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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静女其姝

秦王破阵曲声刚歇,人们还在啧啧称颂,另一首悠扬动听的乐曲适时响起,曲声一响,来自西域诸国、吐蕃、乃至天竺的使臣便有些神色激动起来、因为这首曲子,似乎他们听来都很熟悉。

此曲才是教坊为各国使臣而作,因曾得同样精通音律的大唐皇帝相助,故名字便叫“天子曲”,大唐伎乐,除继承中原传统的燕乐、清商乐,大多是来自外地、外族的乐舞。如西凉乐、天竺乐、高丽乐、龟兹乐、安国乐、疏勒乐、康国乐、高昌乐等。这天子曲是谱得便是万国衣冠朝帝京,以清商乐为主旋律,揉合进了各族音乐而成。

其舞是以中华软舞为主,同样揉合了各种舞姿,而又去除了化外之邦舞蹈时难免的伧俗,使之优雅大方起来。舞者身着不同服饰,看得来五彩缤纷,很是眩目,舞姿并不凌乱,舞者都是些年轻而训练有素的女子,跳着软舞,时如惊鸿、时如飞天、时如风摆残荷、时如凤舞九天,风吹仙袂、摇摆蹁跹,一时间美不胜收,莫说东西各邦多是化外之邦,那般使臣多看得恨不能手舞足蹈。便是女王佩罗拉,她虽然没听过此曲,恰是个极爱好音乐,乐感很好的人,听到这首曲子,也有些心旌动摇起来。

相比之下,后面依次表现得雅乐六舞,虽然颇得大唐仕子们欢心,却不如这前两曲一健一软的伎乐受人欢迎,那黄钟大吕虽然也好听、端庄典雅虽然也美丽,却不能那么给人以极耳目的享受了,不过,雅乐到底是雅乐,那种只有来自皇朝沉淀的极度高贵,是很能慑服人心的,很奇怪,那些使臣们并不能懂这些上古先贤的音乐,依然被乐声中一些不知名的力量所慑,不得不正襟危坐、专心聆听。好容易演到“大武”结束,很让人舒服的燕乐之声响起,已是随意的时刻了,大唐皇帝皇后尚未退席,各臣工使节却都不再拘束,不仅饮酒吃喝,甚至畅聊喧哗起来。

到这个时候,瑞斯特和佩罗拉才算同时长舒了一口气:他们虽是异族,却爱美之心却比之一般人类有过之而无不及,面对如此音乐舞蹈,是除了欣赏而外什么也不能做的。然而,此刻,便是他俩人也没有想到,他俩人竟然想的是同一件事情:人类虽然弱了些,对音乐艺术的创造能力,却是无边无际啊。虽然一样心思,却又有不同想头,佩罗拉想起自己的族人,自己的族人都是些嗜杀好勇之人,虽然来人间已不止一世,却丝毫不懂得欣赏这些美丽的东西,只知道秉持一贯性格去厮杀,更把人类看得如蝼蚁一般,相比之下,他们之于自己,倒还不如这些人类来得更知音一些呢,可是这些人类又是那般的弱,若真与人类相比,高贵如她,却也是无论如何都不甘心的,这么想着,她心中顿时平添了些许落寞和矛盾。瑞斯特却在想这另一件事情,人类制造的这些礼乐诗文,琴棋书画,固然是美得美话说,血族中,向他这样,对人类这些美好东西极之向往的,并不在少数,然而,以人类之弱,又如何能保护得了自己这些美好的东西呢?他们为何不将化在这些上面的心思挪一些去修炼自身实力?要知道,人类中除了少数方法不对路得练气修道之士,其他人可都没有这方面的考量啊——而极少数已经开启这些潜力的人,又多被纳入了亚神族麾下。属于人类自身的三大异能族,补天族可谓暂时消失了,晶占族行踪隐秘,也不大过问世事,但是灭神族人为何从来不想着更多的开启普通人的潜能呢?要知道,即使他们开启了潜能还是不能和神族、鬼族相提并论,但毕竟这里是人类的地盘,数量上,他们这些种族最终跨越结界而来的都和人类不成比例啊。

