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杀了他?”翊城惊恐地看着陆文铎,身子艰难地往后挪了挪,生怕他也给自己来上一下。
“你还能说话?说明你的意志力比他们两个强,咳!咳咳!”陆文铎半跪下来,喘着粗气:“他穿着机甲,我不用上一点力气他是不会晕的,至于能否致死,我说不准,我已经尽量控制了,不过最次也是个脑震荡,如果我不这么做,他过一会儿也会跟另一个人一样,因为恐惧而自杀。”
翊城沉默了,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他现在每挤出一句话都用尽了力气,痛楚已蔓延至全身,如坠入地狱的岩浆中,焚烧得他死去活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想不如死了算了。
“刘翊城!看着这个!”
耳边忽然传来陆文铎的喊声,于是他又艰难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陆文铎手中拿着一件明晃晃的东西。
那是系在驾驶席一侧的曜歌教会祈祷项链。
“你之前问过我,这项链是不是我的,”陆文铎对着他吼道:“我告诉你,不是,这项链一直挂在这辆战车里,它属于我们全体星影骑士团,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只有坚定的信仰和超乎常人的意志才能够使人存活,看着它!刘翊城!祈祷吧!那东西就快过去了,你给我坚持住!”
那银色的吊坠上刻着接引神圣洁的面孔,仿佛此时一切的痛苦在他的眼里只是过往云烟。
“难怪……原来是我……太敏感了……伊万诺夫,埃文斯准尉,还有你……难怪我遇到的所有的星影骑士都是虔诚的曜歌教徒……我的怀疑,真是太幼稚了……”
翊城的嘴角,竟然掀起一丝苦笑,手掌却被陆文铎紧紧扣住,两个人的身影在红光频繁的闪烁下,如同两座石雕,寂然不动。
灰海上空,无数条能量匹练在冲击肆虐,雷光不断炸响,喷出一道道闪电与火舌,撕扯着它们所能看到的一切物体。可是,就在这地裂山崩的极恶之地,头顶的滔滔黑云却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所牵引,形成了一个规则的形状,好像是一头远古巨兽隐藏在云层之内,它的身体周围偶尔发出几道流光,竟把周围的能量风暴搅得海沸江翻,它发出“嗡嗡”的低频声撼天动地,所过之处,在其身下就是一场小型地震,原本狂暴不羁的能量乱流在这片暗影下变得微不足道,若论破坏程度,力量之悬殊,虽不至于天差地别,但也如溪流之于沧海。
这头巨兽般的存在,携带着空前绝后的灭世之威,渐渐消失于天边。
其实从它出现再到离开,实际时间也就七分钟左右,而这七分钟,翊城却像在地狱边缘转了一圈,令他永生难忘。
他目光有些呆滞,当战车重新启动后,他的内心几度挣扎,竟不知该如何向指挥中心汇报此事,伽吉奥仍在昏迷中,与拉格齐站的通讯还处在中断状态。塔夫曼模样可怖的尸体就躺在他身边,每次余光扫中,都令翊城不寒而栗。
就这样,又煎熬了一个多小时,深喉战车浑身焦黑,散发着硫磺燃烧的刺鼻味道和阵阵青烟钻出了灰海。
驶出灰海后,陆文铎才开启了外部影像,重新看到影星灰黄单调的天空时,翊城竟感觉自己如脱胎换骨般地重生,他觉得,此时的光景甚至比湍鸣城的落星瀑布还要漂亮。
没过多久,一辆救护车和一辆装甲车全速驶向他们,一股安心从心口涌出,再然后,记忆便成了零碎的片段:
阿尔弗雷德的震惊;被抬出的塔夫曼那血肉模糊的尸体;伽吉奥依然昏迷不醒,不知死活;自己也被抬上担架,体检,被各种仪器扫描;周唯维通红的眼眶和高登的一脸庆幸;似乎陆文铎也过来看望了他……
一周过后。
身体受到的感染已经彻底清除,可现代医学虽然发达,心理创伤却仍是难以治愈,伽吉奥基本变成了一个废人,陆文铎那一下救了他的命,却没办法拯救他的灵魂,他自从苏醒以后就变得举止怪异,时而沉默寡言,时而哭笑不止,时而面壁一整天不吃不喝,时而惊声尖叫还砸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医生只好采取临时措施,用束缚带将其捆在病床上,确诊其患了应激性精神障碍。
翊城也接受了心理治疗,归来以后,他也会不时地出现幻觉,在灰海内的一幕幕就像用通红的烙铁一样烫在他意识的最底层,那记忆之深,之痛,刻骨铭心。有时,这些画面就会鲜活地重现于眼前,令他重温当时的恐怖情景,他知道自己也得了轻微的精神障碍,只有通过长期的心理辅导和药物控制,才能稳定病情。
更令人沮丧的是,伽吉奥被废掉以后,大家发现风针回传的数据他们是打不开的,原因是,通讯卫星是公共的,而灰海数据是绝密的,伽吉奥为了保密,在卫星的数据存储里建了一个使用舒格玛五重加密算法的文件夹用来保存资料,密码通过五种不同的算法叠加得出,每三十秒更换一次,在给出正确密码之前,这个文件夹不可移动,不能复制,可谓固若金汤,理论上没有任何暴力破解的可能。
好在电子工程师列维安和洛恩为伽吉奥编写了解码程序,他们知道算法,却不知道初始密码,于是,如何获取初始密码,就成了破解这道难题的重中之重——众人翻遍了伽吉奥的一切身边物品,大到个人电脑,笔记本,小到一张贴士,纸条,都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阿尔弗雷德面沉如水,这位秃顶老者干枯的手指在不断地抖动,单片眼镜后面,一双皱巴巴的浑浊灰眼眯成了一条缝,整个人阴翳地坐在会议桌的首位。
科研小组的其他成员分列两边,大家都一言不发,表情却各不相同,等待着阿尔弗雷德最后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