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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祭奠·绝境

五毒岭大火整整烧了两天一夜,灰烬飘到几里之外,周围地面上落了厚厚一层,又随风飘散消逝。没有人能够分辨得出,粒粒灰烬到底那一粒是草木燃尽的灰烬,哪一粒是燃尽五毒岭内动物的灰烬,哪一粒是燃尽的人的身体的灰烬……

逍遥整整昏迷了两天两夜,终究在第二天夜里醒来,这一觉,睡得好久,睡得好沉。

缓缓睁开眼,房室内坐着华如嫣、苏苏、蓝染、华羽,还有开在椅子上打盹的花生。几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受伤,伤口处已被绷带包裹,想来已经医治过了。

“神医华羽前辈在此,加之五毒神教内丰富药材,治这些小伤怕只是小菜一碟吧……”逍遥心中想到如此,看到几人都在关切地看着自己,终究松了口气,逍遥淡淡的说了一句,“谢天谢地……大家都没事……”

“醒了,醒了……”华如嫣几声欢呼,欣喜地脸庞几分憔悴,关切的眼中几丝泪痕,一只手伸出便握着逍遥的右手。苏苏、蓝染、华羽、还有打盹的花生都围了过来。

被华如嫣握着的右手传来一阵痛感,逍遥吃痛,不觉叫了一声,“啊……”

华如嫣方才反应过来,自己握着逍遥受伤的右手握得太紧,赶忙松开了手,满是歉意,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逍遥大哥,你没事吧?”

五毒岭大火之中为了救人,逍遥以右掌击飞燃烧的大树,右掌被火****烧伤,此刻虽有痛感,但非烧伤后的火辣辣和痒痛,反而传来丝丝凉爽。逍遥抬起右手去看,右手已经被包的如同一个粽子。右腿上也传来相同的的感觉,不用多想,右腿也一定包成了粽子那般了。

逍遥身上换了一件新衣,却是一身苗族男儿衣衫,之前那身衣服已被大火烧得不成样子,许多布料都粘在逍遥烧伤的皮肤上,清理起来一定废了很多功夫。

华如嫣手中捧着一个木盒,开口道:“说来也怪,你身上的衣服,头发,眉毛,皮肤都被火烧的不成样子,但是怀里这种木盒却完好无损,丝毫没有被火烧得痕迹……”

那个木盒,是上次少林之行,少林赠给逍遥留作纪念的,之前装着少林至宝《易筋经》,想来这木盒定是经过特殊处理,不怕火烧,不怕虫蛀,不怕雨侵,是故才能用来安藏秘籍。

华如嫣将木盒交给了逍遥,逍遥想起那时少林将这木盒交到他手上时的庄重,想来这木盒对于少林有重要的意义——逍遥自然也不敢怠慢这只木盒,随行携带。

逍遥摸着木盒,淡然一笑,开口道:“没事,没事……你们都还好吗?”

华如嫣眼已垂泪,点点头,开口道:“嗯,我们都没事……”

逍遥一一看到了苏苏、蓝染、华羽、花生四人脸上带着的关切的笑脸,点点头,淡然一笑,满足一笑。

蓝染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怀着关切,开口说道:“逍遥哥哥,你是个好人,大好人,你一会会没事的,你一定要好起来……”

花生开口道:“我们都没事,就师傅你受伤最重了,我们都好好的,师傅你怎么好意思受伤躺着么,赶紧好起来吧……”

华羽缓缓开口道:“逍遥,你受的伤并无大碍,被火灼伤的右掌、右腿敷了良药,很快就会好起来……应该不会留疤,不然,以后可讨不到媳妇了……”

华如嫣问道:“那为什么逍遥哥哥怎么昏迷了两天两夜?”

华羽捋捋胡子,淡然道:“那是因为累的……”

逍遥看到了华如嫣、苏苏、蓝染、华羽脸上带着的笑脸,可为什么双眼之中,都依稀含着动容的泪珠呢?

