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的日子渐近。而身为和亲主角的宁西,却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愈发死寂,无论半夏如何逗弄,都提不起半点精神。
而另一边,御风已经带上了面具,扮作慕璇,入住了离天台。在未来的数日里,他都必须待在离天台为和亲祈福,甚至是陪同送亲队伍,一直到戎狄的边城。而慕璇则躲在大巫住处,等待时机。岑宁,拿着白沉送来的令牌,也混入了公主和亲的护卫中。
一切都平顺的进行着,王宫四处都挂着红色的彩绸,众人皆笼罩在一片喜庆祥和中。
而这一日,也终究是来临了。
天还未明,宁西便已经换上了一身暗红色的婚服,一头长发披散着,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族里的长寿老人给她梳着吉祥头。
“公主此去兹虞,必定福寿康全。阿嬷啊祝你日后生活美满,儿孙满堂。“老人微笑着一边说道。
“真的吗?“宁西垂下双睑,淡淡道。
“自然是的。阿嬷啊很少有看到姑娘头发长得如此茂密的。都说头发茂密的福气好。“
宁西却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再开口。
待发盘好后,年老的阿嬷慈祥的看着宁西,“公主日后必然幸福美满。“
“阿嬷,“宁西突然一把抓住阿嬷枯槁的手,“谢谢您。“终于,她笑了,眼中泛起柔和的光。
阿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公主的身份,即便远嫁,也是结两国之好,他们不敢让您受半分委屈的。“
“嗯,我知道了阿嬷。“宁西点点头。即便她未来夫君的年龄与她父王相仿,但她嫁过去就是王后,没有人敢看轻她半分。
宁西端坐起身子,抬起下颚,“上妆。“她的神情不再淡漠,双眼也变得明亮锐利起来,像极了一只孤傲的獒鹰。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庞依然稚嫩,但是她知道,等会侍女就会用妆面遮住她这张脸。日后,她就是兹虞的王后。
身后的侍女闻言小心翼翼地开始忙碌起来,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而阿嬷也垂首悄悄退了出去。
半夏也不禁屏住了呼吸。她望向侍女手中托盘里的喜服外衫,黑色的滚边上用金线绞绣着祥云与金莲,庄重而华丽。另一边是新娘的头饰,足有十二个侍女手捧着托盘,站成一排。在昏暗的烛光闪烁里,金器反射的光依然刺目。
半夏悄悄退到一旁,找了个地方眯着眼小憩了片刻。等到别人将她唤醒时,她才发现天都快亮了。而宁西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她的面前。
宁西弯着眉眼,“半夏,你口水都流出来了。“
声音依旧是那个小女孩的声音,但模样却很不一样了。一身红黑色婚服衬得她雍容又华贵,眉心处点了一点朱红,唇着鲜红色,瞧不出一点原来稚嫩的模样。况且她此刻脚着高底靴,身量几乎要高过半夏了。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宁西见她微怔,开口道。
半夏摆摆手,“我是不太习惯你们这婚服。你这头不重?“
宁西试图点头,一旁的婚嫁阿嬷连忙制止,“公主,可别乱动。“
宁西轻答一声,“知道了。“
“那公主现在去见王和王后罢。“那阿嬷双手扶着宁西,一边笑道。
宁西不动,冲半夏招了招手,“半夏你过来扶着我。“
半夏上前,正待抬手,却被宁西一把抓住。她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的扣住半夏的手腕。胳膊处传来的疼痛直抵半夏的心,她用另一只手轻抚着宁西的手,悄悄说道:“你放心,我陪着你呢!“
宁西没有应她,手中的力道却松缓了许多,由抓改为扶着。
在与戎狄王和王后道别后,宁西便登上了送亲的婚车。
半夏看见了站在戎狄王身后的白沉。白沉勾着唇角,安静又从容,冲她微微点头。半夏回以一笑。公子,半夏必不叫你失望。
而混在侍卫里的岑宁四下张望着。白沉提前跟他说了,此时的大巫是由带着面具的御风假扮,而真正的大巫慕璇则会混入和亲队伍中,在离开戎狄之际逃离。无论慕璇的目的是什么,一旦发现目标就绝不能让其离开视野半步。
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此时的御风,站在高高的离天台上,手执长杖,在风中舞动着,长杖上的铜铃亦随着碰撞发出沉重的声响。
“启明灿烂,尔辞国乡。之子于归,远送于方。
启明灿烂,尔行朔方。约为婚姻,琴瑟和畅。
启明灿烂,以秋为期。青水延延,盟缔百年。“
御风身着黑色大巫祭祀礼服,口中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话语。而围坐着他的一群人则唱着送亲祝歌。
宁西在半夏的搀扶下,走上搭建好的礼台。双手接过递来的火把,独自一人走到摆在正中央的巨大铜鼎,将火把丢入铜鼎。一缕缕黑烟袅袅升起。宁西一步步稳稳地踏在高台上,走向她的臣民。
她,站定。此时,四周皆安静下来,只余下大巫手中法杖上的铜铃还在风中发出声响。只见她扬起手臂,冲上天大声喊出:“天佑,昌盛。“
身后的铜鼎“突“的一声,迸发出巨大的火焰,台下的民众顿时沸腾起来,纷纷双手抚地跪下,大呼“天佑,昌盛“。
一时间,众人皆忘记了这个公主曾经的叛逆,她此时不像是一个公主,更像是一位极具威严的王女。
仪式结束后,在众人的目送下,宁西重新坐回车驾里。一切都回到原来的模样,队伍平顺地向城外行去。
送亲队伍极其庞大,仅宁西身边像半夏这样的贴身侍女便有九人,侍卫亦九人,其余除此之外的普通侍女和侍卫各有十六人。而除宁西的车驾外,后面还有两乘较小的车驾,里面坐有两位陪嫁贵女,而她们的侍女与侍卫相较宁西的自然减半。这近百人则是随同宁西常住兹虞的,还有百余人是负责宁西的嫁妆的,而剩下的三百人则是护送的军队。
在离开这座她长大的城时,车队在城门外驻足良久,宁西撩开车帘走了出来,她矗立在车驾上,望着这座城。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位肩负戎狄与兹虞友好邦交的公主,在她的臣民的欢呼鼓舞中,最终重新坐回马车,拉下了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