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便是南平、南唐和南楚派来说书的史官。但是,高保融等人却不曾来了,是怕狄帆说些什么事来,再叫他们去办。狄帆自觉好笑,心想:将军王爷就是不一样,做起事来很利索。
独自傲慢站着的那人便是南平世子高保融派来的史官,姓王,名青,字从容,人称铁杆记室,身形跟余天歌相差无几,鼠目浓眉,高鼻梁大圆脸,手里拿着一部《太史公书》,挺着大圆肚子,好一副光彩照人的样子。
狄帆见王从容如此高傲态度,虽有些不舒服,却是很对他的脾气。小六子等人只知道明天可以听史官说书,心里高兴,并不知道狄帆另有主意,遂只跟行了礼的史官说说聊聊,并不在意王从容。狄帆也没开口说话,倒想看看王从容如何应付,只吩咐钱万贯安排另两位史官歇息,让他们好好准备准备。
从钱万贯领了另外两位史官出去到钱万贯回来的这段时间,众人都没有出声,而王从容也闭目养神,不知其他。此时的何中堂只听得一丝春蝉的低鸣,甚是静寂。
小六子打破了僵局,指手划脚着对王从容说:“那中间死站着的可是传闻中荆南铁腰子,就是站久了不腰疼,站着说话腰不疼的那胖子?”狄帆没说话,只是喝着茶,其余众人倒是很配合,大笑起来。
王从容毕竟是书生,听着这话,又兼对小六子等人不熟悉,心里自然很不舒服,便向前走了几步,抱拳施礼,沉稳地说:“在下王从容,铁杆记室是我的号,铁杆是说下官在南平国完全真实记录南平国里的所有事情。不管行善作恶,不论富贵贫贱,上至国主,下达黎明百姓,都如实记载,作为史料,供他人或后人查阅和参考,并非这位小兄弟所说的什么铜铁腰子。”说完,王从容又站回原地,依旧闭目养神。
听了王从容的话,狄帆已经有了主意了。而小六子对他就只有一种吹嘘的感觉,连续遥遥手,非常不屑地说:“得了吧你!要我看啊,这天底下就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最虚伪了,满嘴胡说八道,从来没听说店小二不听掌柜的。还铁杆记室,我看你就是一身软骨头!”
小六子说了攻击人格的话,一般当官的早就大发雷霆,不过王从容脸色坦然,不急不慢走到小六子跟前,和气地说:“其实,我南平国主早年就制定了规定:有能耐的,自有大任在身;没出息的,就去些没出息的地方;至于不上不下的,爱干嘛就干嘛去。在隆重的场合,自然有威武端庄、享誉盛名的人去;拜访圣贤,自然派人中龙凤、世之俊杰去;至于其他,特别是陪衬的事情,自然有没出息的人去。”
王从容用了晏子使楚的典故作了回答。而小六子听了半天,还是摸不着头脑,只说:“记室大人您属哪一类?”
没等王从容说话,狄帆起身,抱拳施礼,说:“是我等怠慢先生了,请先生上座。”一会儿的功夫,茶水就上来了。
王从容坐定,故意说:“我呢,是南平世子高保融飞鸽传书点名道姓派来的,说是有位姓狄的人请史官去老城说书。因为都是站着说的,所以就让我这‘铁腰子’来了。”
狄帆是听出来了,一位小小的史官竟然这样称呼母国继位人的姓名,心想:此人要么不想活了,要么是有本事,毫无忌惮,更可能是有才之士,不屑留在南平国。想到这里,狄帆暗喜。
王从容接着说:“高保融世子也说了,南平国是小国,千万别怠慢了狄少侠等人,礼数一定要周全。无论如何,今日必须赶到,哪怕省下用餐的时间。”
大家都听出来了,都显得有些愧疚,王从容也流露出可爱的笑脸。狄帆起身,再施礼,说:“是我等怠慢了,望先生恕罪。还盼先生不要再往下说了,不然我们兄弟都没脸再待在老城了。”众人亦起身,说了些歉意的话。
王从容肃然起敬,有些心心相惜的感觉,但毕竟是初次见面,自己在官场里打滚多年,欲起身时又坐了回去,也没多说一句话,倒是肚子发出不小的声响。众人汗颜。
随后狄帆对钱万贯贴耳如此这般吩咐,又对杨五郎、小六子和张顺子吩咐了一些事。四人有些茫然,面面相觑。狄帆自然拿得定主意,便叫他们不必迟疑,即刻去办。
不一会儿,侯玉端去方玉静和钟玉雪那里问候,狄帆和何师我自然是先去看何贵生。因何贵生没多说话,二人便出了房门,径直往钟玉雪的厢房走去。五人闲聊了一会儿,方玉静、侯玉端和何师我都借故出去,单留狄帆和钟玉雪在厢房。二人虽是第一次单独在一起,却似久别重逢的情人,有着说不完的话,一时也忘了时辰。
钱万贯等人领着王从容出了何中堂,直往迎宾楼赶去。不多时,众人都到了迎宾楼,袁漾早早就望见了,忙来搭话。钱万贯装作嗓门很大的样子,让袁漾腾出个安静的厢房,上满满一桌好酒好菜。钱万贯借故说要好好与袁漾算算账,小六子和张顺子摇头大笑,便与王从容先去厢房了。
待众兄弟去了厢房后,在钱万贯四周张望时,袁漾乘着间隙,拉着他去了僻静之所,问道:“老口子,你们那位大哥怎么说?”原来钱万贯和袁漾是姘头,因为五代时期对这样的事情都是管制极严的,遂他们也就只有暗地里私会。
钱万贯有些为难,说:“咱大哥早就吩咐了,这正在查的案子,都不能往外说出去的,我当时是点头的。”
钱万贯一说完,就搂起袁漾的腰来。可惜啊,这次袁漾没卖他的帐,还将他顺手挡了回去,拎起他的耳朵来,摆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说:“好你个死胖子!说了半天话,这么长时间以来,你还只当我是外人。我袁漾虽说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也是清白之人,真是瞎了眼了,认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话音刚落,袁漾拎耳朵的手劲又加大了些,简直要了他的老命。钱万贯忙求饶,一个劲道歉,连“祖宗”之类的称呼都说出来了。终究的,袁漾还是舍不得,心一软,就松手了。钱万贯已是拉长了红脸,声音稍微大了点,边揉耳朵边说:“夫人呀,我错了,我都说我错了,还使劲一直拎着,老命都没了一半。哎……哪里有铁耳朵,小人愿去买一对来!”
