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叫外公，叫外公，乖……
秦爸爸完全沉浸在与小子衿的玩耍中。
秦陌陌与母亲在厨房忙活着，经过几年作为人妻的锻炼，她已从当初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孩变成了一个拥有一手好厨艺的成熟女人。
给母亲带去了特产，还有一整套茶具，茶叶。这样她日后招待客人便可以拿出新鲜点的吃食。
秦陌陌教母亲做传统名菜，记忆里家乡的吃法就那么几种，每年的年夜饭做来做去依旧只有那么几道菜，新年已经毫无味道，一桌菜吃了一年又一年。
喷香满屋，子衿在外公怀里乐呵呵地笑着，她似乎很喜欢这个两鬓斑白的大孩子。
秦陌陌与母亲将一道道菜摆上桌，喊他们吃饭。
从未有过的其乐融融。
她在这里生活了20年，却从未与母亲好好说过话，一场又一场的伤害与逃离，早已让她失去的心中家的方向。
而如今她回来了，带着陈白和女儿，回到了这个她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回来的地方。
母亲终于能够笑了，在父亲身边开心地笑着。看到自己三年未见的女人携子归家，终于毫不掩饰地笑了。
笑容间却还是藏着不可忽视的冷漠。秦陌陌知道，那是故意摆给她和陈白看的。
但好在，陈白是个能说会道的哄人高手，一句一句“妈”叫得比亲妈还亲，秦妈妈的脸上终于挂不住，三句两句就被逗笑了。
秦陌陌在一旁看着日渐苍老的母亲，心底涌出淡淡的沧桑。
这个已经将近50的女人，将自己的辛劳都给了这个家。嫁过来伊始，她同父亲一起在外打拼养家，供养子女上学，现今终于因为身体抱恙而不得不在家休息。
秦陌陌记得高中时母亲一个人在家，无事可做的她生了一场极其严重的病，躺在床上三天未进食，硬生生发烧烧成肺炎。最后终于觉得自己支撑不下去了的时候，才打电话给附近的亲友。
那是她第一次去医院看望病人。而这个病人竟是生她养她的母亲。
母亲清瘦了许多。
她知道母亲一个人在家会寂寞，母亲是无法清闲的人。但是她却没有给母亲多多打电话联系。
直到父亲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母亲生病的消息。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答应我别哭。你妈妈生病了，在你学校附近的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了。她不让我告诉你。明天星期天你有空吗，来看看她吧，她很想你。
父亲的语气里没有责怪，但是她却依旧泪如雨下。
那终究是与她骨肉相连的母亲啊。
清早的雾还没有散，已经无心去想那到底是雾还是雾霾。她在车流中穿行着，在去医院的路上。
看到女儿的母亲沉默了几秒，便开始转头与父亲小声争吵。不是不让你告诉她吗，你偏不听，你看她眼睛都肿了，昨天肯定没睡觉。
她靠在墙上沉默地流泪。
母亲让父亲去给她买早餐。
病房里两个人沉默无言。
有些爱始终说不出口，正如她固执离家的时候，坚决不回头的冷酷。
饭后收拾完碗筷，秦陌陌领着陈白回到自己的房间，子衿陪着外公外婆。
房间的布置依旧没有变，看得出母亲为了她重新换洗了床单被套，干净整洁地仿佛久无人烟。
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那些她没有带走的书，包括她的小学课本，高中试卷。父亲为书架装上了玻璃，隔绝了许多尘埃。但是看得出书页还是有些泛黄了。
格子里有她当年手工制作的花束，风尘细数，颜色早已颓败，花枝也被岁月侵蚀，母亲却依然留着。
房间里一切陈设，都还是她当初一意孤行出嫁时的样子。
除了床上那套崭新的青花瓷被单。
