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梦游邪功惊现世
罗珏忽然一把抓过玉佩,叫道:“这是哪个姑娘送给你的定情信物?”
韩文熙惊了一下,不会武功的罗珏竟将东西从他手上拿走了,可见他刚才看玉佩时,实在太过专注。韩文熙看见是他,伸出手,严肃道:“拿来。”
“韩兄,你真是个逢场作戏到处留情的风流客吗?”
“我的确是个可以为了一个**而与人争风吃醋的人。”韩文熙拿回玉佩后放进了贴身衣服口袋里,轻描淡写道。
罗珏看他的神态,辨不出真伪。罗珏正色道:“我相信你是个游戏人生的风流客,但是,这世间总有一个女子能拴住你的心吧。”
“或许有,但我还没碰到。”
韩文熙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再一次刺激了罗珏。罗珏什么也没再说,怏怏不乐地走后,韩文熙瞬间收起了玩笑之态,然后进了宁妈妈家。
韩文熙进了卧室,将夜行衣取了出来。但想了想,又放弃了刚才的想法。他默然地洗了把脸,泡了泡脚,然后躺在床上。可是,他人虽然躺在床上,眼前幻化出的却是罗移清那张美丽的脸,然后又幻化出罗移清在翠云峰河道里练功的情景。昨天晚上跟神秘的黑裙女人打了一场,并没有弄明她的身份,这让他感到焦急和烦躁。他想尽快离开荣昌县,却怎么也放心不下。
韩文熙翻身起来,飞快地换上夜行衣,然后出了家门,又到了明月山庄,藏身在罗移清绣楼下的一个暗影里。明月山庄虽然有武功高强的护院,但那些人根本发现不了他。韩文熙坚信,黑裙女人一定还会来的。
这一夜,黑裙女人没有来。可是罗移清的琴声,却把韩文熙的心给搅碎了。
罗移清的痛苦无法用语言来表达,除了蕊芯和罗珏,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痛苦,了解她的痛苦。大病了这一场后,或许是因为有丑医那个“老道士”的笛声给予了她心灵上的抚慰,她打消了死念,等待着罗珏为她谋划:由所爱的人带着她远走高飞。可是,自己爱上的人是个老道士,又让她感到无比悲哀。
说不出的苦痛,就这样流泻在了指尖。罗移清弹的是古曲《高山流水》,琴声里的幽怨和悲凉却是那么浓重,把这曲专门为知音而作的古曲渲染得更加缠绵悱恻。韩文熙听得如痴如醉,眼前仿佛又看到了罗移清美绝人寰的脸,和那双哀愁笼罩的眸子。
陡然间,琴声里跳出几个不和谐的音符,在古曲里是没有的。韩文熙惊了一跳。《高山流水》曲子里没有悲愤和仇恨的,有的是遇到知音人的欢喜和愉悦,那不和谐的音符传送出的信息就是悲愤和仇恨。懂音乐的韩文熙知道,那是弹琴者心中有着解不开的愤慨情绪,将其凝结在手指上,通过弹奏的音乐无意识地表现了出来,这样的情绪是很伤人身体的,何况罗移清的体内还有他未知的毒素。
来不及多想,韩文熙就从腰间抽出了玉笛,循着罗移清所弹奏的音符,配合着吹奏起来。
韩文熙没有猜错,罗移清弹着弹着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愤恨,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跟她作对。当愤恨通过琴声传送出去时,她感觉到胸中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呼吸越来越急促,神经越来越绷紧,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嘴唇,眼睛张得很大很大,但很空洞。
就在罗移清觉得胸中那团火要蹦跳出来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笛声像涓涓溪流流进她的心里,慢慢地浇灭了胸中那团火。一曲弹罢,罗移清扑在琴上痛哭起来,因为她听出来了,那笛声,跟给她治病的老道士十分相似。而且,这声音是这么近,就在楼下。
罗移清欣喜地出了卧房,跑到走廊上向下探望着。淡月之下,什么也看不清楚。而韩文熙的笛声,却已经将明月山庄的其他人惊动了。当看到四处亮起火把时,他才惊醒。他从暗影里跳出来想尽快越墙而去,却在半空中接上了罗移清惊喜的眸子。
鬼使神差地,他飘落在罗移清身边。她迷蒙地望着他那张陌生的脸。他却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罗移清还没看清他的脸,突然被他拥抱着,顿时全身颤抖,激动而害怕地沉醉在他怀抱里,颤声道:“真的是你吗?”