想到灭神族,他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端坐在离他不远处的云晔,却见云晔也在望着他,似乎面含笑意地各看了他和佩罗拉一眼,对站在她身后的两个宫女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走出来,先是走到皇帝和皇后的座前,分别敬了兄嫂一杯,又对皇帝说了几句什么,便翩翩地离去了。

这时候,一名宫女走到他的座前,向瑞斯特行了一礼,低着头柔声说道:“宁国无双长公主殿下着奴婢来请大秦亲王殿下,问亲王殿下可否到翔鸾阁一晤。”

瑞斯特心中明白,云晔自然不会白白来出席这样的宴会,这想必是她打算和自己挑明了说话,当下推席而起,颔首道:“感谢公主盛情,请你前面带路。”说罢,他对侍立在他身后的伊琳说道:“你待在这里,我去去便会。”

“主人——”

他挥手制止了伊琳接下去的话,用血族的传音之法对伊琳说:“我若带你一起过去,只怕她反而不会说出她的目的,你放心,她奈何不了我的——如果我没料错,她应也同时邀请了佩罗拉女王。”说罢,他转眼看了看龟兹使臣的席位,果然也见佩罗拉正站着和一名宫女说话,她身畔站着的是鬼族第一名将诺维尔,两人似乎刚才有些龃龉,诺维尔的脸色明显的不悦,佩罗拉似乎皱了皱眉,跟着那宫女走了。

诺维尔的脸色更差了,显然他不高兴佩罗拉单独去会晤灭神族的族长。瑞斯特一面走一面饶有兴趣地想着:看起来佩罗拉女王和诺维尔将军之间有矛盾啊,呵呵,这倒是很有趣的事情。

在翔龙阁前,他恰好碰到了佩罗拉,两名指引他们前来的宫女为他们打开了翔龙阁的门,行了一礼,做了个请进去的手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一个人影俏生生地站在翔龙阁中,见到他俩,含笑迎了上来,对他俩先道了一声谢,又说了声“二位请座”,等二人坐下了,她才也坐下,手一挥将殿门关上,然后才对他们解释说:“我已跟皇兄说了,我正研读有关西域和西方的书籍,有很多疑惑,想请二位给我解答一些疑问。”

翔龙阁是含元殿的配阁,颇为高大敞亮,虽然关着门,却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这阁自然没有含元殿的美轮美奂,却也精致大气,佩罗拉和瑞斯特所坐的一自边上,各有一几,上放着一个托盘,盘中有两个酒壶和一个半透明的白玉杯,另一个似爵状略小的杯子,恰是青铜所造。云晔对二人示意道:“左边壶中所剩,一为葡萄酒,夜饮葡萄酒当用夜光杯,日饮,还是白玉杯更增酒色,另一壶中则是高粱古酒,所以当以青铜酒爵饮,可惜现在少有古时候豪饮之人,所以酒爵也就越做越小了。”

瑞斯特微微颔首笑道:“多谢了,族长做了大唐的公主,也颇有大唐的风仪啊,”说完,斟自饮了一杯高粱古酒,只觉得味道古拙,清香纯正,绵甜醇和,又倒了一杯葡萄酒,还没饮已是甜香扑鼻,再看色如胭脂,配着纯净的羊脂白玉,真是美不胜收,忍不住先赞了一声:“好酒。”

“的确好酒,我现是龟兹女王,且从西域来,却未曾饮过这般好的葡萄酒,”佩罗拉也自斟一杯葡萄美酒,淡淡地赞了句,饮了一口,才对云晔说,“灭神族的族长相约血族、鬼族的族长来,想必不是单纯请我们来饮酒闲聊吧。”

云晔笑道:“我若说,就是饮酒闲聊呢?”顿了顿,又说,“当然也有些事情想和二位族长商议,这也是我华夏传统了,多少了不得的大事,也不过是在酒酣耳热时商定。”

佩罗拉点了点头,先说道:“愿闻其详。”

瑞斯特却似乎不着急切入正题,他微笑着对云晔说:“能饮这等美酒也是福气——不过我血族却是更喜饮血呢,云族长以一己相待我二人,倒也是好胆识呢。”

