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镇北狠狠瞪了秦向火一眼,不由目光尽赤,须发皆张,大喝一声,狂奔出去。
但是,大殿之外已然不见李乾昭的踪影。祝镇北犹如被人当头击了一拳,目光呆滞,全身发寒,上下直打哆嗦。要知道,他华山恶虎祝镇北横行关中二十多年,一身轻功也是当世罕敌。李乾昭的功力他已经见识过,与他相比应有一段距离,何以李乾昭前脚刚出大殿,后脚他就看不到李乾昭的影子?
岂不是咄咄怪事?
难道李乾昭一夜之间,功力突飞猛进了两个层次?
祝镇北脚下升起一阵寒意,手上根根青筋暴起,脸上的刀疤更为狰狞凶恶,口中喃喃道:“难道李指挥使撇下我们兄弟,自个出去了,这不是害了我们兄弟的命吗?”
秦向火也跟了上来,一见祝镇北如此脸色,也是大吃一惊,厉声喝道:“贼你妈的,这……”他上次吃了一次亏,这次本想连带李乾昭和通海法师一起骂的,但一想到可能另有高手,便生生地咽下了下面的话语。
祝镇北挥了挥手,淡淡道:“老二,看来李指挥使身有不适,已经回去休息了,我们兄弟两个回去看一下吧。”
秦向火低下了头,握着虎头宝刀,跟着祝镇北往歇息的厢房而去。
进得门来一看,“关中二虎”发现李乾昭并没回来。两个人正自惶惶之间,雷冲、司马庸、宋坚超并两个衙役,阔步走了进来。
雷冲惊道:“祝大人,这个李乾昭,一言不发而走,其实可恨。”
祝镇北双爪突起,阴声道:“雷都头,依你看来,有何法子?”
雷冲抱拳拱手道:“祝大人,这倒大不可心急,依卑职看来,在灵隐寺丢了人,咱们就只管找通海法师要人。“
祝镇北抬起头,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道:“雷都头此言,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对,咱们在灵隐寺丢了人,只有找灵隐寺的通海法师要咱们的李指挥使了。”
一行人吵吵闹闹,直奔大殿而去。先前的老僧一看这阵势不对,高声喝道:“诸位施主,这是何意?”
祝镇北冷笑道:“这位法师,我家朋友可是西夏国的李指挥使,在你们灵隐寺听了通海法师的罗汉附体经,不小心走失了。这可是通天的杀头之罪啊?叫我等如何回去?只有厚着脸皮,请通海法师指点我等迷津了。”
老僧忙双手合十,朗声道:“通海法师现已闭关,任何人都不见。”
秦向火亮出虎头宝刀,大喝一声,道:“贼你妈的,老子偏要见,让开!”
老僧大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祝镇北见状,闷哼一声,带了众人,急忙往后堂闯去。绕过大雄宝殿,只见后面一片空荡。中间有一条青石板铺陈的小径,通向一块峭壁,峭壁下方,是一座紧闭的石门。
想必这就是通海法师闭关修炼的地方了。
祝镇北运动内力,高声喊道:“通海法师为西夏国李指挥使释了罗汉附体,我们‘华山二虎’感激不尽。只是李指挥使顿失迷津,在贵寺迷失,还往法师指点一二,我等不胜欣喜。”他每说一句,声音便近了数丈,等到说完“不胜欣喜”这四个字后,身形一晃,已然到了石门面前。
但是,石门里面却是鸦雀无声。
祝镇北暗自忿然道:“我就不信,你通海法师装神弄鬼有一套,未必有什么真实本领,老子今日倒要会你一会。”他近到石门前,吸了一口去,双爪青筋根根突起,手势之中,隐然有一种老虎的影子。原来,祝镇北练的正是华山派的“虎形龙爪”。只见他一声咆哮,好似一只斑斓猛虎,前爪突起,向石门扑去。
“轰隆”一声,石门竟然被他抓开了一条大口子。
秦向火后面看到,也是暴喝一声,举起虎头宝刀,“噔噔噔”地直冲石门而去。只听石门“哗啦”一下,碎成几块,露出了一个不规则的缺口。
尽管是一个缺口,却已经可以通人行走。
雷冲、司马庸、宋坚超等人见“关中二虎”出手之后,瞬间就将石门击成碎块,个个心中一凛,均忖道:“关中二虎”果然内力雄厚,不可小觑。
这时,突听得钟声“镗镗镗”大响,大雄宝殿之上众僧络绎不绝,看起来是召集全寺僧众的讯号。
秦向火傲然道:“贼你妈的,这灵隐寺的和尚还把自己当少林寺呢?找这么多人来,又有什么用?”