“我在江湖上闯荡了三四年,最害怕的就是被女人缠绕。”他说,“我总是提醒自己不要招惹女人,为此,我常常以丑医身份行走江湖。结果,我的心还是被你缠绕住了。”
“哦?”她迷瞪着抬起头,看着他那张英俊不凡却依然陌生的脸。
“兰儿,你就像一根从悬崖缝隙里横空而出的藤,紧紧地把我缠绕在爱的峭壁上。”
第一次听一个男人对自己说如此动人的情话,使罗移清激动得更加颤抖得厉害。透过走廊上灯笼的暗光,她迷惑着,震惊着,昏眩着,身子软绵绵地向下坠去。
韩文熙急忙将她抱进卧房,让她躺好,顾不得茯苓和奶妈异常吃惊的表情,赶在众人到来前,消失不见了。
段小玉、罗忠成和罗珏率先赶到绣楼。但是他们什么也没发现,只看到罗移清静静地躺在床上。茯苓和奶妈低着头不敢说出韩文熙的突然出现。段小玉和罗忠成却认定有贼人闯入了明月山庄,叫罗珏在绣楼保护罗移清,然后又急着带人去其他地方搜查了。
罗珏叫茯苓和奶妈出了卧房,然后坐在床边,看着罗移清,满眼的疑惑。一直以来,罗移清表面沉静的脸上,都隐着一层愁云,清亮的眸子里,也包含着几分哀伤。年幼时看过她的笑,这几年又看了她太多的愁苦和眼泪,可是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让他感到震惊。此刻的罗移清是一脸的娇羞,绯红着脸的状态,使人仿佛觉得她此刻才是个十七岁女孩。
罗移清的确娇羞无比,眸中荡漾着迷离的光芒,心在扑通扑通直跳。因为她第一次被所爱的人拥抱,第一次听到那么动听的情话,第一次有了和所爱的人心灵的碰撞,一切都那么新奇。
“真的是他来了吗?”罗珏最后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罗移清微微点了点头,羞怯地看着罗珏,柔声道:“哥哥,不管他是老道士,还是丑陋的年轻人,或者是相貌出众的俊俏男子,我都不放弃他了。就像你说的,我等待着她带我远走高飞。”
其实,罗移清也搞糊涂了,韩文熙的老道士形象已经深入她的心灵,可突然间出现的人却是个俊俏男子,如果不是他的笛声,她怎么也不敢将两个人联系起来。
罗珏也疑惑起来,他是为罗移清的话而疑惑。
“罗兄弟。”韩文熙轻唤着,从房顶上飘然落在罗珏身后。
“韩——”罗珏看着面前这个该是漂流公子的脸,由惊愕而诧异,最后终于明白了。罗珏在韩文熙胸膛上擂了一拳,埋怨道,“我早该想到丑医和漂流公子韩冷是同一个人,就算认不出你的假面,也该认得你手中的玉笛。我怎么这么笨?”
“不是你笨。”韩文熙笑道,“这几年来,就是江湖人,都没人知道丑医和漂流公子韩冷是同一个人。何况你根本不是江湖人。”
罗珏将余下的时间留给了韩文熙和罗移清,他站在绣楼的楼梯口,密切注意着家人的动向。他看到明月山庄里到处是火把,听着寻找“贼人”的吵闹声。在沿袭封建礼教的那个时代,罗珏为了妹妹的幸福,什么都顾不得了。
卧房里,罗移清和韩文熙第一次如此深情相对。韩文熙将他的身份告诉给她。原来,韩文熙以“丑医”身份看病救人,却又以“漂流公子”的身份结交富家公子,然后采取绑架富家公子的方式向其家人勒索钱财去帮助穷人。不过,那样的绑架都是富家公子情愿配合的。
“我算是强盗吧。”他微笑道,“我用非常手段获取钱财,虽然自己开销的多是行医所得,但不能掩盖我的罪行。这一点我很清楚。”
“我能帮你做什么?”她问。
“不用。”
“要这样帮助穷人,我做得到。你安排一下,绑架我一次,不管你开口要多少钱,我家人都会答应的。”
“我相信,因为你是天命皇后嘛。”
罗移清顿时表情黯然,低下了头。
“兰儿,”他握住了她的手,“对不起。”
“我不做皇后,我只愿意……愿意……”她说不出口。
他一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在乎。我既然敢走到你面前来,就什么也不怕。兰儿,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武功?”罗移清惊异地抬起头瞪着他。
她的表情绝对不是装的,这一点依韩文熙这个江湖人来判断,可以十分肯定。他感到奇怪极了。罗移清说她有琴棋书画的师父,有舞蹈和歌唱的师父,但就是没有武功方面的师父,因为她根本不懂武功。罗移清此刻的眸子晶莹透亮,可以肯定她的话是真的。韩文熙迷惑了,她是翠云峰上的女孩没错,她在翠云峰上练的武功,怎么不在她的记忆里?想到这里,韩文熙更加惊心。在给罗移清治病时,他从她的脉象里也丝毫没有发觉有内力,只有中毒的迹象。
事情怎么如此奇怪?