云晔“不瞒二位,我纵有那个胆子,好歹知道自己身系灭神族,不会如此妄为,自然有人与我同来,也是二位的故人呢。”

话音刚落,恰如变戏法的人揭去一层薄雾一般,室内已多了一位金发的美人,美人婷婷地在空缺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她用温柔婉转的声音说道:“二位族长好,无生见礼了。”

瑞斯特竟然觉得有种喜悦的感觉,他确实是因为隐约感觉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不明显的灵气才发问的,却不想真的见到了无生,比起此刻都是盛装的三人,无生显得简朴,但笔他上次在雪山上见到她,却更见风韵了,想到这里,心中那种隐隐约约的欢喜之情更浓了几分。

他当然不会显露出这种欢喜——那像个无知的少年,还等到佩罗拉先和无生打过招呼之后才对她简单地说了声“久违了”,又转向云晔笑问,“只怕云族长除了自己这步明棋,无生这步暗棋,外围还步着什么奇兵呢吧?”

云晔呵呵一笑,不置可否:“果然是勒芒族长了解我啊。”

“彼此彼此罢了,”瑞斯特又啜饮了一口,叹道,“好酒啊。”

其实他说这几句话是因为刚才自己想到刚才无生一定在暗中观察他们,不知道自己可有什么失态落入他的眼中,不禁有些担心,随口扯几句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了,现在该回到我们刚才的话题了吧。”佩罗拉有些不快,显然也是因为想到无生可能在暗中观察,虽然自己和诺维尔的交谈是用阿修罗族传音之法,不会被她听了去,但被人窥探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所以她脸色明显不豫。

无生何等敏感的人,她立刻笑了笑,用解释的口气说:“我心里喜欢这大唐的歌舞礼仪场合,却苦于没有在宫里抛头露面的身份,也不愿意受拘束,所以才隐身进来观看。”

瑞斯特和佩罗拉都明知她这不过是在解释,却也并不多言,毕竟有些事情,说破了就不大好了。

云晔接着说道:“我想请问二位,今日的歌舞美酒宴饮,二位是否喜欢?”

瑞斯特和佩罗拉都毫不违心地点了点头:“非常好。”

“大唐文化,便如国花牡丹一般尊贵富丽、多姿多彩,二位既然都喜欢这等好花美景,自然也是识情知趣的人,云晔今日请二位来,便是恳请二位能答允云晔,莫要让这好花不开,美景不再,生灵凋敝,百姓涂炭。”

瑞斯特淡淡地说:“云族长的恳请和指控,在下都担不起,杀戮之事,除了人类自为,多是神族致使。”

“担不起?”无生似乎冷笑了一下,“我知道贵族嗜血,但血并非血族必须之物,为了一己之好,杀戮之事,贵族难道又做得少了?”

瑞斯特针锋相对地说:“人类短暂生命在血族看来不过蝼蚁,早死一天晚死一天而已,何来可惜之谈?”

“天人六道,众生皆平等,别说人类不是蝼蚁,就是蝼蚁也是生命。”这句话是当日释迦常说,无生听得太熟悉,不由自主便脱口而出,说出这句话之后,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得做痛。

瑞斯特虽然不曾见过释迦,但总听说过他,释迦这话如今世上已传得甚广,他自然听说过,也约略知道一些他和无生的过往,不知怎地,听无生提起这句话,心中没来由地有些恼怒,当下不假思索地说:“笑话!众生平等,人类待蝼蚁可如自身?便是帝王将相和平头百姓又平等了吗?哼哼,不过,刚才您提到这句话,我还该向您道谢呢,若非当日,释迦为重修天人结界引起动荡,我族还没那么快能来到人间呢,既然释迦早已入灭,我就只能对您道谢了。”

这话像刀锋一般刺向无生,她虽极力忍着,神色之间的痛楚还是让人一览无余。瑞斯特看了,心中虽然最初略有些快意,却更是好大不忍,有些懊悔自己话说得太过了。却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几句来圆场。

