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道坚睡了整整一宿。他醒来时,忽然发现自己躺在山崖边上,差点吓尿裤子。定一定心神,他发现了正在远处望着他的青莲。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和尚呢……啊呀?!”道坚一捂嘴,才发现已经晚了,三个问题连珠炮似的问出来,他心想,我就要变哑巴了。
青莲道:“你师父骗你的,你根本不会变哑巴。”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因为你师父跟我说过,他说,这辈子只开了一个玩笑,结果你就被你奉为圣旨了!”
“你和我师父认识?”
“老朋友了……他死前给我写信,让我送你去五台山找云水禅师。”
“哎呀?你这都知道,看来你真是我师父的朋友,我应称呼你为师姑吗?可你年纪和我差不多,我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才是……”
青莲咯咯一笑,她已经十八年没笑过了,但她内心却是悲痛的,“他真的一点也记不得从前了……”也好,青莲想,这样自己便能一心送他去五台山了。
“我早忘了自己的名字。”青莲说道。
二人结伴向北而行。青莲观察道坚,发现这个和尚除了心跳韵律熟悉,其他便和前几世没有任何相同之处。他胆小,他懦弱,他愚笨,他木讷,他太普通了,以至于路上随便一个平凡的路人都比他精彩。
前几世他敢作敢为,大慈大悲,能爱能恨,可这些特质,在道坚的身上半个也看不到。青莲心道:天玑子啊天玑子,你花了十几年将他调教成如此一个人,是在防备我吗?他如此模样,当真是你所愿?
二人向北方行了半月,一路平安无事。这一日到了桃叶渡,远远见到渡口一个老妇人哀哀垂泣,还没等青莲二人走近,那妇人却投河自尽了。
青莲心中犯疑:这半月平静得诡异,道坚是五世修行人的秘密瞒不了多久,人妖两界岂能无动于衷,如今终于出现怪事,有人准备设圈套动手了?
她这里想着,可道坚却早就狂奔到渡口,三下五除二的脱掉僧袍,一咕咚就扎进水里。青莲大急,若这老妇人是水中的妖怪,道坚必死无疑。
她瞬间到了渡口,正要施法涤清江水,却见江心水花一翻,道坚驮着老妇人上岸了。
“你这呆和尚?你不要命了吗?”青莲嗔怒道。
道坚嘿嘿一笑:我哪儿想得那么多!
青莲心中一动,这似曾相识的笑……
这时候那老妇人咳出来两口水,幽幽醒转,看着道坚和青莲,便明白过来自己没死成,于是又哭了起来。
“让我死了吧!你们干嘛救我这没用的老太婆……哎呀……我可怜的小孙孙……你到底在哪儿哇……”
青莲偷偷施了静心咒,才让老妇人冷静下来,将投江的原因说清楚。三天之前,老妇人正在江边逗她孙子玩耍,谁料天上却降下来一阵黑云,黑云伴着狂风,裹挟着小孙孙便不见了踪迹。
家人找了三天三夜,儿媳妇因此还急出了大病。家人虽未明着埋怨,但老妇人心中内疚万分,便自己偷偷出来,想一死了之。
“我的小孙孙是我们这几个村庄丢失的第五个孩子了。”
青莲眉心一簇:“你孙子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老妇人报完了,青莲向道坚道:去寻寻另外几个丢孩子的人家。
二人按照老妇人的指点,接连去了三家,青莲分别问了他们的生辰八字,之后心中大惊,连催道坚去五台山。
道坚问:你从八字看出来什么?
青莲说:这四个孩子八字都是纯阳。
“啊?”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你有事瞒我。”道坚脸板了起来,他师父死后,他逐渐发现自己脑子比之前灵光了许多。
“快赶路罢,这件事,与你我无关,便是有关系,你我也帮不了忙。”
“你告诉我,否则我便不走了。”
道坚的这份执拗,让青莲想起来镇妖塔下的那个和尚。她叹了口气:“我告诉你,你答应我,不要多事,先去五台山……”
“你先说。”
“唉……”青莲叹了口气:“天上下来的黑云,不是什么妖怪,只是一种普通的道术,而四个纯阳的孩子,极有可能是被捉去修炼邪术了……”
“什么邪术?”
“延寿邪术……或许是……”青莲心中一掠。“七七大阵!”
“七七大阵?”
“便是要七七四十九个八字纯阳的男童子,摄取他们的精元,用来延长自己的寿命。”
“好阴损的道术,如果道术成功,这些孩子将来怎么办呢?”
“精元被摄,便如没了魂魄,大部分会死去,能活下来者寥寥,也是痴痴呆呆一生!”
道坚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愤怒。
“走吧?”青莲拉起来他的袍袖。
“不走!”道坚挺了挺身板,“师父常跟我说,佛家弟子要以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碰见了如此不平之事,我岂能袖手旁观?”
“你这个呆和尚,你不袖手旁观又能做什么?”
“我……我……”道坚急红了脸,他知道师父有不少捉妖降魔的绝活,可师父除了教他念佛诵经,其他道法丝毫没传给他。
“你连施法的人都不知道在何方,更谈何救人呢?”青莲语重心长的说道。
道坚摇了摇头,青莲说的没错。可就当他打算继续北上的时候,心中一道光忽然亮了起来,他想起来了秭归的通严大和尚,他不就想延寿吗?
他正想跟青莲说,忽然天空一暗,一朵滚滚的黑云自南方呼啸而来。道坚连忙一指:“看,施法的人来了!”
黑云在二里外的村庄上空徘徊,像是老鹰在寻找猎物。道坚不管青莲,飞快的奔向了黑云之处。黑云降落在院子里时,道坚也跑进了院中。
“什么妖怪?快快放了孩子!”道坚喝道。
那黑云顿了一顿,忽然云中有人嘿嘿一笑:“小师弟,你怎得跑来了这里?大和尚要请你回去嘞!”说着,黑云中探出一个秃头,却是妖道假和尚李长寿。
道坚一个愣怔,顿时想起来李长寿不是什么好人,只这一愣,李长寿已经将黑云裹挟起道坚,与庭中的孩子一起飞上了天。
“道坚!”青莲一声青啸,便驾着青色的云彩从后面追来。李长寿见青莲追至,哈哈笑道:“通严大和尚果然所言不错,还真有个千年情妖,我们师兄弟马上也能寿比南山咯!”
青莲越追越近,袍袖一挥,千朵莲花便将李长寿拦在了空中。李长寿情知自己一人敌不过千年情妖,心生一计,便把手中的孩子向地上掷去。
道坚已经被青莲的变化惊呆了,直到听李长寿说她是情妖,心中一个激灵,竟然隐隐生出些许恐惧。等李长寿丢出怀中的孩子,他也不再管青莲的身份,赶紧喊道:“快救孩子!别管我!”
青莲犹豫了片刻,便也垂天而下,去追早已落下的孩子了。只是这一瞬之机,李长寿拎着道坚驾云逃了个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