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打出头鸟（十三）
“在校外也不许打！“
“是！在校外也绝对不打！“
“这这差不多，打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会让问题越来越糟，你说你解决什么问题了？没有，什么都没有，是吧？“
可打架能出气呀，出了气气就顺了，不过这句话杜小帅没敢说出来，他不想火上浇油。
“还不服气？“
“没有，没有，服气，服气。“
“服气才怪呢，你呀，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
“我哪有什么小心思啊？“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吗？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回过头来就不是你了，”
“妈，你这纯粹是诬蔑知不知道？“
“我跟你说正经的，以后千万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知道吗？为什么是魔鬼？就因为冲动之下你就被魔鬼控制了，会做出一些理智不允许的事来，你小舅不就是个例子？“
这句话一出口，杜小帅和妈妈都默然了，这是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同样也是一个禁忌的话题，平常绝对没人敢提起，如果不是为了警示儿子，张春芳也不会提起。
“为了出口气，还是为替别人出气，打了人家一拳，一拳换十年大狱，你说值不值？你说你小舅在里面后不后悔？人生最好的十年都扔在戈壁滩了，你说他后不后悔？如果人生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做吗？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他心里有多苦，只有他知道！你再看看你姥姥，都成什么样了？难道你也想让你妈跟你姥姥一样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杜小帅哑口无言，当年他小舅，他妈最小的弟弟，一拳打断了人家的鼻梁骨，结果正好赶上83年严打，到现在还在XJ大狱蹲着，为朋友两肋插刀插到这个地步让人无话可说。那年他正好上6年级，小舅走得那天，他也去了，小舅剃着光头，身穿囚衣，仍然不在乎地笑，或者说装作不在乎地笑，说他十年之后还是一条好汉，那个情景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小舅只比他大10岁，从小他和小舅最亲。
“妈，我知道错了。“
“真知道了？“
“真知道了。“
“嗯，知道错了就好，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知道，”
“记住喽，儿子，以后想动手的时候，想想小舅，不用想别人，就想小舅，想想他那一拳，想想十年大狱。“
“放心吧，妈，以后只要是打架，我有多远就躲多远，决不往前凑乎。“
“这就对了，嗯，还有件事，“张春芳欣慰地看着儿子，儿子当然是自己的好，一个听话懂事的儿子更好，“打扫卫生的事。“
“打扫卫生又怎么了？我都被罚一个月了，他还得怎么样？“
“人家王老师也没说什么，就是我觉得你这里面有问题。“
“什么问题？“
“你怎么样去融入一个新环境的问题。“
“这有什么问题？我和同学关系都挺好的，“
“好？除了你们踢球的那帮子人外，其他的还有谁？“
还有伊蓝和吴亚男，这两天他只和这两个女生打过交道，好像伊蓝也没怎么说过话，真正说过话的只有吴亚男一个人。
“妈，总共才两天，熟悉不还得有个过程吗？“杜小帅伸出两根手指。
“这就是我想说的，到了一个新环境里面，怎么去适应它，怎么去处理各种关系，和老师的关系，同学的关系以及方方面面的关系，这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一课。”
“又是上课！“杜小帅的头都大了，他现在听到上课就头疼，“我的亲妈，咱能不能说点别的，别提这个碴好不好？“
“儿子，你知道吗？人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这些人不是你自己能选择的，就像你不能选择自己的队友一样，不管他是好还是坏，你都得和他相处，和他配合……“
这个杜小帅倒是知道，张春芳用足球来打比方是个聪明的做法，在学习上杜小帅反应慢点，但在足球上转得就快多了。有的队友技术好点，有的队友技术差点，有的队友坑点，这些东西无法改变，所以说好的中场组织者就像是个厨子，得会用各种作料，得会掌握火候，你得学会和不同水平的人配合，不能因为他踢得臭而不给他传球，不能因为他跑得慢就故意传快球，不能因为他长得矮就故意传高球，“不能把场外的东西带到场上来。“
“所以呢，你不能爱憎过于分明了，“
“妈，什么叫爱憎过于分明？“
“爱乌及乌知道吗？“
“嗯，知道。“
“爱乌及乌的反义词是恨乌及乌，意思是什么呢？爱一个人包括他的所有一切都爱，而恨一个人呢，就连他的一切都恨上了，这就叫爱憎过于分明了，因为有的时候分得这么清不是个好事儿，为什么？因为一个人有优点就有缺点，不可能全是优点或者全是缺点，所以不能爱憎分明，明白吗？”
