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两柄铁道化作两团黑光,在白婉云前后上下左右飞舞。扫、劈、削、掠,刀光凛凛;拨、奈、斩、突,杀气腾腾。间或一个前空翻,后空翻,就博得满场的喝彩。
白婉云趟步上前,双刀连滚,虎虎生风。她又前扎敌人胸,抬腿后撩敌人裆下。等收腿之后,向后大跳,刚刚落地就一个旱地拔葱“腾”地跳了起来!落地之后,左刀前摆在胸前,右刀背在身后,下肢作扑步,至此收功站稳。
“好!”“精彩!”围观人群中一片叫好。白婉云的动作当真好看!流畅自然,毫不拖泥带水。这边的人喊:“再来一个!”那边的人叫:“且来收钱!”
白婉云拿了个簸箕--这是在西市里面闲逛的时候讨来的--只走了一圈,就收来了几十文钱。
文叹还来不及惊喜,就又听白婉云道:“多谢诸位捧场呀!这样单练看得不爽快!小女子还有个提议,不如大家来博个彩吧!”
文叹一听,就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白婉云身后摆着两个破筐,那就是白婉云逛西市的战果。破筐里面分别装满了烂桃子,烂李子。三文钱半筐,童叟无欺。主要是筐钱……
白婉云脆声道:“先父传下的刀法没法子砍人,却也有几分用处。这里有半筐桃子,半筐李子。看官们丢一文钱,便挑个桃子或李子来砸小女子。小女子只以单刀劈砍。若是砍中了,不叫烂桃烂李砸中,看官们只当看个乐呵。若是小女子学艺不精,叫烂桃烂李砸中,污了看官们的眼,就赔丢桃丢李的看官五文钱!”
文叹所要做的就是做那第一个向白婉云丢桃的人--也就是托儿。文叹朗声道:“小娘子自信满满,小生却不服气。”文叹心里紧张,声音不由得大了一点,震得刚刚站在文叹旁边的人直掏耳朵。
说罢,他走上前去,丢下两文钱,烂桃烂李各挑了一个个头大的,瞄了一瞄,便向白婉云丢了出去。
白婉云一看文叹丢的方向,心道:“要遭!”文叹这两个果子是一起丢的,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而且这两个果子丢的南辕北辙。白婉云暗暗叫苦:“果子应该向我丢,不是往两边丢啊!”
白婉云赶紧流星赶月地追上桃子,横向一挥,将桃子一刀两断;她又赶忙追上李子,将刀向上一撩,把李子砍成两块。白婉云又收刀站好,这是桃子李子刚刚落地,不多不少,一共四瓣。而白婉云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沾上腐烂的果汁。
“好!”看客们又是一片叫好声。
白婉云对文叹道:“这位公子!你倒是往小女子这里丢果子呀!不丢过来,怎么砸的人家啊?”
文叹真不想往白婉云身上丢烂果子!“何以至此?何以至此?”文叹假装看不见白婉云拼命向他使得眼色。他轻叹了一声,拱了拱手,却再不愿意向自己的朋友丢烂果子。
白婉云十分焦急,文叹如果不出手,还会有其他人来向她丢果子吗?这个法子她练过,但是从没表演过。在被文家聘请之前,她的爹爹白三水曾表演过,当时看官们向白三水丢的都是砖头木块。而白婉云当年还小,无论刀劈砖头还是刀劈果子她都表演不了。她表演的是别的。
“哈哈,郎君是读书人,端的没有力气!”一个大汉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他丢下五枚铜钱,取了烂桃烂李各五个,对白婉云道:“小娘子,看俺来领教你!”
这个大汉膀大腰圆,两条臂膀粗粗壮壮,必定是个力气大的。不过白婉云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这都是钱呀!
那个大汉抡起臂膀,烂桃烂李便一个接一个地向白婉云飞去。白婉云一声娇喝:“来得好!”她手腕一抖,刀光如烟火一般炸裂开来!那刀锋模模糊糊融入空气看不清,那刀身上下翻飞似鹞鹰。这一柄铁刀,刀刀斩在飞来的果子上。五个烂桃,五个烂李落地的时候不多不少,一共十瓣!
白婉云身上干干净净。
“漂亮!”众人又开始叫好。那个大汉虽然没砸中白婉云,却也乐得哈哈大笑。有的人看得高兴,也不丢果子,直接打赏了白婉云。
而下场丢果子的渐渐多了起来。有摇扇的公子哥,有带刀的独行客,有大腹便便的商贾,还有身后跟着乳母的童子。他们丢下几文,甚至是十几文购买腐烂的果子。白婉云即使累得气喘吁吁地,也是眉开眼笑的。她心中想着:“这些花钱的都是傻蛋呀?”她间或被果子砸中一次两次的,让看客们看到砸中自己的希望。得了五文钱奖金的人开开心心地继续买果子。
而文叹却眉头紧锁。
开始的时候还是好的,丢果子的人都是一个一个丢。而一个贼眉鼠眼的瘦鬼一口气把手里的五个烂果子全部丢向白婉云之后,众人向恍然大悟一般,腐烂的果子铺天盖地地向白婉云飞去!