逍遥伸伸身子,缓缓开口道:“我,有点饿了……”

苏苏片刻端来一碗粥送到华如嫣手中,华如嫣一口一口的喂着华如嫣吃下粥饭。

逍遥依稀有些错觉,时光恍如瞬间倒退,回到了十几年前,无名山中无名庙里,逍遥头痛欲裂,喝下华羽熬好的药水,昏昏欲睡,在双眼完全闭上之前,看到了一张俏丽的女孩子的脸上,带着关心的表情,守在他的身前……那个女孩子,伸手,握着逍遥的一只手,逍遥只觉得一阵柔软和温暖……

第三日,五毒大殿内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大地的震动,耳边传来整齐划一的气势雄壮行军口号——那是数万明军踏过五毒岭,行军至迷雾沼泽前,就地取材,安营扎寨,训兵操练,声势浩大,耀武扬威。

这是对自己武力的炫耀,是对敌人的震慑!

五毒神教内传来消息,见到明军声势浩大,各族首领心中明了,战胜这支强大的明朝大军无异痴人说梦,人心易散,大祭司再多挽留也无办法,只能任由几位族长带着寥寥无几存活的族人,黯然离去……几位族长相商,为了本族的延续,此后避入深山,不与明军正面交战,打不过还躲不过么。

蛇姬佘沁瑶款款而来,神色黯淡,没有往昔神采飞扬的魅样,见到几人,开口道:“大祭司要去会见那明军大将军,邀几位走一趟吧……”

五毒神教大祭司、圣姑蓉蓉、五毒门门主、些许五毒门人在前,华羽、苏苏、蓝染,花生扶着逍遥在其后,逍遥等人之后,摄毒鬼王、黑白无常、“魑魅魍魉”四公子等人在后,好似未见幽冥教主四大护法之一的浩宇的身影。

穿过迷雾沼泽曲曲折折的路径,来到迷雾沼泽边界,正对着一字摆开的数万明军,以几十人之数,面对明军数万精悍兵马,宛若一艘小木船,面对浩瀚大海。

汗血宝驹,金甲护体,马鞍之上是年轻而深沉的将军,一人一马,从数万明军阵中淡然而出,一袭军装勃然英姿,终身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深不可测;手中长枪,闪烁着迫人魂魄的冷峻;深邃目光之中,拥有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光芒。

一人一马,行至离着五毒神教一众人几十步之遥,背后是严阵以待的数万明军,身前是五毒神教绝世高手,年轻的大将军少有的脸色凝重,深如清澈湖水的眸子里,没有这个世界的纷争,心中情思不知落到了那里。

翻身下马,立枪身旁,面对迷雾沼泽,突然闭目,垂首。

身后的数万明军看着自己敬仰的大将军如此肃穆,身前的五毒神教众人看着年轻的大将军深沉如此,一时间,天也无声,地也无声……

须臾,大将军睁眼,从坐骑汗血宝马上取下布袋,伸手取出布袋之中之物,伸手一扬,漫撒天地,无数冥币纸钱,宛若无数只白蝴蝶,随风纷飞……

大将军伸手一扬,伸手一扬,伸手一扬,伸手一扬……整个世界仿似沉静的都在看着年轻的大将军一直重复着这一个动作……伸手一扬,伸手一扬,伸手一扬……

漫天冥币纸钱飞舞,飞落整座被付之一炬后黝黑的五毒岭,飞落迷雾深处,飞落数万明军士兵的铠甲战衣,飞落五毒神教大祭司、圣姑、五毒门五位门主、花生、逍遥、华羽、华如嫣、苏苏身上,飞落摄毒鬼王、黑白无常、“魑魅魍魉“四公子等人身上……

“他在祭奠死于三日前恶战中的人么?”五毒神教圣姑蓉蓉忍不住问了一声,但是没有人回答她。

没有人想去打扰大将军的祭奠,无数人心中念道,“想不到,他竟如此敬畏死者,也可算是重情重义了……”

漫天的冥币纸钱,缓慢飞舞,这缓慢似乎也使的时间变得缓慢……不知过了多久,坚毅如铁的年轻大将军撒完了布袋之中所有的冥币纸钱,再次闭眼、垂首……一切祭奠的仪式完成之后,大将军翻身上马,汗血宝驹低声嘶鸣,是感受到主人从未流露,一直深藏于心中的悲伤了么?

汗血宝驹上前几步,大将军抽回立于地上的长枪,长枪在手,闪烁着迫人魂魄的冷峻,目光深邃,坚毅如铁。

终究,年轻的大将军开口说道:“邀我相见,所为何事?”

大祭司冷定道:“求和。”

年轻的大将军冷定道:“不允。”

大祭司又道:“愿降。”

年轻的大将军冷定坚毅的表情丝毫未变道:“不允!”

