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督促端木苏吃完剩饭,江淼就坐在他的身边,并低声劝道:“赶紧吃了吧,我陪着你。”
牛大力已经走出了好大一截,忽然想起端木苏,扭头回看,见他还坐在餐桌旁,又走回来问:“还没吃完呢,怎么这么慢啊?”
“我吃不下了,”端木苏用求援的目光看着牛大力,“你帮我吃了吧?”
“我才不吃呢,”牛大力拍拍肚皮,“早就饱了。”
“那怎么办?”端木苏望着剩在托盘里的食物,发起愁来。
“好说,好说,”说着,牛大力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塑料袋,在端木苏眼前晃了晃。“咱们打包,晚上正好有夜宵了,呵呵!”
说罢,牛大力弯下腰,先偷偷地瞥了一眼钟万隆,又压着嗓子对江淼说了句“掩护”,等江淼用身体挡住了钟万隆的视线,他才张开塑料袋,让端木苏把托盘里的食物全都倒了进去。
“快,快,”牛大力把盛满食物的塑料袋举向端木苏,“藏怀里。”
“这怎么藏啊?”端木苏看着油腻腻的塑料袋,面露难色。
“哎呀你真笨,塞衣服里不就行了!”牛大力的一只手抓住端木苏的领口,另一只手拎起塑料袋就要往端木苏的怀里塞。
“哎,哎,”端木苏用手挡住塑料袋,“油乎乎的多脏啊,怎么不塞你衣服里?”
“这不是你剩下的啊?!”
牛大力瞪了端木苏一眼,先推开他挡在胸口的手,再抓住他的脖领子,呼啦一下,把一袋子剩饭全都塞了进去。这之后,牛大力拍了拍手,一个潇洒的转身,迈着方步晃晃荡荡地走了,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显然,类似的事情,这小子可没少做。
牛大力无事一身轻地走了,端木苏可犯愁了来。他怀里揣着剩饭,肚子鼓得就像怀有胎儿的孕妇,显眼得很。他怕被人发现,不敢直腰走路,就假装肚子疼,弯着腰,双手捧肚,搂着藏在怀里的剩饭,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淼的身后,一点一点地往门口蹭。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配合着,眼看就要走出餐厅的大门了,却听钟万隆大喝一声:“站住!”俩人立刻停下脚步,侧身望向钟万隆,吓得连气都不敢出了。
“噔!噔!噔!”
钟万隆大步走来。
“噔!噔!噔!”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每一声都像一把重锤重重地砸在端木苏的心头。端木苏的心就跟着这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剧烈地跳动起来,越跳越快,越跳越高,眼看着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紧张得无法呼吸,脸色煞白,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端木苏非常后悔,后悔自己眼大肚子小,不该取这么多食物,更后悔听从了牛大力的馊主意,把剩饭藏在怀里──这要是被人发现了,扣学分不说,多丢人啊!
他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心中暗忖:要不要把剩饭拿出来?可是,现在拿出来又算什么?钟万隆要是问起来,又如何解释?难不成跟人家说自己不知道自己的饭量,所以才拿多了?你傻啊,连自己的饭量都不知道?再说了,这么幼稚的理由,人家能信吗?
尴尬至极,又想不出任何应对的办法,端木苏便急火攻心,焦躁了起来。他又情不自禁地把右手塞进裤子口袋,想用老办法安慰自己的心灵;可是,口袋里空空如也,他什么也没摸到。
唉呀,这可怎么办啊?!
就在端木苏因想不出办法而心急如焚的时候,钟万隆已经来到他身后,却与他擦身而过!
“哇,好悬啊!”
端木苏暗自庆幸。他从口袋里抽出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抬脚刚要走人,又听钟万隆厉声喝道:“站住!你,对,我说的就是你!”他的身体立马又僵住了,刚刚落进肚子里的一颗心一下子又重回嗓子眼,再次堵塞他的呼吸道。
“手里拿着什么?”钟万隆问。
“我……”端木苏刚要说什么也没拿,又觉得钟万隆好像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就壮着胆子扭头去看,却见自己的右手边站着一个男生,男生的手里拿着一本书,书被卷成了圆筒。
“书。”男生回答。
“什么书?”
“《武学三论》,”男生又补充道,“是紫苏晓月的《武学三论》。”
端木苏因听作者的名字里嵌着“苏月”两字,心头一震,不禁暗自琢磨这个“紫苏晓月”是不是跟妈妈有什么关系。他转过身来,正冲着男孩,用探寻、好奇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被男孩攥在手里的书。那是一部16开本的线装书,不太厚,书页发黄,有着一种古色古香的气韵。端木苏觉得这书太旧了,不可能是妈妈写的书。
“你怎么会有这本书?”钟万隆的问话不再严厉,语调中充满了诧异。
“嗯……我……我……”男孩吭吭叽叽地说,“是我爸爸留给我的。”
“你叫什么名字?”钟万隆问道。
“甘宁。”
“甘宁……”钟万隆思忖了片刻,“噢──我知道了,你爸爸叫甘霖,对不对?”
“是。”
“嗯,你爸爸人很好,是个令人尊重的骑士。”钟万隆点了点头,又问,“书里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本书。”男生把书递到钟万隆的手里。
钟万隆接过书,小心翼翼地翻看着,仿佛那本书就是一部价值连城的善本古籍。他在书页中没有发现什么违禁物品,便把书还给了男生:“这么好的书,你要好好爱护,不要把它卷起来,更不要带进餐厅!一不小心溅上菜汤,就会毁了这本书的,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男孩点头作答。
男孩和钟万隆之间的对话,听得端木苏直发愣。钟万隆的话语和他脸上的神情,让端木苏觉得那本《武学三论》仿佛是一本非常非常珍贵的宝书。他很想搞清那书到底是何人所写,上面又到底写着什么,以致于这个古板凶恶的钟万隆都对它如此珍爱,如此毕恭毕敬?