云晔却已沉下了脸:“瑞斯特族长,我请你来,自然不是来和你都机锋比口舌的,其实,若血族要肆意妄为,我灭神族难道就真的怕了吗?血族有多少敌人,族长想必比我清楚,莫非还想再添上灭神族一个?我说过,我认为你是知情知趣的人,当知道,人类如能创造这般美好的东西,自然不是你口中的蝼蚁,血族长命万年又如何?也终有一朝尽时,而人类虽只有百年之寿,所创造的灿烂文化却将传承千秋万代,便如今日的秦王破阵乐,在你们看来,太宗皇帝已经故去了上百年,而和您千年不死万年不灭的长寿比,他不过短短五十多年的生命真是无足挂齿,可是,万世之后,世人聆听此乐,依然能想象得出他当年持刀跃马、纵横驰骋、建立我大唐盛世的风采,而那天子曲也是如此,往后之人,但聆得天子曲,便知今日万国衣冠朝帝京的盛况,和我煌煌大唐文化昌明鼎盛,而血族呢?千年之后除了嗜血滥杀的说法,还有别的吗——两两相比之下,我还不知道,是人类更长久还是血族更长久?何况,人类虽只得百年寿,却拥有爱恨憎恶精彩生命,知道创造美好欣赏美好,这和只知嗜血杀戮的血族之人相比,又不知到底哪个更高贵些?按照我华夏族的说法,血族也不过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罢了,又有何可骄傲之处?!”

这边云晔无生和瑞斯特斗口,边上佩罗拉却看得有些惊讶,她本以为,血族与神族、亚神族、鬼族皆为敌人,一定程度上倒是和灭神族同仇敌忾,应该乐意和灭神族结为同盟才对,没想到他们却先杠上了,不过,云晔的一番话却深深地打动了她的心:想不到她竟然是如此的口舌锋利,只是她说得颇有道理,一直以来都认为人类不过是个劣等的种族,却只有这个种族才创造出了诸天神鬼都无法创造出的美丽,难道这便是上天造物的公允?

云晔话毕,瑞斯特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不时觑一下无生,无生的脸色已经和缓了许多,却也没开口反驳。

若能不与灭神族为敌也好,佩罗拉心想,毕竟他们和神族定契约时,只提到为他们对抗血族,却没提到灭神族,姑且当时神族的一个疏忽吧,她微微一笑,抢在瑞斯特之前对云晔和无生说道:“二位的心意我明白了,我愿从二位所言,约束族人不事杀戮,我阿修罗族和灭神族并无解不开的冤仇,即使不能为友,我也不愿与你们为敌。”

说到这里,心头略略叹了口气,因为她话是这么说,却没有多少把握族人会听她的,比起她这个不够勇悍好斗的女王,族人可是更愿意听诺维尔的,而诺维尔虽然对自己没什么不忠心的,若让他答应战争之时,注意不要杀戮平民,却恐怕比较困难,他是那种视人类如草芥的人,且根本不认为人类那些美好灿烂的东西值得珍惜和欣赏。

这真是没法子的事情,不过,她真的无心破坏人类的东西,更不愿意和灭神族为敌,云晔刚才那番话,是已纯粹将她自己当成了人类一员,那维护人类的心真的是死而后已的坚决,若是自己不答应她,伤害人类过重,只怕她一定会率整个灭神族,说不上还会找出隐居的晶占族,对自己族人来个不死不休的。灭神族的厉害他们上次就领教过了,如果真得死斗,那可是让她头痛的事情。

云晔微笑道:“多谢女王。”

无生目光一斜,看向瑞斯特,想看看他还有什么锋利口舌可逞,却不想瑞斯特唇角一翘,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无生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自觉皱了皱眉,这人真是很狂啊。

“很好,”瑞斯特止住了笑,“云族长好口才啊,瑞斯特自愧弗如,既然女王陛下已经答允了你,区区在下又何乐而不为呢?”说着,他看了无生一眼,无生只觉得,那一双碧绿的眼眸似含着无限深意,而且仿佛是针对自己的,但敏锐如她,也说不上那到底是什么。

“不过,我既然答应了云族长,云族长自然也不会在意施在下以小惠了?也算是对我族的诚意。”

“不敢,”云晔笑答,“稍等我便会告知大兄,我将邀请您前去骊山,这点小面子,大兄料不会驳回的。”

这句话让瑞斯特面色微微一变,他却也不掩饰,只说了句:“如此多谢了。”

“彼此彼此。”

佩罗拉却不大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敏锐的直觉告诉她,骊山对血族非同小可,当下也说道:“我也久慕骊山之名,不知可否附骥同行?”