大祭司冷笑道:“那便鱼死网破!你未必能够穿过着迷雾沼泽!”

年轻的大将军冷定一笑,答道:“如此甚好!”

汗血宝驹,趾高气昂,望向迷雾深处,年轻的将军突然抬起右臂,只见数万明军阵中,十人小队压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只有六七岁苗族小男孩而出,将那苗族小孩押解至迷雾沼泽边缘,一脚揣的那个茫然而极度害怕的苗族小男孩跪在迷雾沼泽前——一名明军士兵举起钢刀,行斩首之势。

逍遥惊道:“他要……砍了那个小男孩的头么?”

不止逍遥很是吃惊,其他人也都极为吃惊。

年轻的大将军冷笑道:“看到这个可怜的小男孩,或许你能想起什么事情来!”说罢,举起的右掌轰然落下!

明军士兵手起刀落,那名可怜的小男孩,竟被残忍的斩首……斩落的脑袋滚落入沼泽之中,明军一脚将还跪着尸身踹到沼泽之中,鲜血染红了那片沼泽地,染红了散落在沼泽地里大将军刚散落的冥币纸钱……那片沼泽地冒出气泡,头颅和尸体缓缓下沉,终被沼泽吞没……

大祭司竟然微微一怔,是想到了什么吗?

大祭司淡然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你们五毒教的人,或自裁于此,或被我擒来,如那小男孩一样,斩首于此……除此之外,再无第三!”年轻的大将军拉转汗血坐骑,起步回营,血腥的空气里留下年轻的大将军最后一句话:“此事与五毒教以外的人无关……”

年轻的大将军回营,只见一队千数明军工兵,手持工具,将五毒岭之土以竹筐用至迷雾沼泽前,以土填埋沼泽……这队工兵极有效率,井然有序,想必以五毒岭之土,填平这片沼泽之地,并非什么难事!

见识过明军放火烧尽整座五毒岭,在看到明军以土填平沼泽这般近似疯狂之举,一众人再未感到什么吃惊了,这样的事,那个大将军是想得到、做得出的。

为何无数人想拥有无上的权力?放火焚山,移山填湖……如此浩大的工程,也只需一声令下,就有数千人数万人数十万人行动,夜以继日,这便是权力——世上拥有如此权利之人,所想的“浩大工程”,又何止放火焚山、移山填海那么简单呢?

“走吧……”垂垂老矣的大祭司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无比孤寂的背影,消失在迷雾沼泽的重重迷雾之中。

大祭司其后,圣姑蓉蓉转身离去,接着是五毒门五位门主,一行人悻悻而归,此情此景,诸人更添无数心事……

苏苏想起了一些事情,边走边说了出来:“我听人说过,我们苗族里有一个小英雄,当年明军征讨苗疆,一路高歌猛进,这个小英雄孤身在山林中故意被明军抓住,明军苦于不明地形,对这个小男孩威逼利诱,巧言相骗,让这个小男孩带路,而小男孩就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拿着明军给的好处,给明军带路……明军自以为这个看起来傻傻的小男孩玩不出生什么花样,结果这个小男孩把明军带入一片困境之中……明军压根没有见到我们我们苗族、我们五毒神教的面,就全军覆灭……这也许只是一个传说,其中很多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逍遥还记得那次身入明军大营,也就是武当无名老道见到武当弟子,匆忙离去那时,苏苏、蓝染与那明军大将军对峙时,苏苏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几年前有一个明朝的大将军率领兵马而来,最后还不是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只是可惜,那位大将军连我们长什么样都没有看到,就全军覆没了!”

花生眼珠转了几圈,突然叫道:“啊……你说的那件事,会不会就在这里?”

花生一语,几人都有领悟,花生又说道:“是了,极有可能那个小男孩把明军引入这片迷雾沼泽之中,明军无法逃出,全军覆没,最终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

华如嫣惊道:“这么说,这片沼泽之下,竟然埋葬着一支明朝大军么?”

想到自己所处的这片沼泽之下,那些被沼泽吞没的明军死前绝望狰狞的样子,几人不禁不寒而栗,一时再看这片迷雾沼泽,迷雾遍布,阴风阵阵,不觉间更觉得这片地域,诡异非常,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到底隐藏着多少生命,多少秘密么?