听了“夫人”二字,袁漾顿时破涕而笑,靠近说:“人家是在乎你啊,还疼不疼?我来帮你揉揉。”再有几句话,二人便亲密起来。钱万贯就将所知道的高氏案件之事都对袁漾说了,一时间还卿卿我我起来。待要出去时,二人听得外面有动静,是笑声。钱万贯探出头来时,已不见任何踪影。二人心下疑惑,忙撒开了手,毕竟二人之事还没第三人知道。钱万贯立马往众兄弟摆宴席的厢房去了,袁漾也忙叫人上菜,自己也跟着去招呼去了。
且不说众人如何开怀畅饮,袁漾如何劝酒,王从容如何被灌得酩酊大醉。而钱万贯和袁漾听到的笑声,正是张顺子发出的。过了一会儿,众人自然酒足饭饱,小六子和杨五郎先行离开,留钱万贯和张顺子照料王从容去休息,住处恰好就是三楼的天字末号房,正是高昌觉住过的那间。这便是狄帆吩咐钱万贯办的事情。
待将王从容安排妥当,钱万贯便去找袁漾了,如何陶冶情操,自不必细说。而张顺子乘隙出了迎宾楼,到了子时才悄然回到天字末号房。此时,被灌得大醉的王从容早已熟睡。张顺子走近床边,随手抽出一根席子的草梗,不时得在王从容的耳朵和鼻子旁摆弄,真叫一个得意!
不一会儿,王从容便醒了过来,见张顺子就在身旁,很是惊讶,慌忙起身,问:“顺子兄弟为何在此啊?”
张顺子故作玄虚,一本正经的说:“铁杆有所不知啊,近日来老城的人特别多,一时间住房成了问题,故将你安排在此处,不知是否满意呀?”
王从容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说:“你们诸兄弟如此款待,很周全,又很随和。大家很是投缘,自然逍遥自在。不知这厢房有何不妥?”
张顺子起身,抱拳施礼,带着严肃的神情,说:“铁杆有所不知,此乃天字末号房,你那南平国的小高赖子就死在这里。听说,人死了,要是有冤情没申,他的冤魂是不散的,会一直待在死地的四周。我大哥生怕小高赖子的冤魂缠着你,故派我在此守候。”
话音刚落,窗户大开,刮来一阵风。本来倒是没什么,经张顺子这么一说,已然加了些阴深深的色彩,吓得王从容浑身毛骨悚然,没了醉意,清醒了许多。
张顺子装作十分胆小害怕的样子,接着说:“那天我们就是在那窗外的池塘里打捞起小高赖子的一只手,说不定那只手已经从窗户进来,找他本人了。”早些时候,很多人都信鬼神之说,王从容自然列在其中,此时更是胆战心惊,全身有些发抖起来。
张顺子很是得意。不多时,二人都出了房间,一路疾驰,直奔何中堂而去。临行前,张顺子在房内布置了一番,还对王从容说了一些话,这便是狄帆吩咐张顺子所做之事。
王从容一愣,却说:“听说狄少侠到处骗人,看来是真的!”二人大笑。
张顺子和王从容来到正厅,只有何师我、侯玉端和方玉静在,不见狄帆,便问了。何师我只说是后边的厢房,却没说是在钟玉雪那里。众人大笑,唯有王从容摸不着边际,甚为疑惑,心想:为何深夜不见这干人等休息?不过既然让我过来,必然是有事情的,肯定不单单是为了我。
在王从容正想着事情时,洛峰、牛忠权、小六子、杨五郎、白良和钱万贯也都来到何中堂了。原来小六子是去戚家堡请白良,杨五郎是去县衙请洛峰和牛忠权了,这便是狄帆吩咐这二人之事。大家相互叙聊,都觉得王从容比之前和气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