祝镇北好似根本没听到任何声音,猫着腰,往石门里面跨去。秦向火怕他有闪失,忙对着雷冲等人喝道:“看什么看啊,快到这里来把守。你,跟我进去。”说完,他虎头宝刀一指宋坚超。
宋坚超一愣,不曾想秦向火竟然叫他跟着一起进去,便料到“关中二虎”担心里面还有其他危险,是以叫一个替死鬼,心中不由怒骂道:好事轮不到我,玩命的事倒想到我了。
骂归骂,宋坚超表面上不动声色,提着一把单刀,跟着秦向火往里走了进去。
他们三个人进了石门以后,稍稍站定,便由宋坚超走在前面。里面昏暗无光,宋坚超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啪”地点了起来。
祝镇北、秦向火跟着宋坚超,往里缓缓走去。石门里面,是一段长长的石洞,可容两人并行。旁边倒也削得十分平整,想必是经常有人走动。
越到里面越是宽敞,寒气逼人,阴风阵阵。
宋坚超直觉浑身发冷,举在手上的火折子忽明忽暗,看上去随时有熄灭的危险。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一间石室。石室上面,有一柱亮光,直照在一块石床之上。
石床之上,盘膝坐着一位灰布白须老僧。祝镇北定睛一看,正是那日看到的通海法师。只是此时通海法师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血色。
祝镇北抢上一步,高声道:“法师尚在修炼,我等实属有缘,如今正有一事难以剖析,还请法师主持公道,代我等分辨是非。”说着,便暗暗运气“虎形龙爪”。
通海法师面上毫无表情。
但是,却有一个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灵隐寺名山大刹,你等打打杀杀,何故扰我清净,着实可恨,该打。”
那声音刚一落地,就听祝镇北、秦向火、宋坚超三个人的脸上“啪啪啪”响了三下,确实被扇了三记响亮的耳光。
祝镇北大吃一惊,要知道他自恃功夫极高,旁人若想欺身扇他耳光,不是顶尖高手恐怕难以做到。可是,他连谁出手扇他耳光都没看清。更别说秦向火和宋坚超了。
难道是通海法师?
可是,刚才他明明整个人没动一动啊?难道是他的功夫已经修炼到鬼神的境界?
还是,这石室里面本身就有鬼?
就这么一瞬间,祝镇北的满腔雄心化作垂头丧气了,暗忖道:这灵隐寺,看来定有神人,搞不清这通海法师,也是什么高手,看这光景,不如暂且出去。
一念至此,祝镇北战战兢兢道:“既然法师不肯主持公道,我等只好先行告退了。”说着,他朝秦向火、宋坚超喊道:“两位,我们不要在此打扰法师修炼,出去吧。”
秦向火、宋坚超知道祝镇北的心思,忙道:“好,就依老兄之见,先行告退。”
忽听刚才那个声音又道:“你等当灵隐寺是土地庙,想进就进,想打就打,想砸门就砸门,佛门圣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秦向火火爆脾气,一听之下,抑制不住怒气,应道:“石门我已经砸了,修也修不起来,你叫我等咋办?”
那声音冷冷道:“听口音,这位施主火气不小,如此看来,这是石门倒招谁惹谁了?”