喜欢蓝色，也是母亲的影响吧。幼时成长的环境就是在母亲的蓝色家具，那是她的嫁妆，外公独自一人为女儿准备了两年的嫁妆。
而秦陌陌出嫁的时候，没有嫁妆。她是父母眼中不听话的孩子，是邻居亲里口中不孝的女子。
她轻轻抚摸着擦拭一新的桌子，案上的纸笔都还是旧时模样。
这就是我曾经生活的地方，我的家乡，我的父母，我的所有所有的过去。秦陌陌对身后的陈白轻声地说。
陈白起身，走到秦陌陌身边，我想了解你的一切。
小子衿的笑声不时从客厅传来，陈白一脸淡淡的笑意，她很喜欢这里，看样子以后要常常回来了。
或许她比我更庆幸。秦陌陌转身面对着她的男人。
晨光还未乍泄的时候，就听到了母亲起床打扫庭院的声音，小子衿想必还在外婆的床上安睡着，秦陌陌将陈白推醒。
二人立刻起床洗漱，不久子衿和秦爸爸相继醒来，早餐已上桌。
饭后，母亲收拾碗筷的时候提议，陈白要出去走走吗？让陌陌带着你去走走吧，抱着子衿一起，你还没有来过这里。
恩，一会就去，您先去忙吧。陈白轻松应对。
那我跟你爸爸就先去买菜了。秦妈妈对女儿嘱咐完毕，便随着脚步声远去。
那我们出去走走吧。秦陌陌伸了个懒腰。
好，我去抱女儿。
从秦爸爸怀中抱起小子衿的时候，秦爸爸看着陈白的眼睛，良久。子衿的眼睛很想你，但是没有陌陌的眼睛漂亮，你好好照顾我女儿和我外孙女，我把她们交给你了。
恩，你放心我会的，爸。
陈白回答得异常坚定。
坚定得在一旁看着的秦陌陌心沉沉地落下。
这里是平原，没有任何或大或小的山丘，一望无际都是田野河流。秦陌陌走在前面，语气有些欢快。
可是你还是被我们家的山水景色给吸引过去了啊。陈白逗着子衿，与秦陌陌开着玩笑。
老婆，你变了。他却忽然又一本正经。
曾经你那么渴望远离这个家，你的渴望让我心生畏惧，我担心过自己能否给你一个安稳的家，能否给你一个躲雨的屋檐和漂泊的港湾。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个讨厌安分的人。但是我一意孤行地想让你安分。
你很多次对我说过，你害怕要孩子，直到两年前你的身体里开始孕育新生命的时候，我百般劝说，你才下定决心要试试。每次下班回去看到你抱着一本育婴书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做一个好母亲。
我没法改变你的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你曾经经受的怎样的伤痛，但是我想跟你一起打造更好的未来，我们和谐而幸福地度过余生。
我忘记了自己跟你父亲通过几次电话了。你还记得么？你大二的时候，我跟你开玩笑说我要跟你父亲坦白说你怀了我的孩子，让他把你嫁给我。你就真的把他的电话给我了。但是我一直都没有打过他的电话。
新婚那夜你喝得很醉。从不喝酒的你醉成那个样子。我看着你昏睡在床上，突然就想起了你的父亲，于是那个晚上我拨通了那个号码。
他的声音很疲惫，凌晨1点却依旧没睡。他从我们的婚礼上离开之后就一直坐在客厅里发呆，你的母亲一直在哭。那天你们家的灯彻夜未熄。
他很认真地对我说，照顾好我的女儿。还有你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陌陌她对大蒜过敏，你们吃饭的时候注意一点，她是个傻姑娘你要好好待她。
你母亲哽咽之后对我说，如果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秦陌陌终于忍不住哭了。
清晨的风还是有些凉。
子衿的小手贴在她脸上，那么温柔和暖。
回去的时候，太阳已偏高，田里忙碌的人纷纷赶回家吃午饭。
行至村口，秦陌陌看到，家的方向，升起着袅袅炊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