“哎,”江淼踢了端木苏一脚,“还不快走!”
在江淼的掩护下,端木苏终于逃出了餐厅。两人作伴穿过走廊,走出八角大楼,跑到了丹墀的边缘。端木苏用手扶着汉白玉栏杆,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好悬啊!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听牛大力的馊主意了,多危险啊!”
“活该,”江淼白了他一眼,“谁让你眼大肚子小呢!”
“哎,”端木苏问,“《武学三论》是什么书?”
“好啦好啦,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该回宿舍了。同学们还等着我玩呢!拜拜!”江淼转身跑下了丹墀。
“哎哎,你去哪啊?”端木苏大声问。
“回宿舍!”
“那我的宿舍呢?”
“你在竹林精舍!”
江淼一溜烟儿地跑下大土丘,钻进密林掩映的鹅卵石小路,只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端木苏本想在这高高的丹墀上,居高临下地看看月亮山庄的景色,却因怀里揣着剩饭,很不方便,就走下丹墀,下了大土丘,踏着鹅卵石小路,在密林的掩映下,向竹林精舍走去。
此时天色已黑,但道路、山石以及路旁的花草树木,在银色月光的照耀下,皆清晰可见。端木苏仰头望天:夜空中,闪耀的繁星拱卫着一轮明月,就像士兵守卫着他们的将领;而那大如银盘的明月,则将清冷的月光如瀑布一般洒进月亮山庄,给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光。
“好漂亮啊!”端木苏由衷地感叹道,“这么美丽的夜空,不会是由天幕制造出来的幻影吧?”
“喵──”
突然传来的一声猫叫划过寂静的夜空,传到了端木苏的耳中。他扭头去看,见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蹲着一只花猫。花猫体型硕大,皮色暗黄,上有黑色条纹,看上去跟老虎的皮色毫无二致。它的眼睛又大又圆,还闪着黄褐色的光,在夜色中,犹如一对晶亮的琥珀。
“好大好亮的眼睛啊!”
端木苏向花猫走去,一边咪咪地叫着,一边伸手逗引花猫。花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咪咪,咪咪……”端木苏弯着腰,凑了过去。
花猫忽地趴下身子,呲牙咧嘴地呜呜叫了两声,仿佛在威胁进犯之敌。端木苏心里一惊,急忙收住脚,不敢再向前挪动一步。他在原地呆立了片刻,忽然想起怀里的剩饭,便轻轻掏出塑料袋,取出一个鸡腿,举向花猫,轻言轻语地说:“咪咪,咪咪,这是鸡腿,给你的。”
花猫抽了抽鼻子,看看鸡腿,又看看端木苏,却嗖地蹿上旁边的一块岩石。花猫没有逃走。它站在岩石上,歪着脑袋非常谨慎地打量了两眼端木苏,然后就把目光定在了鸡腿上,好像它很喜欢鸡腿的味道而又害怕端木苏。
“咪咪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鸡腿可好吃了,给你了,吃吧,吃吧。”
端木苏又蹑手蹑脚地凑了过去,在距离花猫还有三四米远的地方,他立住了脚,举着鸡腿,尽量伸向花猫。花猫趴下身子,十分警惕地注视着端木苏,好像随时准备逃跑。借助月光,端木苏发现这只花猫长得有点怪,左脸发白,右脸发黑,黑白分界线就在脸的当中,从额头往下,沿着鼻梁直达下颏。
“咦,还是个阴阳脸。”
花猫怪异的脸色让端木苏想起同学们也曾叫他阴阳眼,心里便油然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温情。
“咪咪,”他温柔地说,“你是阴阳脸,我是阴阳眼,咱俩也算得上难兄难弟了,呵呵!哎,以后我就叫你花脸好不好?”
端木苏借着月光把花猫好好地打量了一番,发现它受伤了:花猫的左耳上有一片斑驳的血迹,在银色的月光下,显得非常刺眼。
“呀,你的耳朵怎么了?是不是跟谁打架了?”
花猫晃了晃脑袋,又呼扇了两下耳朵,像是听懂了端木苏的问话。
“花脸,你听我说,”端木苏像老朋友一样对花猫说,“打架可不是好孩子!看你的耳朵流了多少血啊,不疼吗?”
花猫很警惕地退了一步,扭头往身后瞥了一眼,又急忙转回来,继续盯着端木苏和他手里的鸡腿,仿佛想逃,却又舍不得即将到嘴的美味。
“别跑,别跑,我不会抓你的。我把鸡腿放在地上,你自己吃好不好?”
端木苏蹲下身子,把鸡腿放在一块鹅卵石上,然后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一直后退了差不多有三四米远。花猫见端木苏不足以对自己构成威胁了,便像猛虎扑食一般跳下岩石,叼起鸡腿,一个急转身,跑向路边的一颗香樟树,唰唰唰,只一眨眼的功夫就立在了十多米高的树杈之上。
端木苏仰头望去,以为花猫会在树杈上吃鸡腿,不料它却纵身一跃,又将四条腿全部展开,竟像滑翔伞一般向北飞去,又悄无声息地落进一片密林之中。
“飞猫!”端木苏惊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