“空咚——”
门口的碎石块,竟然被一股强大的内力吸附进来,重重地摔在了祝镇北他们三个人面前。
祝镇北此时已是冷汗淋漓,暗忖道:若是如此纠缠下去,我等三个能保住小命出去,已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想到这里,祝镇北便喝住秦向火,对着通海法师拱手道:“法师,请宽恕我等唐突之罪。至于那石门,我等出去以后,马上着石匠修复。”
四周顿时没了声音。
祝镇北见自己此番话一说,料是对方听了颇为受用,便偷偷对秦向火、宋坚超摆了摆手势,慢慢地往外退去。
循着原路出得石门以后,祝镇北长叹了一口气。
雷冲、司马庸等人见祝镇北、秦向火、宋坚超三人出来以后,个个灰头灰脸,默不作声,活像一只只斗败的公鸡,心里都有些纳闷。再看他们身上,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更没有伤口。
这些人都有些尴尬,一时都愣在原地。
只见大雄宝殿后面已经陆续聚集了三四百僧人,一个个面露不平之色。
忽一人越众而出,仔细一看,却是李乾昭。只听李乾昭向石门躬身道:“惭愧,在下邦泥定国李乾昭,只因一心求佛,不想给灵隐寺惹下这么多祸端,实是罪过。请通海法师宽恕弟子靡靡之过。”
这番话一出口,“关中二虎”和雷冲、司马庸、宋坚超都怔住了。要知道,他们虽然是一伙人,但此次到灵隐寺,还是做了巧妙地分工,表面上“关中二虎”护送李乾昭,暗地里雷冲等人负责打听灵隐寺虚实。不曾想,祝镇北一时情急之下,乱了方寸,两拨人马合在一处,活生生地暴露在李乾昭面前,失去了开始的意义。
眼下,祝镇北见李乾昭认真之极,亦步亦趋,似是在专心和通海法师打招呼,对旁边视若无睹,便对雷冲、司马庸、宋坚超等人暗暗使了个眼色。雷冲等人亦知祝镇北的心意,当下当做若无其事的样子,默默走开。
李乾昭兀自神色木然,既无失望之意,也无喜悦之情,只身跪倒在地,一步一叩首,慢慢来到石门之前。
过了好一会,李乾昭张开眼睛,对着石门道:“法师,论佛法,我们邦泥定国素来讲究纷飞之心,落于纷飞之处。照之本空,所缘静寂,此诚在下心虑安然也。”
祝镇北和秦向火见李乾昭兀自拜个不停,心里七上八下,不敢多话,只得木然听着。
这时,忽然走过来一人,众人定睛一看,却是那位老僧。只听那位老僧说道:“这位施主,我家通海法师看过贵国皇帝的诏书,已然答应去你邦泥定国走这一遭。他只剩下肉身在此,真魂已经在去邦泥定国的路上,施主大可不必在此再施重礼了。”
李乾昭闻听此言,似是十分兴奋,起身站立道:“如此,在下谢过通海法师了。只是此一去,山高路远,法师旅途劳累,在下要好生招待手下,以尽本分。”
祝镇北对视了秦向火一眼,心中一惊。
李乾昭看了看祝镇北,笑道:“祝大人,在下灵隐寺一行已然告一段落,别无他事,不知大人还有何见教?”
祝镇北忙拱手道:“李指挥使,休要客气,‘关中二虎’原是奉了童太师之命,前来护卫李指挥使的。既然李指挥使大事已就,咱们兄弟两个但凭吩咐。”
李乾昭迈开大步,朗声道:“既然如此,还烦请两位虎大人跟随在下返回邦泥定国了。”
祝镇北低声道:“如此甚好。”
李乾昭一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关中二虎”垂头丧气地走在后面。原来,李乾昭先前从大殿之中假装负气而走,不料正有石翂天在外。石翂天一把拽住李乾昭,几个箭步,顿时消失在殿门之外。祝镇北、秦向火虽然功夫了得,但与石翂天相比,毕竟差了几个层次,等到他们出门,安能看到石翂天和李乾昭的影子。
李乾昭见到石翂天突然有如此神功,一方面愕然失色,另一方面,却是大感欣慰。两人简要交谈了别离之后的得失,便商量了下一步的法子。
方才,在石室之内,抽打祝镇北等人耳光的正是石翂天。而通海法师的一股真气,已然冲向西北,直往邦泥定国而去。
而李乾昭此时现身,一来是为了减轻灵隐寺众僧的压力;二来是他还想通过“关中二虎”,调动躲在背后一干人的注意。
他要通过《三吴两浙图》,找出谁是真正暗算他的主谋。