云晔和无生都没有做答,只是同时望向了瑞斯特,瑞斯特心中略有些不快:这鬼族显然是盯着自己行动的,看来穷追不舍啊,可他知道自己若不答应,那佩罗拉想必更加坐实了疑惑,还不如卖个好算了,当下,他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却又笑道:“有何不可呢,”说罢转向云晔和无生,“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无生还有些恼他刚才的无理,故意转过头去不看那双碧绿深沉的眼眸,还是云晔答道:“欢迎之至。”

当下几人又装模作样叙谈了一会儿,瑞斯特和佩罗拉才起身告辞,临别前,瑞斯特盯着无生问道:“你可也喜欢骊山?”

无生待要不答,却不愿让他认为自己太小气,就点了点头。

“那,我能否邀请你明日同游?”

无生还没有说话,却是云晔似乎迫不及待地回道:“我早已和无生商量好了,明日同游骊山。”

无生有些诧异地看了云晔一眼:她们何尝商量过什么呢?却见云晔对她眨了眨眼,显然是要她不要说话。

瑞斯特仿佛舒了口气,笑了笑说:“那好,告辞了。”

等佩罗拉和瑞斯特先后离开了,无生才转向云晔,略带些质问口气地问道:“你老实说吧,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云晔笑答:“不过是邀请你去骊山玩儿罢了,犯得着那种口气跟我说话吗?”

无生摇了摇头,摆出一副坚决不信的架势:“哈,我们不是说好了,如果他们要去骊山,你我依旧一明一暗吗?何况,你知我不喜应酬,去骊山虽然不和这一皇宫的人同行,那边却也有些人情世故需要应酬的——所以,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单纯是想邀请我去骊山吗?”

“呵呵,你听我说,”云晔思量了一下,知道无生生性敏感,还是不打算说出实话,“一明一暗固然好,但双方既然已经达成协议,不妨也报之以诚,骊山之行,他们俩都会带人去的,你总不能放心我单独前往吧,但若依然一明一暗,真有什么事情,你突然出现,恐怕也显得我们协议不诚了,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一起前往比较好些——不仅是你,明天我连何麓也叫上一起去,我恐怕他们也会带上不止一个人的,人多点好,安全些。”云晔说的时候正颜正色,说得也十分合情合理,无生想了想,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却又觉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当下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云晔却笑了:“何况,让你这样的美女总是藏着掩着,我深于心不忍啊”

“贫嘴,”无生笑骂着拍了她一下,云晔闪身躲过,无生也不追她,却看着,略叹了口气,才说,“云晔,到今儿我才知道,我和你差了很多。”

“怎么说?人和人当然都差了很多。”

无生摇了摇头:“不是那么简单的,我虽说了众生平等的话,而且如今我也的确是凡人之身,但我却不似你那么认真便已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类,你卫护人类的话,的确义正词严,也只有像你那般,已纯粹把自己当成人类,才能如此发自内心去爱他们,相形之下,我加入灭神族,非是我多爱人类,或觉得神族有什么深重罪过。你也知道,当初我是为了......”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没说下去,云晔自然知道她所指何事,也就点了点头,没说话,无生继续说道,“后来呢,则是因为我和你很是相得,把你当作知己来待,也喜欢沙罗,还有羽若青青她们那些孩子,所以才留在灭神族里,与其说,我灭神是为了人类全部,不如说前为了......他,后来则是为你和灭神族本身。至于人类,我以前还觉得,他们即使没有神,也互相打斗不休,自相残杀,实在是不值得救助的。”

“其实,这也没什么——”

无生挥手打断了云晔的插话,继续说道:“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我当然也很喜欢人类的东西,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是美好,却从未想得如此深刻,今天听了你的话,我才像醍醐灌顶般如梦初醒,你说的才是正理,顿时觉得这山川雨虹无一不美、天地万物无一不爱,人类这个种族,尽管他们有许多不尽如我意的地方,但毕竟能创造许多与天地和谐的美,能有彼此间许多珍爱,他们的确是值得守护的。”

