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叶逢春开山裂石的一剑,叶英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稳如泰山,待巨剑到达头顶之时,他倏然抬手,树枝紧紧黏在剑脊之上,如行云流水一般拖动,风雷巨剑顿时偏离原本的轨迹,随着他的树枝往地面砸下,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响,尘土四溅,半截剑身砸入泥土之中,此刻叶英若是趁机出击,定能一举击败叶逢春。
但叶英却没有动,双目紧闭站在那里,只淡淡说了声:“继续。”
叶逢春没想到势若千钧的一击竟被叶英轻描淡写地化解,恼怒无比,大喝一声,拔起巨剑,挺剑直刺叶英胸膛。
叶英嘴角轻扬,淡然一笑,待到巨剑杀至,手中树枝也刺了上去,正好顶在剑尖上。
叶逢春见状大喜,暗自忖道:“居然想用树枝与我的破风雷对拼,找死!”
他刚要得意大笑,下一刻却脸色大变,按照他的想法,只需轻轻一推,就能将树枝摧毁,毕竟双方武器差距太大,但叶英在树枝接触到剑尖之时,身子便如飘絮一般往后滑去,与叶逢春速度相当,叶逢春空有千斤之力,但却好似击在空气之中,无处发力,自然无法摧毁叶英手中的树枝。
他见叶英竟如此戏弄自己,怒气攻心,大吼一声,疯狂催动巨灵神力,往前推去,誓要击败叶英,就算无法击败他,也要摧毁他手中的树枝,起码也能挽回一丝尊严。
面对叶逢春如此狂暴的神力,叶英处之泰然,往后滑得更快,手中树枝没有丝毫变化。
过了许久,叶英忽然手腕一转,树枝滑动,脱离剑尖,贴着剑身一绕,轻轻一拨,巨剑顿时荡开三尺,叶英有意立威,树枝再次弹出,在巨剑之上连点三下,巨剑再次飘开三尺,叶逢春刚想挥剑反击。
叶英沉喝一声:“撒手!”话音未落,树枝已点在他手腕神门穴上,纵使叶逢春拥有神力,神门穴被点,整只手臂麻木不堪,巨剑脱手,螺旋飞出,砸向地面。
就在巨剑快要落地之时,叶英手中树枝舞成一朵朵莲花,不断击打在巨剑之上,“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而那巨剑则不断在空中跳动,竟未落下。
望着叶英以一根柳树枝将这近三百斤重的巨剑击打得悬空半晌,不仅秋山目瞪口呆,就连叶逢春也瞠目结舌,那震惊之情仿若白天见了鬼一般。
巨剑风雷被叶英以一根树枝拨弄翻飞,仿若玩物,其发力之巧,宛若神迹,过了许久,叶英忽然撤去树枝,风雷翻转落下,“噗”地一声插入地中,直直竖在那里,叶逢春望着自己的佩剑,一阵怔忡,半晌说不出话来。
叶英随手抛开树枝,缓缓踱前两步,淡淡问道:“还要继续比下去吗?”
叶逢春面如死灰,沉默片刻之后自嘲一笑,道:“你我武功相差何止天壤之别,我不是你的对手,你杀了我吧。”
叶英闻言缓缓负手,仰面向天,似在沉吟,过了许久,忽然轻叹一声,摇头道:“你走吧。”
叶逢春闻言一怔,过了片刻,上前拔出破风雷,负于背后,转身面朝叶英,冷冷道:“你今日放过我,但我却不会放过你,等我练功有成,还会回来找你报仇的。”
“报仇?”叶英冷然一笑,问,“你报什么仇?”
叶逢春双眉一蹙,冷哼道:“自然是我义父的仇。”
叶英语气萧索道:“他有什么仇好报的,他背信弃义,将我父亲害得那么惨,我父亲从未责怪过他半句,他还想报仇?”
“胡说八道!”叶逢春瞪眼大叫,“我义父一个人惨死在异国他乡,这都是拜叶孤山所赐。”
叶英冷笑摇头:“倘若不是我父亲,他五岁那年估计就冻死街头了,又怎会练成那一身神功,他一心想要坐上庄主之位,无非就是想证明自己的本事,父亲知他性格暴躁,不是帅材,所以才没将庄主之位传他,并非是什么血统问题,他叛出藏剑之时,打伤了我父亲,两个月后,西域回僵高手陆危楼来藏剑山庄挑战,我父亲带伤上阵,最终不敌,被斩断双腿,致终身残疾,这样的仇,我又该去找谁报?”
