌去,进入了轰炸后腾起的浓烟迷雾中。这一批涌向突破口的700多辆坦克是蒙哥马利集结的先头部队,他相信这次一定能撕开隆美尔的战线。
然而这并非是一道普普通通的战线。在第一条防线后面,还有第二、第三、第四和第五道防线。第二道防线上还残存着盟军炮火下的一些88毫米大炮和令人生畏的“虎”式坦克。轰炸同样也没有消灭隆美尔的第三道防线,也就是那些由步兵坚守着、等待着蒙哥马利深入的村庄。傍晚时分,胆大的盟军坦克群靠近了隆美尔的第四道防线。隆美尔在这里部署了将近八十门88毫米大炮、12门口径更大的高射炮、194门野战炮和270门威力强大的奈比尔威费六管火箭发射架,这些火箭发射架的总炮管数为1632管,用以在阵地上压住阵角。在这片炮群后面的村庄正在由党卫步兵师严守着,再往后8公里则驻扎着预备队。此外,隆美尔在那里还有45辆V型坦克和其他80辆强力坦克。
战斗一直进行到黄昏时分,攻到隆美尔防线内部的盟军坦克已被摧毁了126辆,英军无法闯过最后一道防线。尽管蒙哥马利在进攻开始前就向世界通讯社发表了洋洋自得的声明,但此时,他却不得不下令停止进攻。身旁的奥马·布莱雷德将军劝蒙哥马利还是含笑忍辱吧。这位英军指挥官却愤愤不平地说:“含笑忍辱,实比上天还难。”
至此,盟军在攻破卡昂城之后,已无法继续南下,只好回头巩固既得战线,积蓄力量,以备下一阶段的大规模进攻。
到7月18日,盟军已基本完成了诺曼底登陆作战任务,具备了收复西欧大陆的条件。在这次战役中,从6月6日至7月18日,德军伤亡了11万7千人,盟军伤亡了12万2千人。
此时的隆美尔正躺在医院里,仍旧在思考着令他烦心的西线战事和德国问题,却未曾想到,密谋分子们长期筹划的暗杀希特勒的计划已经开展实施,那场未能成功夺走希特勒生命的暗杀行动最终却成功地夺去了他隆美尔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