“是的,”云晔感慨万千地看着无生,点了点头说,“你说得不错,我当初就是觉得人类懂得情感、懂得美好,而诸神只知尊容统治、生杀予夺,相比之下,还是人类更可爱,何况你也知道,我叛出奥林帕斯山的理由——但也只有我亲身为人之后,这些岁月下来,我才真的懂了,人所创造的美好、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乃至人类生命本身,都是多么值得珍惜,值得守护——那会儿我才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愿以命、甚至灵魂守护这个种族的存在繁衍,自由生息。”说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说,“只可惜、只可惜很多人类自己都不明白这一点,好比那些亚神族人、唉,有时候我自己想想也难过,我是为了他才最初下定了做人的决心,可他却生生世世都对神族死心塌地的忠诚,完全忘了当初神族如何待他,而现在,我为了守护人类,却不得不对他举剑,真的是很心痛的事情。”

云晔很少把这些情感说得如此清晰明白,无生想安慰她两句,却被云晔摆手制止了:“你不用安慰我,我也不愿再如现在这样,每一次,只要遇见梅洛斯,便无法克制对他的爱情,又无法不对他举剑,往往不得不杀了他或被他杀了,这样的日子太痛苦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了,就让我对他的情感终止好了,既然我不能主动忘记他,我总可以在自己快死的时候封印自己对他的记忆吧——至于梅洛斯,他每次其实都忘记了前世,是我对前世太执著的记忆,才让他也回忆起了对我的爱情,这样,反倒对他也不好,他不该再爱我了,既然我们坐定了只能是敌对,若是我和他彻底两两相忘,他也好少些痛苦,说不上能碰到真心相爱的人,能获得幸福......”

她说到最后一句,语声竟然有些哽咽,静默了好一会儿,无生才轻声说到:“真不知道你是太痴情还是太无情啊,还是何麓说的对,他说一直没变过,一直是那个心肠柔软的娥欧丝,你只是为了守护自己爱的人和世界,不得不这么做,你的心你的人其实一直没变过。”

“哦,他这么说,他还真了解我,呵呵”云晔笑了笑,那个神话时代起就跟她交好的清朗少年神,还真是她的知己啊,“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多情才不得不无情,只有无情才能成全多情吧。”云晔不想让自己的思绪再多沉浸在这些儿女情长之中,叹了口气,她轻声对无生说,“不去想这些了,我们走吧。”

说吧,她走过去,推门而出,一缕阳光立刻笼罩了她全身,外面,欢歌宴舞犹未终止,阳光灿烂,牡丹怒放......

“你看牡丹开得多好,”云晔手指着一片五彩的大朵牡丹对无生说,“赶明儿我带你去内廷沉香亭畔看看,那儿的牡丹才真当得起大唐国花——我原本也不喜欢牡丹总觉得她太张扬,但我还是觉得,只有牡丹才配得上这样的大唐——这样的美,谁都不舍得摧折,纵然知道好花不常,但总还是想要尽量去守护她的呀。”

无生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想,她明白云晔的意思,也明白云晔的心境,但云晔对梅洛斯、对爱情的态度,却是她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她想,若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希望自己所爱的人忘掉自己,寻找别的爱情、不,这是做不到的。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望着眼前的粉红翠绿,陷入深深的沉思。

瑞斯特回到席位上,又品了几杯酒,眼前的宴会已有些热闹得不堪,美酒如流水,觥筹不断,燕乐华丽而旖旎,舞女舞动的蹁跹楚腰广绣彩带,都显出一种精致高贵到近乎奢侈的美,而这种美,他也喜欢。

伊琳显然是很想打听族长和灭神族长到底说了什么,但看瑞斯特绿眸中的神情和他的表情,想必至少没什么坏消息。

“伊琳,”倒是瑞斯特转过头来,对她说,“明日我带你和筱竹一起去骊山一游,如何?”