叶逢春一直以为自己的义父受了多大的冤屈,所以才理直气壮,但听了叶英这番话,竟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过得许久,他神色慌乱,摇头连声道:“不可能,怎会有这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叶英冷冷道:“你和你义父远在波斯,自然不知中原之事,我父亲残疾之后,藏剑山庄再无高手坐镇,形势岌岌可危,我为保山庄数百年声誉,自毁双目,隔断一切凡尘俗念,在春秋灵树之下枯坐八年,参悟心剑,这一切说来简单,但你可知我失去了多少东西,若只是一双眼睛,那倒霉什么,八年,人生有多少八年,我刚闭关半年的时候,我爱妻难产而死,我竟未能见她最后一面,她临死前为我诞下两女,两个女儿缓缓长大,我也不能在她们身边尽一丝父亲的责任,待我出关之后,她们已然八岁,这时我才有机会为这两个女儿取上名字,这一切……也是拜叶雄大哥所赐,然而我从未怨恨过他。”
叶逢春听完他这番话,不禁对眼前这个白发男人暗生敬佩之心,他沉默许久,忽然解下背后巨剑,递与叶英,满面沉重道:“之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义父对藏剑山庄造成的伤害已无法弥补,我只有将这神剑归还,替他赎罪,也希望你莫要再怪罪于他,毕竟他的一生,也十分孤苦。”他说罢单膝跪下,恭恭敬敬地将巨剑呈上。
叶英缓缓伸出右手,轻轻抚摸巨剑,淡淡笑道:“这巨剑不属于藏剑山庄,只属于能支配他的人,叶雄大哥虽有神力,但无法规束本心,不配拥有这把剑,不过他收了个好孩儿,叶逢春,你要记住我今日之话,十年之后,你若开窍,手持此剑,可横行天下。”
叶逢春闻言浑身一震,缓缓站起,愣然望向叶英,问道:“你要将此剑送我?”
叶英轻拍他肩,道:“你比你义父更有资格佩戴它!”说罢转身面朝叶知秋,道,“走吧,回家。”
叶知秋闻言赶忙跑至他身边,指着秋山道:“爹,能带他一起回山庄么?”
叶英笑了笑,向着秋山道:“这位小友,有没有兴趣去藏剑山庄坐坐?”
秋山对叶英颇有好感,闻言赶忙点头:“当然有兴趣,可是我的行李还在客栈。”
叶英缓缓道:“速去取来,我们在此等你。”
秋山闻言大喜,转身就朝城里奔去,叶知秋生怕他一去不返,叫了一声:“我陪你去!”衔尾追了上去。
叶逢春在一旁愣了许久,朝着叶英拱手一拜,道:“你是我义父的二弟,请容许我称你一声二叔。”
叶英点头道:“当然可以,死者已矣,既然大哥已离世,那以前一切的恩怨,尽可一笔勾销了,你能否将你义父骨灰带回来,这也算得上落叶归根了。”
叶逢春闻言大喜:“那真是太好了,其实我义父虽然一直怨恨老庄主,但其实他也很怀念藏剑山庄,只是没脸回来而已,若能落叶归根,当真再好不过了。”
叶英微笑道:“那你有空回波斯一趟,将他骨灰带来吧。”
叶逢春兴奋道:“好!我现在就回波斯,将义父的骨灰带回来!”说罢转身就兴匆匆地朝西边去了。
叶逢春刚离开没多久,秋山和叶知秋已取了行李赶回来,三人碰头,叶英领路,带着他们往西南方向出发。
行了约有半个时辰,到了西湖边,沿岸皆柳,绿意盎然,值此暖春时节,柳絮纷飞,飘飘荡荡,宛若漫天白雪,远处画舫摇曳,拨乱水面的夕阳,此等风光如诗如画。
秋山为此美景所醉,不禁想起爷爷曾经念过的诗句,便随口吟来:“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西湖的风光,果真是天下一绝。”
叶英听得此诗,摇头轻叹:“大宋文强武弱,其实这原本也没什么,可文人不务实治国之道,偏偏喜欢舞文弄墨,整日附庸风雅吟些陈诗滥调,根本不管民生疾苦,于家于国,这都是一大灾难。”
他看似随意自语,秋山却感觉他是在指着自己鼻子呵斥自己,顿时垂头不语,仿若犯了大错一般。
叶英也似乎感觉到秋山的心思,微微一笑,缓缓道:“我不是说你,我只是有感而发,西湖的景色确实很美的,当初藏剑山庄第一代庄主正是喜爱这西湖的美景,就在西子湖畔的虎跑山上大兴土木,建造了藏剑山庄,直至今日已经历了五百年风雨。”
秋山闻言转头四顾,只见西湖南边一座矮山之上,树木葱郁之中露出一片楼宇,便指着那里到:“那里想必就是藏剑山庄了吧。”
叶知秋得意道:“是啊,我家漂亮吧。”
秋山道:“嗯,反正比我家好多了。”
叶知秋闻言好奇地问:“你家在哪里啊,有空带我去看看。”
秋山尴尬一笑,搪塞道:“以后再说吧。”
他们正说话间,湖面有一支狭长小船快速而来,船上站着一个头戴斗笠的老船夫,正缓缓摇橹,他摇橹的动作十分轻慢,但每摇一下,船就向前窜出丈余,可见其手中力道何其之大,只片刻功夫就到了岸边。
小船靠岸后,老者向叶英抱拳行礼,道:“庄主,二小姐,请上传吧。”
“嗯,有劳池伯了。”叶英对这老者十分恭敬,还了个礼后领着秋山和叶知秋上船。
待他们站稳,池伯调转船头,往湖中划去,秋山借机看了看这摇橹的老者,只见他白发白须,眉毛也白了大半,容颜苍老,满脸都是皱纹,只怕有七八十岁了,可看他摇橹的动作却不显丝毫老态。
一阵微风吹过,神清气爽,秋山无意间看到老者左边的衣袖随风飘起,心中一咯噔:“这老先生只有一只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