几天后,韩文熙经过精心策划,在罗珏的配合下,他上演了一场绑架罗移清的好戏。当时。罗移清向段小玉提出,因为身体逐渐康复,她要到庙里去酬神。于是,段小玉和罗老夫人、梁惠鹃陪着罗移清出了城,前往荣昌县佛教圣地螺罐山云峰寺烧香。
在螺罐山下,韩文熙蒙着脸,将罗移清“劫持”而去,留下了“十万两赎金”的话。韩文熙单枪匹马劫持了罗移清的消息,把明月山庄的人震惊得目瞪口呆。明月山庄的天命皇后遭劫,自然也惊动了官府。一时间,明月山庄一边咒骂韩文熙这个强盗,一边紧急筹集十万两赎金,而秦知县则让儿子秦怀舟带领捕快,四处寻找线索。
中午过后,韩文熙和罗移清出现在翠云峰上。一路骑马来到岚枫山,罗移清都很兴奋,当韩文熙搂着她走栈道时,她开始还很紧张担心,后来就不怕了。在栈道尽头,韩文熙这回因为背着罗移清上去,就使用了采药常用的绳子。他将系着铁叉的绳子抛上去后,背着罗移清,抓住绳子攀缘而上到峰顶。
翠云峰上,气候宜人。韩文熙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神奇,山下已经开始冷了,按照常规山顶上应该更冷,但是这翠云峰上却暖如春天,使得那些树木依然一片葱绿,各种花朵依然开得鲜艳。
看着神奇的翠云峰峰顶上的一切,罗移清更加惊异。她缓缓地走着,看着,越看表情越古怪。当站在将要形成瀑布的河道边时,望着险峻的悬崖对面的山峰,听着轰隆的瀑布声响,她的目光疑惑起来。
韩文熙在离她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罗移清的表情变化他一点也没放过,她的懵懂让他惊骇,一个可怕的想法滋生了。但是,他觉得那很不可思议,罗移清不应该忘记翠云峰,忘记自己有武功。为了验证她的记忆里到底有没有这些,他突然使出三成功力,握着玉笛向罗移清的背后射去。
如果罗移清没有忘记武功,她就会有本能的反应。但是她没有。她什么都不知道,迫使韩文熙在接近她时撤了招,迅速转到她跟前去观察她的表情。
他们互相凝视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长时间的凝视中,她的表情痛苦起来,嘴唇渐渐发黑,脸色渐渐苍白,目光渐渐灰暗。
韩文熙急忙抱着她。因为她向地上软跌着。
“兰儿,你想起了什么?”
“我……我好象在梦里见到过你,好象也梦到过这里,梦到过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在……她在练武功。”最后一句话喊出来后,她昏厥过去。
韩文熙紧紧地抱着她,将头埋进她的秀发里,颤声叫道:“穿心梦游!该死的穿心梦游邪功!”
他的声音回响在山峦间,回响在苍穹。耳畔,瀑布的怒吼像炸雷一样,震得他耳鼓轰鸣。天空里纵身飞掠的雄鹰,哧啾啾,发出愤怒的鸣叫。眼前,灰黑了一片,迷茫了一片。
韩文熙禁不住哭出声来。闯荡江湖三、四年来,他十分小心地把自己的感情掩藏起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对任何女子动情,因为他还有大事未完成,不能被儿女之情拖累。无意之中,他紧闭的感情闸门被罗移清打开了,爱情的力量使他不能逃避。罗移清是天命皇后的身份,他要爱她就得跟皇帝作对,但他一点也不畏惧。可是,面对罗移清在修炼着穿心梦游邪功的残酷现实,他感到恐惧,感到无助。
美丽神秘的翠云峰,此刻像一股洪流,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韩文熙冲击得浑身无力,他抱着罗移清,在那股洪流里软弱地搏击着,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