“大祭司想故技重施,派了那个小男孩去诱骗明军深入迷雾沼泽之中……不想那年轻的大将军对当年的事,似乎知之甚多……”苏苏如是一说,几人都明白了为何方才大将军会命士兵将那苗族小男孩斩首了!

可是想起那残忍的一幕,几人仍然不敢多想!

华羽捋捋胡子,开口道:“这与那个大将军有什么关系呢?”

逍遥被花生扶着行走,所受之伤已无大碍,不由得敬佩神医华羽的医术。

逍遥心中对这些事情的轮廓逐渐清晰,觉得这年轻的大将军与之前那支明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其中还是有无数不解之处,也许大祭司知道其中关键的真相吧,

逍遥开口道:“也许,那个大将军刚才的祭奠,就是祭奠被这片沼泽吞没的明军吧……”

身后传来明军工兵以土填埋沼泽浩大工程的声响,逍遥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迷雾深处的曲折路途中。

年轻的大将军堵绝了五毒神教大祭司所有的路途,难不成五毒神教就此灭在这个年轻的大将军的手中么……

五毒大殿内,五毒神教大祭司干枯瘦小的身躯靠在椅子中,那个傀儡假教主心知大难将临,故作镇定却让害怕更加明显,圣姑蓉蓉面纱之下的脸庞,茫然无措,五毒神教五毒门五位门主低头不语,各怀心事……整座五毒大殿内,一片沉默。

大祭司咳嗽几声,终究开口道:“几位幽冥教的高手,前来助拳之意我感激不尽,眼下我五毒神教已处困境,几位也已仁至义尽,若想离去,便请离去……”

摄毒鬼王、护法浩宇缄默不语,白无常一脸娇笑与眼前这番场景的氛围格格不入,令人生厌,白无常说道:“我们前来,未曾出力,谢过大祭司好意,不到最后一刻,我等不会离去,大祭司只可放心……”

逍遥心中不禁一笑,“怕是你们还没有捞到想要的好处、不忍离去吧……”

大祭司微微点头,似已无太多力气再去多费口舌,幽冥教主派来这些人,目的暧昧不清,各个身手不凡,狡猾善变,保全自身自然毋庸担心,只求这些人不要落井下石就好。

求和不允,求降不允,难不成五毒神教所有人,都要自裁于迷雾沼泽前么?

逃走,遁入深林,不再露面,这不是大祭司愿意做出来的事。

大祭司转眼去看,一一扫过:圣姑蓉蓉,圣姑苏苏,五毒门五位门主蝎君谢人王、蛇姬佘沁瑶、蛛王朱九龄、蜈神吴不忧、蜍圣楚震天……

突然,大祭司开口道:“逍遥,你为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就将解药给你!”

逍遥一惊,开口问道:“什么事?”

大祭司几声咳嗽,开口说道:“你去……咳咳……刺杀明军将军,将他的项上人头提来换解药!”

苏苏、蓝染、华如嫣、华羽、花生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几乎同时惊呼道:“什么?”

圣姑蓉蓉、五毒门五位门主,摄毒鬼王、浩宇、黑白无常、魑魅魍魉四公子等人也都吃了一惊,看着同样有些吃惊的逍遥。

“去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几乎等同于送死!更何况是去那个冷血、智谋无端的年轻大将军的首级……”大祭司缓缓说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所想,“你愿意九死一生一试么?”

“我不怕死,可我还不能死……” 答非所问,逍遥并未回答大祭司的发问。

华羽上前,一把攥住逍遥的手,顺势就要拉着逍遥离去,“不可,我华某的性命,不值得你去送命,你已经做的很多了,就算是为了报当年之恩,你也已经报了很多次了……不可,千万不可……”

华羽却未拉动逍遥稳站的身体。

逍遥淡然一笑,开口道:“华前辈,您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也报不完……”而后,逍遥缓缓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华羽一生叹气,甩开攥着的逍遥的手,退后两步,决绝的神情看着逍遥,看着女儿华如嫣,开口道:“我的女儿,就许配你逍遥为妻,这是我女儿最好的归宿!”

华羽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淡然一笑,大呼道:“此生我已无憾!”

说罢,华羽用尽全力,就势便将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位置!

华羽,当世神医,心中甚是知晓心脏位置所在,甚是知晓用匕首如何快速刺入心脏、快速死亡!

一生已无憾,心爱女儿已有很好的依靠和归宿,可以坦然赴死,世间又有几人可以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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