伊琳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好”,然后忽然明白过来瑞斯特是什么意思,眼睛一亮,对瑞斯特说:“您是说骊山?您如何能——”

“呵呵,我当然能了,”瑞斯特轻描淡写地说,“你放心,她们不会为难我的。”非但不会为难,而且,他此刻十分期待明日的骊山之行,即使不能在那里找到龙神族,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不过,”他改用血族传音之法说,“灭神族给我们行方便可是有代价的。”

“什么?”

“你记住吩咐下去,不要在任何有灭神族人出没的地方吸食活人鲜血。”说着瑞斯特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对血族来说很困难,但却不能不做,“如果不能肯定没有灭神族人,也不要做。”

“可是主人——”

“伊琳,你是明白人,你该知道,我们不能再多一个敌人了。”说着,他眯起眼睛,警告地看着伊琳,“你是知道血族得族规的,是吧。”

伊琳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主人要用族归来处置违反这条规定的人,她心里再有不愿也不敢说了,只得点了点头,道了声“是,我立刻吩咐下去。”

“知道就好——其实我本来想说的是禁止食人血,要在人间常驻,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和人类为敌,不过,我知道一时半会做不到,慢慢来吧。”瑞斯特点了点头,不再看伊琳,转头看着翔龙阁方向,云晔还没回来,是还在和无生计议什么么?他唇角微微一扬,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摸勾魂摄魄般得笑容,一双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绿了。

佩罗拉更比瑞斯特还早一些回到自己的席位,作为她的副手,诺维尔将军却不似伊琳那么好耐心,还不等佩罗拉坐下饮一口酒,他已经用鬼族传音之术问道:“陛下和灭神族人商议得如何,都商议了一些什么?血族有没有什么不轨之举?”

佩罗拉心上掠过一丝不快,他也管得太多了吧,这鬼族,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当家。她可不想在这里同他争执,暂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和灭神族人的协定,只点了点头,说:“是商量了一点事情,还没定论,回去我们慢慢再说。”

诺维尔虽然不太满意女王的回答,总也不能当面强她说出来,皱了皱眉头,应了一声:“好吧。”

“诺,”佩罗拉唤了一声,她有心要试一试诺维尔,问他道,“今天这些宴乐,你喜欢吗?”

诺维尔皱着眉头,毫不犹豫地摇头说:“陛下,我不喜欢。”

“这些音乐、舞蹈,还有美酒佳肴,如此美不胜收,你为何不喜欢?”

诺维尔“嗤”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说:“不过是些声色犬马的东西,有什么好喜欢的——这些东西都是消磨人斗志的,人类要不是总在搞这些无聊的东西注重于自身修炼,也不会只有那么区区几个有超能力的人类了。”

说完,他正了正神色,对佩罗拉说,“女王陛下,臣劝过您多次,您不喜欢听,但臣还是要说,请女王陛下莫要被人类这些表面的东西迷惑了心性。”

诺维尔的答复是在佩罗拉预料之中的,然而,她依然感到从心底里升起的失望,听诺维尔还要长篇大论地教育她,心里一阵烦躁,挥手打断了他:“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会注意的。”

诺维尔看着佩罗拉,缓慢地说了一句:“陛下知道就好,请陛下莫要忘了,我族来人间的时候承诺过什么!”

佩罗拉叹了口气,说:“我记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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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这么不浪漫?我又浪又慢啊!清平本清贫,相貌更清贫,无奈态度端正,做人善良啊,说天庭里唯一一个不会投机取巧的小小仙了。无奈得罪了天庭剩男,真的是剩男事情多,奇葩中的战斗机啊!缘起缘灭,总归是多看了一眼,相爱相恨,终归是欲念过旺,她和他,是否能互相如愿,清平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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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德王朝统神州、御四海,坐拥天下富饶之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繁华的背后却是处处危机。神州各地,早生乱象,妖孽四起,神道彰显,道家现世,诸侯割据。儒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看一少年如何搅起天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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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女孩陆依在乘坐克利奥帕特拉号邮轮的旅途中,在印度洋上遭到索马里海盗绑架。然而,海盗事件却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它只是大事件中的一环,女孩由此陷入困境。她的父亲和未曾表白但信守承诺的男友,以及一群勇敢的伙伴,跨越重洋,历尽艰险,去营救她。危险、罪恶和恐惧,都不能阻碍对承诺对爱情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