不明白，不过杜小帅也不想明白，这些玩艺儿对他来说太深奥了，他才懒得在这上面浪费脑细胞，跟浪费粮食可耻一样，他从小养成的价值观不允许他浪费，浪费脑细胞不也是浪费的一种吗？只要是浪费都应坚决杜绝。但是为了应付他妈，没办法，只好做做样子，装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这个世界不是除了黑就是白，还有一块中间地带叫做灰色地带，其实大多数人都在这个地带里，会做好事，也会做一些损人利己的事，总的来说还是可以被划进好人这个行列里，你不要因为他做过一件坏事就认定他是坏人，认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充满恶意的，也不要因为他做过好事就认定他是好人，他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世事无绝对说得就是这个道理，如果你能懂这个道理，将来会知道它是多么的重要。“
杜小帅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大道理，这些年响在耳边的大道理多了去了，他早已经免疫了。将来？这些都是太遥远的未来式，根本就超出了他视线范围，将来还是叫将来去头疼吧，他只管现在，现在还没捋顺呢，等他把现在捋顺了再说吧。
第二天杜小帅照常早早地到校，班里比他早到的还有几个人，有男也有女，这两天他们一直比杜小帅来得早，真行，杜小帅对能牺牲宝贵的懒觉时间而早起的人充满敬意。人家都端坐在座位上看书，杜小帅有些好奇他们在看什么，反正看课本他是不信的，自己做不到的他当然也不相信别人会做到，他借着巡视卫生的幌子凑过去瞄了一眼，草，还真是课本！杜小帅不死心，挨个看了一遍之后他终于死心了，总共5个人没有一个跟他那样挂羊头卖狗肉的，于是他得出一个结论——S中的学生不是来混日子的，他除外。
杜小帅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新增的杂物，卫生和他昨天走得时候一样干净，不得不承认，压力就是动力，在压力之下懒人也是会变勤快的，比如杜小帅，现在的卫生打扫得很难挑出毛病了，他也可以挤进班级里面最早到校的前6名了，虽然只是第6名，相比之前的杜小帅，已经是个巨大的进步了。
杜小帅回到自己的的座位上，把包着政治书皮的《笑傲江湖》摸了出来，还没打开，想了想又放回去了，今天他不想看闲书了，今天他也要看课本！你可以理解为他受了某种刺激，而产生了某种冲动，也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头脑发热的暂时的冲动，但是你不能否认榜样的力量，它的确具有改变一个人的力量，只是不知道这股劲在杜小帅身上能维持多久，是兴奋剂呢？还是能打通任督二脉的易筋经呢？这个问题连杜小帅都不知道答案，也许还是兴奋剂的可能性比较大，可能某一天突发的一个偶然事件就又使他回到以前的状态，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真说不好，没准他真能就此养成学习的好习惯呢？就跟值日一样，近朱者赤，没准他也可以跟着红一把呢？
早自习结束后，王建业把杜小帅和王坤一齐叫到教室外面。给打架事件划上句号的时候到了。
“杜小帅，王坤，你们打架的事呢，今天做一个了结，“王建业严肃地凝视着两个不着调的学生，“在这件事上，你们俩个都有错，老师也有责任，这个今天咱就不说了，有错不要紧，只要改了就好，我希望你们能引以为戒，以后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了，能不能做到？“
“能。“杜小帅表态很痛快，他得让王建业看见妈妈的工作成果。
“你呢？王坤，“
“能。“王坤也很干脆。
“这不很好吗？同学之间闹点意见很正常，何况新同学？有意见不要紧，大家提出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我相信通过这件事，你们也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对不对？”
这句话鬼都不信，杜小帅在心里撇撇嘴，但嘴上却说，“对，对，王老师，我和王坤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就这么点小事，谁也不会记仇的，你放心，王老师，我们肯定会。“他压根儿没提朋友两字。
“杜小帅的态度很好，“王建业认为这是自己叫家长的功劳，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能打开杜小帅这把锁他还是挺有成就感，相逢一笑泯恩仇，多好。
“对，王老师，我们肯定的。“王坤也含糊其辞，他表情复杂地瞟了眼杜小帅，***，这是什么人啊？见风使舵说变脸就变脸，变得比脱裤子还快，本来王坤以为自己的脸皮够厚的了，没想到比起这位来差远了，这个厚度都快赶上城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