文叹大急道:“这不是欺负人嘛?”
那个贼眉鼠眼的瘦鬼嘿嘿地笑道:“小娘子自己没说清楚,还能怪得了谁?”
白婉云的压力一下子变大了!她将双刀舞得密不透风。腐烂的果子漫天飞来,白婉云的铁刀上下翻飞,地上早被劈成两半的果子散落了一地。围观看客纷纷叫好,白婉云心里暗暗叫苦。她的两柄铁刀又不是神兵利器,烂桃烂李的核早已把铁刀的锋刃給卷了!而白婉云体力也跟不上了!那个瘦鬼引出的丢果狂潮让白婉云心力交瘁。白婉云已经感觉眼花缭乱,再也看不清飞过来的烂果!
烂果子终于不可避免地打在了白婉云的身上!白婉云勉力支撑着,她心中焦急,如果被打太多下,那么刚刚赚的钱就全赔进去了!然而事实却不是随着心意会被改变的。白婉云的碎花衣衫上面斑斑点点,她的麻花辫上粘上了烂桃的汁液,她的花裙子上粘了烂李子的果肉。
白婉云的担心并没有发生。看客们好似都疯狂了一样!他们掏出大把的铜钱来抢购烂果子,甚至连打中白婉云之后的奖金都不要了。可能在他们看来,向一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丢烂果子,是比看武艺更加享受的娱乐方式吧!
烂果子终于被丢光了。白婉云拱拱手道:“各位看官请了!小女子学艺不精,让大家见笑啦!打中小女子的官人还请从筐里自行取走赏金!”
底下有人笑道:“小娘子是信人,我们却不欺负你!”当下有不缺钱的人取走了赏金,又转手打赏给了白婉云。当然也有贼眉鼠眼的人还偷偷地多拿了几文钱走。
白婉云分出一半铜钱给街上的白役,一是多谢他们的照顾--没来捣乱,二是请他们帮忙打扫街上的烂果子。白婉云眉开眼笑地招呼文叹一起离开了西市口。“我们赚了两百多文呢!还得了三个筐!”白婉云兴奋地对文叹说。
文叹感觉心里很不舒服。他总能想起那漫天的烂果子向白婉云飞过去的场景。而白婉云全神贯注地砍果子的样子,和赚了钱之后的喜悦却让文叹十分心痛。
白婉云不知道文叹的心疼。她领着文叹来到涂阳西南的德邻客栈。德邻客栈不过两层小楼。一楼摆了桌椅板凳,虽然陈旧,却一尘不染。一楼后院,有个小院。下房,通铺,以及小儿的住所,厨房都在这里。二楼是上房所在。这里连雅间也没有,是为往来客商提供短住的地方。
文叹对白婉云说道:“却没想到这里居然如此简朴!”
这话被德邻客栈的林掌柜听到了,以为文叹在嫌弃。林掌柜有点不高兴:“这位小哥。你可知道‘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文叹连忙作揖道:“是小生孟浪,让掌柜的误会了!小生看到了店名,便想到圣人之言‘德不孤,必有邻‘。此处虽然简朴,却干净整洁。正是住店的好处所!”
这话说的林掌柜顿时心怀畅快,他哈哈笑道:“哈哈!公子大才!我林某在此开店二十余载,却从没有人看出客栈名字出处!子曰:’无友不如己者。‘在下林寒,子知松。敢问公子大名,也好交个朋友。”
文叹道:“知松兄抬举。不才姓文名叹,还未加冠,不曾取字……实在惭愧。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叹还要向知松兄请教。”
林掌柜却眼前一亮,心道:“莫不是城西文家庄子弟?”他温和道:“那愚兄托大,叫一声贤弟!”
白婉云早对文叹和林掌柜的子曰感到迷糊。她对林掌柜说道:“掌柜的,劳驾一间下房。我还得洗洗呢!”
林掌柜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说道:“怎可叫贤弟住下房。一间上房!热水叫小二准备好。莫要拒绝。房钱只按照下房来算!”
等到白婉云洗漱完毕,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知道林掌柜出于什么考虑,竟然只给了文叹和白婉云一间房。白婉云自称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没有说什么。文叹则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当他看到白婉云在重编自己的麻花辫的时候,他才发现,一间房根本不合礼啊不合礼!
白婉云叫文叹睡床,而自己打地铺。
文叹拗不过白婉云。他躺在床上,眉头紧皱,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对白婉云说道:“婉云……今天真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